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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变态的杀手

作者: 石佛 点击:1166 发表:2018-05-22 15:24:40 闪星:9

  1

  那幢别墅位于美丽的长岛,临水而居,属于新区的一部分,在河边与上城隔河相望。

  这儿到处都是节日的装饰,令人目不暇接,它们都连成一片,景色宜人,人行道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好像刚下过雨,车道上停着的车却非常干净。窗框上的油漆正被刮除,以便刷上一层新的油漆,旁边堆放的磁砖准备用于重新铺设边路或者整修边道。

  这家房子的主人刚刚有了些空闲时间,正打算好好享受一下。

  欧阳紫玉推开外层的防风门,敲了敲里面的门。

  几秒钟之后,前门开了,一个三十左右岁的健壮男人眯着眼睛看着她。他身着一套绿色的真丝衬衣。

  请问是许宗汉侦探的家吗?欧阳紫玉小心翼翼地称呼他。她父亲以前常说,对于他人彬彬有礼是一种修养。

  哦,他是我父亲,进来吧!

  她笑了笑,握握他的手,跟着他走进屋里。黄昏时分的光线裹着热浪袭来,所以起居室让人感到不太舒服。欧阳紫玉闻到潮湿的烟熏味。她在沙发上坐下。很显然,那把从家具店里买来的椅子一定是男主人的宝座,旁边一共放了三个遥控器。

  许宗汉来了,他说我妻子出去了,然后眯起眼睛问,你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要喝茶,还是汽水?对不起,这里没有红酒。他的话里有某种轻视的语气,这让欧阳紫玉觉得就像许多到了一定年纪的刑警一样,他也曾有过酗酒问题,但现在已处于戒酒时期?

  ……只想问几个问题。你处理过一桩抢劫、凶杀案。

  他扫视了一下地毯说,是的,记得这个人,好像是个商人。因遭抢劫而受到枪击。

  我想查一下档案,但没找到,证据也不见了。

  没有档案?许宗汉笑了笑,有点吃惊,但不是很惊讶。局里的档案室……总是一团糟的。

  那我不管,我想要找出事情的真相。

  哎呀,我记不太清了。你知道,这类案子不会有结果的。根本就没有线索……我的意思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一周之后,你就会完全忘了。你肯定也办过这类案子。

  这个问题几乎是在讽刺她,表明他对欧阳紫玉的评判,意思是她显然是个新手,可能还没有处理过这样的案件。或者正因为是新手,就连别的案子也没查过。

  她没有回答,只是说,把你能记得的情况告诉我吧。

  我们在一个闲置的停车场里发现他的尸体,就躺在他车子旁。身没有钱包。枪就在附近。

  什么型号?

  手枪被人处理过了,枪体擦得很干净。

  真有意思。这里的枪指枪上没有序列号。这些浑蛋想买那些无法追踪的武器,所以他们都在街头买货。对于有的枪支,你是不可能完全擦除序列号的,这是国内所有生产商都必须遵守的规定,职业杀手会用这种枪。而且,通常会把枪丢在犯罪现场。

  线人有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许多凶杀案的侦破都是因为凶手犯的错误,即吹嘘他在抢劫中的大胆行动,夸耀他所偷的物品。因此警方的线人通常会听到些消息,并为了获得警方的奖赏而供出凶手。

  什么消息都没有。

  那个闲置的停车场在哪儿?也许是个变态的人。

  在运河旁,你知道那些大罐子吗?

  那些天然气罐吗?

  是的。

  他在那儿做什么?

  许宗汉笑了笑,不知道。他经营一家维修公司。我想可能他在那儿有个客户。他也许过去看看客户什么的。

  有没有在犯罪现场发现什么确凿的证据?痕迹、指纹或者脚印?

  什么都没找到。他一直打量着她。他显得有些困惑。他可能在想,原来这就是新一代的滨海市刑警,真高兴我已经激流勇退了。

  你确定,这案子就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吗?真的是抢劫引发的凶杀吗?

  我想,这可能是一起抢劫案。

  许宗汉笑了笑,我是说,那地方没有其他人。你得走上半里,才能看到住宅区的街道。那里全是工厂。孩子们也不在那儿玩。根本找不到理由去那种地方。我在想,凶手之所以拿走钱包和钱,是为了让它看起来像是抢劫。而且他还把枪留在现场,这让我觉得像是谋杀。

  但这和团伙犯罪没有联系吧?

