第九章 救助,迷途中的不归者

“我是谁?我住在哪里?”这也许是最简单的问题,但是对于很多老人来说,却是无论如何也答不出来的问题。和老人无法交流,既不知道老人姓名,也不知道家庭住址,更联系不上子女,怎么办?打110报警啊!这是许多群众唯一的选择。30年来,镇江公安110接到了类似的群众求助电话数十万次,在这些迷途的不归者中有痴呆老人、有精神病患者、还有的是有家不想归的人……
第一位女接警员的爱心传递
“我自豪,我是公安110
在这里,我能听到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呼声!
我自豪,我是公安110
方寸接警台就是我人生的舞榭
在这里,警笛就是我咏诵的动听歌吟
电话铃就是我传递给你的美妙琴音
在这里,我想唱支“平安曲”把安宁传递到你的心田
任岁月蹉跎,仍无怨无悔,奋勇前行!”
生活就像一辆单程列车,沿途会有很多站点,每一个站点都有一段故事,而在110接警台的日子,是王兴红人生重要的站点。我对王兴红的采访,是从对文学的爱好谈起的,这是王兴红曾经写过的一首小诗,她说,她爱110报警服务台,每坐上接警台,她都会莫名的兴奋,为匡扶正义,为拯救危难,为普济众生,为曾受过的无数委曲,随着我对她采访的逐渐深入,那让她引以骄傲的时光似乎把她带入那深邃的时空,开启了尘封记忆的长廊……
王兴红是镇江公安110报警服务台成立后的第一位女接警员,那时她刚出警校,梦想是做一名出色的侦察员,打击、破案,飒爽英姿,威风凛凛,豪气冲天。为此她在警校时就拚命地学习,刻苦地训练,成绩一直位于班级前列,毕业后好不容易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进入侦察部门,她根本没有想到会做一个接警员。刚接到调令,她委曲的在集体宿舍里哭了半天。领导找她谈话,革命工作不分岗位,到哪里只要努力都能成为一个出色的人。
王兴红说,我这人就是不服输,去就去,新岗位我照样会干的很好。一部电话,一只耳麦,一台电脑是一名110接警员的全部装备,看似简单的电话,需要及时指令、转接、回拨、联系真是不容易。一天接电话不计其数,坐几个小时不说,忙起来更是上厕所、喝水都顾不上的。刚到来时,我完全不习惯,不习惯上夜班,更是不习惯报警人无端的谩骂以及群众的种种不理解。经常一个电话响起,我立刻接听:“喂,你好…”话音未落,对方无缘无故地谩骂,甚至连骂娘的都有。最头痛的是,总有一些不愿意沟通或蛮不讲理的报警人。经常接到一个报警,刚刚通知了派出所出警,现场就有人打电话过来:“你妈的快过来,你们警察都是吃屎的,这么慢!”我解释道:“我们已经通知派出所,他们正在赶往现场的路上了。”然后我听他骂骂咧咧把电话挂了。不到一分钟,他又打电话过来凶巴巴地骂道:“你妈的,还没有到,打死人了你们公安局负责!”我又解释道:“出警单位离你们那儿有点路程,民警已经在路上了,请您稍等会儿。”但是有些群众根本不听你的解释,仍然不停地打着电话,骂骂咧咧,似乎他一打110,民警就得从天而降。说实话,女接警员充当的角色千变万化,有时是“出气筒”,有时是“咨询师”,有时还是“被骚扰对象”。一些群众酒后或者无聊时会拨打110寻开心,这是我经常遇到的情况。曾经有一天我接到了一名男子连续多次拨打110电话,只听见那男子开口就是你漂亮吗,我肚子饿了,你能送饭给我吃吗?后来得知这名男子长期流荡在电力路附近,精神有点问题。这种无聊电话真的是数不胜数了。110接警台有很多的委曲,但是也有很多的欣慰、感动,辛苦并快乐着。
值守110的日日夜夜里,每一个接警员都克服了自己的烦恼、无奈和委屈,以特有的细腻、耐心和周到,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在电话的另一端用无数次的重复动作和话语抚慰着报警群众的焦虑心情,守护着古城镇江的平安!