  我没发现。但他的一个员工对我说,他的几桩生意泡汤了,损失了一大笔钱。我也去查了,但没发现什么线索。

  因此,向其善或许还有可能和某些犯罪团伙有关联,贩卖毒品或者洗钱。有人携款逃走,于是他们杀了他。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那辆奔驰车,某些犯罪团伙头目或亲信正在跟踪她对此案的调查情况。公安分局的刑警也在帮这些团伙阻挠案情的调查。

  项克明也在你的调查范围内吗?

  你知不知道那个被害人,曾经常光顾雪舍利?

  雪舍利……等等,就是上城的那家酒吧?紧靠分局。是哪个局来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没错。靠近公安分局。

  许宗汉沉默了。他显得局促不安。我不太清楚。搞不清。

  嗯,他的确经常去那儿。真奇怪,这家伙住在西区,在中城上班,却悄悄跑到那儿闲荡。你知道那里的情况吗?

  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他气呼呼地环视着房间,但如果你问我是否有公安分局的人来找过我,让我掩盖这件案子,我可以告诉你,没有。我们按常规处理这个案子,然后又继续处理别的案子了。

  她直视他的双眼问,关于公安分局,你了解多少情况?

  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把玩了一下,又把它放了回去。

  我是不是提到了什么隐情?欧阳紫玉问。

  什么?他阴沉地问。她注意到,他瞟了一眼对面空着的断层式橱柜。她可以看到木柜上的小圆环,那里曾摆放过酒瓶。

  我的记性糟透了。她告诉他。

  记性?

  我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许宗汉很困惑,你这样的孩子怎么会这样?

  哦,你尽可以相信我,她边笑边说,一旦走出你的前门,我就会忘记自己曾来过这里。忘记你的名字和长相。彻底忘记。真有意思,我真的很健忘。

  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摇摇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轻声问,你很年轻。你得学会,有些事情,最好别惹是生非。

  但如果是非自己冒了出来,那怎么办呢?她边问边探身向前,这案子一发生,就多了两个寡妇,还有几个没爸爸的孩子。

  2

  是两个?

  另一个是,我刚才提到过那个人。和向其善一样,也去过那个酒吧。看起来他们认识公安分局的什么人。现在,他们都死了。

  他注视着平板电视。挺气派的电视。

  她问,那么,你听到什么没有?

  他盯着地面,好像发现上面有些污渍。或许他应该将更换地毯的任务加进他的家务列表。终于他说,只是一些谣言。仅此而已。我对你就不隐瞒了。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具体内容也不太清楚。

  欧阳紫玉点点头,想让对方宽心,谣言也行。

  有人在捞钱。就这些了。

  钱?有多少?

  可能数目不小。我是说,一大笔钱。不过也可能只是些零花钱。

  请继续说。

  我不清楚具体细节。就好像,你在街上忙自己的事儿,有个人对站在你旁边的刑警说了什么,你也没记清楚,你知道,只是听到一些大概。

  你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吗?

  不,不记得。这已经是好长时间以前的事了。我只知道,好像涉及到钱。我不知道付钱方式,也不知道有多少钱,或者付给谁。我只听说有人在捞钱,而且他们和某市那边有关系。钱最后流往那个地方。

  有具体地址吗?

  没有。

  欧阳紫玉考虑了一下,思考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或向其善在某市有房产吗?可能在海边,上城,或者是滨海市?还是公安分局的刑警在那儿有房产?再或者是团伙?这都能说得通;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在上城、的团伙中都找不到任何线索。

  她问,我想看看向其善的档案。你能给我些指点吗?

  许宗汉犹豫了一下,我来打几个电话。等等,许宗汉说,还有件事。我刚才把你称作孩子。嗯,我不该这么说的。你很有勇气,不轻言放弃,也很聪明。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但你在这行干的时间还不长,你得明白,你对公安分局有疑点,但即使真的有人在使坏,也不会有黑白分明的结果。你该问问自己,这他妈的有什么用呢?就为这么点钱吗?有时,坏刑警也会拯救一个婴儿的生命。而有时,好刑警也会收受他本不该拿的东西。这就是在街头闯荡的结果。他对她皱皱眉头,显得很困惑,我是说,老天啊,你尤其应该明白这一点。

  你说是我?

  嗯,当然,他上下打量着她,知道中兴大街俱乐部吗?

  不知道。

  噢,我打赌你肯定知道。

  接着,他把关于这个俱乐部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刘明理对许宗汉说,我听说,她是个射击高手。

  此时,实验室里全是男人。欧阳紫玉则出去忙另一件案子。王献普、李培玉和路怀远留在这儿,还有那条小狗。

  刘明理点点头,看起来她状态很好,就像大多数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一样。她拍拍肚子说,我自己也该锻炼锻炼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许宗汉现在锻炼得更勤快了。他每天都锻炼,使用电动自行车,和一部带有手机功能的踏步器,每周还要做几次水疗。这种锻炼有两个目的。一是保持他肌肉的结实程度,以便有一天他可以亲自抓住罪犯,对此他深信不疑。另一方面,这种练习可以帮助他提高身体肌肉部位,促进他实现自己的目标。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已经把身体锻炼成抗击打的功能,而在此之前,武师曾告诉他,这些地方是要长期坚持才能达到目的。

  刘明理对欧阳紫玉练习哑铃的运动并不太感兴趣,他之所以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对方又问了新的问题,我听说,你们两个……开始出双入对了。

  欧阳紫玉真是一轮明月。刘明理侦探也来打探一下自己是否也能借点光,许宗汉对此并不觉得惊讶。刘明理用了一个很奇怪的字眼,出双入对。许宗汉听了觉得好笑,答道,你可以这么说。但心里不要那么肮脏!

  这可不容易。刘明理眨眨眼睛,等等,别误会了我的意思。

  许宗汉很清楚这个侦探的意思。他不是指他和一个女人之间的爱情,刘明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许宗汉的身体状况。不是的,他指的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你的意思是,两个刑警竟然在暗恋。

  另一件案子撞上了他的案子。

  刘明理点点头。我曾和刑警科的一个侦探约会过。我俩竟然会出现管辖权方面的争执。

  许宗汉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说法。当然,我前妻不是刑警,但我们相处得也不太融洽。她是个急性子,为此我损失了好几个非常珍贵的酒杯,还摔坏了一台显微镜。也许我根本不该把它带回家……嗯,也许放在家里还好;只是不该把它放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我可不想拿你卧室的显微镜开玩笑。路怀远在对面喊了一声。

  欧阳紫玉记处那天许宗汉结束了和刘明理的聊天,起身来找王献普和李培玉,他俩正试图从广告工作室的线绳上提取指纹,因为许宗汉认为袁经理没法戴着手套来解开这些金属线绳,因此必须直接用手来干活,但他们依然什么都没发现。

  许宗汉听到开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欧阳紫玉走进实验室,脱下衬衣,随手扔在椅子上。她面无微笑,只是点头打个招呼,然后问,有什么进展吗?

  目前还没有,一点也没有。又查了一遍电子数据库,但毫无结果。

  欧阳紫玉看了看王献普制作的案件证据。但在许宗汉看来,她似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转头对新手说,王献普,那个调查过向其善案子的侦探告诉我,他听到一些谣言,据说钱落进了公安分局那些常出没于雪舍利酒吧的刑警手里。和某市有关。如果我们能找到具体地点,就能找到那些钱,或许也能找到涉案人员。我在想会不会和巴尔的摩的有关。

  你说的指有组织犯罪吗?

  除非你跟我上的不是同一座警校,否则你的意思应该是一样的。

  对不起。

  你去打几个电话,查查是否有团伙的人在滨海市活动。还要找出、向其善或者公安分局的什么人在市区有住宅或者做生意。

  我要去一下公安分局,并且……

  不,打电话就行了,而且要匿名。

  我亲自去难道不是更好吗?我能……

  更好的做法,她用嘶哑的嗓音说,就是听从我的吩咐。

  好吧。他举起双手,表示服从。

  路怀远说,嗨,你的手下也沾上了你的好脾气。

  欧阳紫玉先是绷紧嘴唇,接着又温和起来,那样会更安全的,王献普。

  这是许宗汉式的道歉,也就是说,并不是真正的道歉,但王献普还是接受了,当然。

  她将目光从白板上移开。我要跟你谈谈,许宗汉,单独谈谈。她瞥了一眼刘明理,问,你介意吗?