王兴红说,值守110报警服务台二十一年,从青年到中年,从委屈地接受到长期的坚守,我已经无法统计有多少案件是由于有了110快速反应机制才得以当场抓获罪犯,迅速侦破;无法统计有多少治安案件由于110快速反应得以及时制止,未酿成大祸大难;无法统计有多少群众由于及时获得110的帮助而脱离危难境地。无法统计110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所做出的贡献是巨大的,它直接创造了巨大的社会效益和巨大的经济效益。
就在这些无法统计的数据里,王兴红却有一件事情20多年过去了,依旧刻骨铭心。
1993年的小年夜,呼啸的狂风尽情肆虐着飞舞的雪花,王兴红踏着积雪来到了公安局,雪是绵软的,却又是坚硬的。她上晚班,风雪无阻,这是必须的。
9时许,王兴红接到这样一起报警:“110吗?我家住在大港村,我妈从家的后门走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你们快帮我找找啊!” 一个男人带着哭腔颤抖又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进来。
王兴红冷静下来,详细询问具体情况。得知报警人叶先生昨天下午刚从上海回老家准备过年,因为家中老小都在忙着置办年货,一个不留神,老太太从后门跑出去了。全家人出去四处寻找,也没有踪影,老太太患有老年痴呆症,他们从老太太不见到报警,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再加上风雪交加,天寒地冻,老太太会到哪里去了?真是急死人了,万一有意外,叶先生不敢往下想,他慌了,只有向110求救。
王兴红快速记录下老太太的衣貌特征,姓名,叶秋兰,年龄75岁,黑色的外套,蓝色的裤子,还围着米色的头巾,身高一米六……王兴红冷静的思索了一下,四个小时不见踪影,如果一直不停的走能出多远?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扩大一些寻查范围。王兴红分别通知了周边的谏壁、大路、姚桥、辛丰等派出所,希望他们发现老太太立刻报告。
老太太好多年没回老家了,最让人眷恋的,是永远的老家。这是无法忘却的乡村,似曾相识的小河、草屋、菜地……还有一口乡音的亲人,忘不了儿时在乡下度过的那段时光。
叶老太出了后门,依小竹林东侧,穿过歪歪斜斜的几块青石板,就到了水塘边上。几块石磨盘铺出的台阶延伸进水里,这叫码头。她记得过去常常在码头这里洗洗涮涮,河里有鱼、有虾、还的河蚌和螺蛳。
不对啊,怎么没有牛呢?也不见猪们哼哼呢?一两只母鸡找不到公鸡一同嬉戏,懒洋洋踱着步。记得庄稼一茬茬收割,孩子一个个问世,村子的人气一年年加旺。不懂事的孩子们,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要多热闹就有多热闹。现在人都到哪里去了?忠实于村子的只有老人、傻子和狗。
对了,大姨家有姐妹仨,两个表姐,一个表妹。大表姐出嫁早,姐夫是隔壁村的,离老家有十四、五里地。表姐常来带我玩,粘过树上的知了,偷过三叔家的毛桃,烤过四婶家的麦仁。去看看?去看看!
一半清醒一半迷幻。叶老太转到通往村口的小路上了,一直往前,向左转,要趟过一条小河,可是怎么没有桥了?河也没有了?回家吧,家在哪里啊?下雪了,一朵一朵的雪花在空中迷乱地飞舞着。叶老太迷路了,越走离家越远。
警方以大港村为中心,撒下了搜查网。窗外窗内两个世界,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兴红心中挂念着老太太的安危,不时地向车窗外张望,雪花如成群的白蝴蝶,扑棱地撞到玻璃窗上,一瞬间,世界单纯得只剩下一种颜色。
夜,不合时宜地降临了,老太太的心陷在黑暗之中,透不出一丝光亮。雪渐渐地下大了,天地混沌,一切都变得模模糊糊,几盏尚未熄灭的民居灯火眨巴着眼睛,她朝着灯火走去。在凛冽的风雪中,老太太踉跄地向前走,狗使出了看家本领,令人心悸地狂吠着。
任大嫂看见一个身穿灰黑色棉衣的老太太倚着墙边,腿好像要软瘫下去,手掌紧紧抵住墙角。
“老太太,这么晚了,您找谁啊?”
“我找家。”
“您的家在哪里?”
“上海。”老太太脱口而出。
“这是镇江大港,不是上海。”
“噢,我想想,我好像是回老家来的。” 她将信将疑地摩挲着自己脸上冻的发僵的皮肤。
“老太太,外面下雪了,还是进来坐坐吧。”
老太太进了屋,先跺几下脚,把鞋上的雪抖掉,然后解下头巾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你老家在哪里?”
“我想起来了,我老家在镇江。”
“刚才派出所通知了,有个老太太失踪了,会不会就是她啊?” 任大哥边打量着老太太边说。
身高一米六左右,黑色的外套,蓝色的裤子,还围着米色的头巾,对上了!就是她!
“老太太,您叫什么名字?”
“名字?忘记了。” 老太太嘴角微垂,满脸的诅丧。
任大哥问道:“你是不是叫叶秋兰?”
“叶秋兰?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听过的,听过的,这是我的名字吗?”
我的天啦!你在问谁啊!?
不用多问了,问了也是白问,任哥赶紧给派出所打电话。
当天深夜十点钟,谏壁的群众报警,说他家的厢房边发现一个老太太找不着家了,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看过衣着身高好像就是大港那个走失的老太太。
接到群众的电话,赶紧通知报警人,将老太太接回家。就是她,确认无疑!
啊,终于找到了!那一刻,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心里有的只有激动,真好,又做了一件好事。
第二天,王兴红接到叶先生的电话:“谢谢110,谢谢你!我们长住上海,今年趁我妈还清醒想带她回老家过个团圆年,没想到,到家第二天就把她弄丢了,如果没有你们相助,我们一家人这个年真的没法过了!谢谢!谢谢!”