  她摇摇头说,不会的。我还要办别的案子,她边穿外衣边说,如果你们需要我的话,在市中心办公室可以找到我。

  什么事?许宗汉轻声问她。

  上楼,就我们俩。

  许宗汉点点头,好的。到底怎么了呢?

  欧阳紫玉和许宗汉乘微型电梯来到二楼,欧阳紫玉跟在他身后。

  到了楼上,她坐在一台计算机前面,开始愤怒地敲击键盘。

  出什么事了?许宗汉问。

  给我一点时间。她在翻阅手机里的文件。

  许宗汉发现欧阳身上有两件不寻常的事情,她刚刚用手抓过头皮,大拇指上还留有伤口的血迹。另一件事是,他觉得她刚刚哭过。从他们认识开始,这么长时间里,她只哭过两三次。

  她用力地击打键盘,飞快地翻动页面,快得几乎没法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他不耐烦了,也很焦虑。最后他不得不坚决地说,告诉我,欧阳紫玉。

  她凝视着荧屏,摇摇头。然后转身说,我的父亲……是个违法分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许宗汉和紫玉的目光又回到屏幕上的文件。他能看出,上面都是些报纸新闻。

  她的双腿紧张地抖动起来。他收受贿赂。她轻声说。

  不可能。许宗汉在认识欧阳紫玉之前,她父亲已经因癌症而去世。他曾经是一名巡警,是个老手,一辈子都没换过职业。他的血管里流淌着刑警家族的血液,他的父亲,滨海老公安。对许宗汉来说,欧阳紫玉家族的成员是不可能变成腐败分子的。

  我刚跟调查雪舍利案的侦探谈过,他曾和我父亲一起共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曾发生过一起丑闻,敲诈勒索、贿赂,甚至还有一些殴打行为。大约十几个刑警和侦探被捕入狱。这就是臭名远扬的中兴大街俱乐部。

  当然,我记得。

  那时候我还小,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从没听说过这件事,甚至加入警队后也没听说过。母亲和父亲也从来没有提过。可他却和他们是一伙的。

  欧阳紫玉,我真的不敢相信。你问过你母亲吗?

  侦探点点头,她说,根本没这回事。一些被抓起来的刑警只是信口雌黄,以便争取助理探长给他们减刑。

  所以,这就是部的做法。让大家相互招供,连无辜的人都难以幸免。然后就结案了。他们就是这样乱来。

  不,许宗汉。这不是全部的真相。我去助理探长的档案室查过档案。他们确定我父亲有罪。其中两名涉案刑警签署了宣誓书,供认曾看见他勒索过店主,并保护过通缉的逃犯,甚至还故意销毁针对金沙岗犯罪团伙的重大案件文档和证据。

  这都是传闻。

  铁证如山,她大叫道,他们有证据。赃款上有他的指纹。而且他在车库里藏着未经登记的枪支,上面也有指纹。她低声说,弹道检验证明其中的一把枪在一年前曾被用于未遂的杀人行动。我爸爸替人隐藏凶器,许宗汉。这些都是档案里记载的。我还看了指纹识别专家的报告。我看到指纹了。

  许宗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问,那么,他怎么被释放的?

  她苦笑了一下,这简直是笑话,许宗汉。犯罪现场调查科的人把搜查行动搞砸了。他们把证据保管链卡片填错了,所以在听证会上,他的律师驳斥了那些证据。

  事实上,在欧阳紫玉的案子中,几乎不可能发生证据篡改的情况;除非嫌疑犯自己用手触碰过现场的物体,否则他的指纹不可能出现在证据上。

  回到家里,她擦擦眼睛说,翻出了他所有的老照片。在几百张照片里都能看到那几个被定罪的刑警。其中有好几张,是在沙滩上拍的合影,还有在赌场拍的。然后……还有些照片。

  这家伙是犯罪团伙的大头目。

  你和爸爸在一起?

  他们当时在一起吃饭,许宗汉。我给我爸爸以前的一个同事打电话,他也是中兴大街俱乐部的成员。我直接问他关于我爸的事儿。一开始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很惊讶我竟然会给他打电话,但后来他承认这些事情都是真的。爸爸和其他几个人曾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勒索过商店店主和承包商。他们销毁证据,甚至威胁要殴打那些胆敢举报的人。

  他们认为爸爸会在监狱蹲很长时间,谁知案件处理程序出现失误,他却被释放了。他们称他是条漏网之鱼。

  她擦干眼泪,继续搜索手机里的文件。她还查阅了官方文件,由于许宗汉为滨海市公安局工作,所以他有权限进入滨海市公安局的档案数据库。以至于都可以闻到她身上香皂的味道。她说,中兴大街俱乐部的几名刑警遭到指控。助理探长知道还有另外三名涉案人员,但由于证据问题,他们没法立案。他就是这三人中的一个。欧阳紫玉说,天啊,一条漏网之鱼……

  她瘫坐在椅子上,手指伸进头发,不断地抓挠着。她意识到自己又抓破头皮了,于是将手放在膝盖上。指甲又沾上了新的血迹。

  当兰一多出事的时候,欧阳紫玉开始讲述。她又深呼吸了一下,那件事情发生时,我能想到的就是,没什么比刑警犯法更糟糕了。什么都比不上……而现在,我居然发现自己的父亲也是个败类。

  欧阳紫玉……许宗汉感到一阵痛苦的沮丧,因为他不能抬起手臂,无法握住她的手,来分担她的痛楚。对于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他觉得气愤不已。

  她继续说道,他们收受贿赂,然后销毁证据,许宗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许宗汉。你知道因为他们的行为,有多少罪犯将会逍遥法外吗?她又转向手机,有多少凶手会被释放?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死于非命?

  3

  林亦文又觉得饥渴难耐了,就像海潮汹涌澎湃。他又情不自禁地盯着大街上的那些女人。

  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如何蹂躏她们,这使他更加感到饥渴。

  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走了过来,手里提着购物袋。林亦文想象自己正趴在她身上,用双手捧住她的头。

  又走来一个黑头发的女孩,留着现代那样的长发,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如果自己用手抚摸她细小的后背,她的肌肤一定会微微颤抖。

  又走来一个长发美女,身着休闲装,手拿一只公文包。他在想,当他下手的时候,她会不会大声叫喊。他猜,她一定会喊的。

  穆斯青开着车慢慢顺着小巷又转回主干道朝北开去。

  电台通话停止了,杀手朝警用对讲机点了点头,里面只有惯常的呼叫和更多的交通信息。他们更换频率了。

  要不要我换到新的频率?

  他们会加密的。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居然一开始没有加密。

  林亦文又看到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哦,她可真漂亮,她正从茶店走出来,穿着靴子。林亦文很喜欢靴子。

  他想,我还能等多久呢?

  不会太久的。可能是今晚,也可能是明天。当他碰到穆斯青时,这个杀手告诉他,在开始他们的计划之前,他必须放弃那种与女人交心的想法。林亦文同意了,为什么不呢?袁经理告诉他,他的被害者中有五个女人。其中两个年龄有点大,人到中年了,但如果他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尝试一番。

  因此他最近都忍住了自己的欲望。

  穆斯青摇摇头,我想弄清楚,他们怎么知道是我们干的。

  我们?他有时说话真有意思。

  你知道吗?

  不知道。林亦文说。

  穆斯青并不生气,这让林亦文很惊讶。林亦文的父亲生气时会大喊大叫,例如,解瑞璇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就发作过。每当林亦文遭到女人的反抗并感到疼痛时,他也会很恼火。但穆斯青不是这样的人。他说,生气是没用的。你必须看到更加伟大的事业,他这样说过。每个人都有一个宏伟的计划,小挫折都是无足轻重的,不值得你浪费精力。就像时间一样,百年和千年才能算得上重要的时间。对于人类来说,也一样。一个人的生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代代人的生命。

  林亦文想,自己也会同意这样的观点,只是就他本人而言,每一次与女人的交心都很重要;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玩女人的机会。于是他问,我们要不要再试一次?做掉曹雨勤?

  现在不行,杀手答道,他们可能会派人保护她。而且即使我们能接近她,他们也会因此而意识到,我们是出于某种目的而杀她的。而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他们觉得这些人的死纯属偶然。我们现在要做的是……

  他突然不说了,紧盯着后视镜。

  怎么了?

  刑警。巷子里冒出一辆警车,刚开始朝别的方向转弯,可现在朝我们开过来了。滨海市公安局的车子。

  林亦文回头看过去,发现在他们后面大约一个街区的地方跟着一辆白色的警车,车顶有警灯,似乎正在加速。

  我想这辆车在追踪我们。

  穆斯青迅速拐到一条窄路上,加速前行。在下一个路口,他朝南开去。你能看到什么吗?