一声声谢谢,像一股股暖流,流进了王兴红的心里,她的心里也充满了温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手有玫瑰,赠人余香的快乐与幸福。
110是一盏迷途老人回家的指路灯,就是这一丁点遥远的光亮,在老人的心上却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的世界,温暖了她和全家人的心!
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每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总是有无穷无尽的想法和愿望,当一个人在临死之前他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呢?
6岁的艾琳娜被确诊晚期脑癌,她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把爱留给爸爸妈妈,艾琳娜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藏了上百张写满爱的纸条,希望在她去世后父母打扫房间时能不断感受到爱的存在。
89岁的老爷爷去世之前最后的愿望是喝一瓶最喜欢的啤酒。
12岁男孩在去世之前希望拥有一个刺青,纹身师用水彩笔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7岁小男孩患上了脑瘤,他的妈妈则患有尿毒症,他希望死后能够将肾脏换到妈妈身上,让妈妈快乐地活着。
老来得女的詹姆斯希望去世前看到女儿出嫁,虽然身边没有新郎,但是穿着西装的爸爸显得很精神,去世前能够看到心爱的女儿披上婚纱,他满足了。
有一个老人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儿子能把她的骨灰制成烟花,可以在最后绚烂一次。
有一位奶奶希望在去世前再看一次大海,孙女推着轮椅满足了她的愿望。
女孩临终愿望是听到最喜欢的乐队为她演唱一首歌曲。
老爷爷曾经是一名伞兵,临终之前希望能够再跳一次伞。
……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无论什么样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会真心对待他人,因为有时候人往往在最后才醒悟什么是人生真谛!
虽然人生在世有无数个愿望需要逐渐去实现,可是人在将死之前的愿望竟然如此简单,人生本来也该如此简单。
王奶奶弥留之际的就是希望在离世前能再见孙子一面,就这非常简单的事情,他的儿子却做不到,王奶奶的孙子两年前来镇江打工后,不知道是为了和父母赌气,还是为了忙着挣钱,总之,就没有再联系过了,父亲也不知道儿子电话和住所。
隔代亲啊,无论怎样他是奶奶最心痛的孙子!王奶奶想临死前再看一眼孙子,就看一眼,就一眼,就这个小小的愿望,儿子显得那么无能为力,满屋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
2016年11月,镇江市公安110接警员乐媛接到一名安徽群众的求助电话。电话里,该群众称自己20岁的儿子王某自两年前来镇江打工后即失去联系,家人都十分着急。年关将至,弥留之际的老祖母希望在离世前能再见一见孙子。
乐媛同志详细了解了王某的身份信息后,及时安抚报警人情绪,答应报警人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寻找,满足老人临终的最后的愿望。
挂上电话,乐媛同志迅速将该情况汇报带班领导,协助带班领导查询到王某曾经在京口区小东庄20号办理过暂住证,并登记过联系人杨某。
找到了开门的钥匙,打开门举手之劳。
根据登记的信息,乐媛满怀期望地拨打了联系号码,可是话筒中传来一空洞地女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躺在病床上老人那苍老的模样,还有带着焦急和深切期盼孙子的眼神在眼前晃动,乐媛协助带班领导,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手段,联系了一切能帮忙的相关业务部门,最终联系上了杨某。
联系上的杨某表示王某的确在其手下打工,但因前段时间在干活时受伤一直没能来上班,人住在京口路一处工地宿舍里。当乐媛表明来电用意后,杨某也愿意代为转告。
半个小时后,乐媛再次与报警群众联系,对方乐呵呵地回答“谢谢,谢谢,已经接到儿子的电话了,说过年前肯定回家”。王奶奶终于在临终前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自己的孙子,乐媛心中也甜丝丝的。
乐媛热爱喜欢这份工作,喜欢这种帮助别人的感觉和收获。2007年参加工作以来,十一年如一日,时刻把群众的安危冷暖放在首位,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尽心尽力为群众排忧解难。时刻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保证每次服务的热情、规范和礼貌,用心塑造镇江公安窗口的良好形象。累计接听各类报警求助电话30余万起,无一投诉,先后获得“青年岗位能手”、“优秀接警员”、“优秀警务辅助人员”等荣誉称号,并被选出为警辅队长。
乐媛说,群众一辈子可能只打一次110,这一次110可能影响到群众一生对110以及公安机关的看法。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以最好的服务态度接处每一起警情,这是110的老传统,我们一定要继承下来发扬光大。
从第一代接警员开始的彰显了镇江110心系群众、一心为民的质朴本色,传递是一种社会的正能量。这种爱心传递,就一直延续下去,这是一场感人的爱心接力,雨疾风骤,阻挡不了拳拳爱心;天寒地冻,隔断不了爱心接力!
他们就成了迷途者回家最明亮的指路灯!这就是他们的价值所在:平凡而不平庸!
【编者按】110在深入人心的同时,并不是得到所有人的正确理解。发泄不满的、牢骚报怨的、无聊骚扰的……时而有之。警校优等生原本想在侦查岗位上大展拳脚,却被调往110接警台,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虽有无奈和委曲,更有欣慰和自豪。匡扶正义、拯救危难、维护治安、为民解难……推荐阅读。编辑: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