  看不见了……等等,还在,刑警还在追我们。我能肯定。

  前面那条路,再往前一个街区。右边。你认识这条道吗?它是不是通往西区高速?

  没错,就走那条路。林亦文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出汗。

  穆斯青转过去,加速开上那条单行道,然后左转上到高速公路,朝南行使。

  我们前面有东西?那是什么?手电吗?

  是的,林亦文看得很清楚。正好迎着他们。他提高了嗓门问,我们该怎么办?

  抓紧了,穆斯青说,同时冷静而精确地旋转方向盘,几乎毫不费力地完成了一个平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转弯。

  路怀远正在用手机打电话,许宗汉竭力不去听他低声说话的声音。新手王献普也在打电话,询问关于团伙的情况,也要排除这个干扰。

  把这些都排除掉……这样,他就可以思考另一件事情了。

  他不太确定要思考什么,但总有一种模糊的记忆在脑海里萦绕。

  一个人的名字,一件事情,一个地方。他不确定,但他知道有些事情很重要,至关重要。

  是什么呢?

  他闭起双眼,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但却没有任何线索。

  这些记忆转瞬即逝,就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他小时候常在田野里跑来跑去,追赶那些蒲公英。许宗汉当时很喜欢奔跑,喜欢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的、不停旋转的种子,看上去就像是正在降落的直升机。

  他喜欢研究它们、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许宗汉天生具有强烈的好奇心,从小他就像个科学家。

  不停地奔跑……气喘吁吁。

  现在,这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还要奔跑,试图抓住一粒不同的、令人费解的种子。即使这种追赶只能在心里进行,但这并不比他年轻时的奔跑更省劲。

  就在前面……快了……

  几乎都碰到了。

  不,还没有抓住。

  该死的。

  别这样想,不要勉强。让它自己进来。

  他的思维在所有完整的回忆中驰骋,仿佛他的双脚踩在芬芳的草地上,越过沙沙作响的芦苇丛和玉米地,天空很蓝,可是高空却响起隆隆的雷电声。

  4

  那么凶杀案、绑架、盗窃、犯罪现场照片、公安局备忘录和报告、证据记录、显微镜下的艺术图案及图形。

  好了,越来越近了……已经很近了……

  然后,他睁开眼睛。

  他叫吕良友。他轻声说。

  他浑身都有一种满足感,尽管他的肢体应该是没有任何知觉的。他不清楚为什么,但他相信吕良友很重要。

  我需要文件。许宗汉看了一眼路怀远,发现他依然在手机屏幕前搜索信息。

  要一份文件,许宗汉喊道,我需要一份文件。

  大个子侦探看看他,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的,我是跟你说话。

  路怀远咯咯笑了起来,一份文件?我有吗?

  你没有,但我要你帮我找来。

  关于什么的?和案子有关的吗?

  我想是的,但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案子。我知道的只有这个名字,吕良友。他给出这个名字的拼法,好久以前的事了。

  是罪犯吗?

  我想不是的,但也可能是。或者是目击者,也许是一次逮捕行动,或者是监察人,也可能是刑警。不太清楚。

  吕良友……

  路怀远说,你就像只闻到腥味儿的猫。

  这是一句成语?许宗汉皱皱眉。

  我不知道。我只是很喜欢这句话的语气。好的,关于吕良友的档案。我来打几个电话。这件事很重要吗?

  有个变态的杀手逍遥法外,怀远,我觉得你浪费时间,来替我找些不重要的东西吗?

  收到了一份传真。

  是热感影像吗?许宗汉急切地问。

  不,是给欧阳紫玉的,李培玉说,她在哪儿?

  在楼上。

  许宗汉正想打电话给她,可她已经走进实验室了。她脸上已经擦干了,不再发红,眼睛也没有了泪水。她很少化妆,但他想,她是不是今天破例了,为的是掩盖她哭过的痕迹。

  这是你的,李培玉看着那份传真告诉她,关于那人家里获取的灰烬的二次分析。那人叫什么来着?

  她笑了笑,接过表单,看了起来。新区有个刑侦会计师,他检查了这些复原过的账目。这些只是某个公司高级经理的正常工资单和薪酬数字。没什么异常的,她摇摇头,似乎并不重要。我想,闯进他家里的人把东西都烧掉,他们想销毁关于和雪舍利酒吧的一切东西。

  许宗汉看着她困惑的双眼说,烧掉一些与案子无关的东西来转移我们的调查注意力,这也是惯常的手法。

  欧阳紫玉点点头,是的,没错。

  她的电话响了。

  这个女侦探边听边皱起眉头。哪里?她问道。好的,她匆匆作了记录,我马上就到。她对王献普说,向其善的档案可能有线索了,我这就去看看。

  他不安地问,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她现在已经平静了很多。她微微一笑,尽管许宗汉可以看出她的笑容很勉强,不用了,你就呆在这儿吧,王献普。谢谢。

  她拿起外衣,什么都没说,就匆忙出去了。

  前门在她身后咔哒一声关上了,这时路怀远的电话响了。他边听边紧张起来,然后他抬起头来,说,听听这个。紧急车辆追踪行动有所发现。一辆银灰色的探路者,上面有两名男子。刚刚躲避了一辆巡逻车。警方正在追踪。他又听了一会儿。知道了。他挂断电话。他们跟踪那辆车,最后停在那里的一座大型停车场里。出口都被封住了。可能就是他们。

  对讲机里不断传来通话声音,实验室里的每个人都在盯着那个小小的黑色塑料扬声器。最后,两个巡警报告说,在停车场二楼发现了那辆探路者,但车子已经被丢弃。车上没有人。

  我知道那个停车场,路怀远说,那地方到处是出口,他们可以轻易地钻出来。

  刘向东和一名当地侦探报告说,他们已经派刑警搜索停车场附近的所有街道。

  路怀远沮丧地摇摇头,看来我们至少可以找到他们的车了。车子能给我们提供很多信息。我们应该让欧阳紫玉回来,一起去搜查现场。

  许宗汉正在进行思想斗争。他早就预料到两桩案子之间的冲突会有一个交点,尽管他从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发生。

  当然,他们应该喊她回来。

  但是他决定不喊她了。他了解她,可能更胜于了解他自己。他能理解,她必须去处理雪舍利酒吧的案子。

  没什么比行为不端的刑警更糟糕的了……

  为了她的案子,他决定不喊她回来。

  别喊她了,让她去吧。

  但是……

  令人紧张的沉默,似乎要永远持续下去,这时突然有人打破沉默,让我去吧,领导。

  许宗汉朝右边看了看。

  你,王献普?

  是的,领导。我能对付得了。

  我可不这么想。

  王献普直视着他,开始背诵教科书,必须注意,当凶杀案发生时,发现被害人尸体的地方往往是很多犯罪现场中最不重要的地方,不论处心积虑的罪犯怎么清理现场都会留下痕迹,并且伪造一些证据来引开警方的注意。更重要的是……

  这是……

  你在教科书上写的内容,头。我都看过,看过好几遍了。

  你都记住了吗?

  只记住其中重要的部分。

  什么是不重要的。

  我是说,我记住了那些具体的规则。

  许宗汉考虑了一下。他很年轻,没有经验。但至少他了解案件里的人物,而且眼光锐利。好的,王献普。但是,我们要一直保持联系,否则一步也不要踏进现场。

  很好。

  嗯,很好?许宗汉嘲讽地问道,谢谢你同意我的安排,新人。现在,行动吧。

  他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斯青和林亦文各自拎着一只大帆布包,里面装着从胶布老爷车里取出的物品。他们放慢速度,走到卫河旁的一个公园里。这里离那个停车场约两个街区,在从警方眼皮底下逃走时,他们把那辆车丢在了停车场。

  他们戴着手套,刚开始林亦文觉得这样做有些怪异,但结果证明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林亦文回头看看,他们没跟上来,没看见我们。

  穆斯青靠在一棵小树上,清了清嗓子,往草地上吐了一口痰。林亦文按着自己的胸口,胸口因奔跑而隐隐作痛,口鼻里喷出一口口热气。杀手并不生气,只是好奇心比以前更强了。还有那辆探路者。他们竟然知道那辆车。我真不理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谁在跟着我们?……我在和平街上看到的那个长发女警,可能就是她。

  她……

  接着穆斯青看了看自己身边,皱起眉头。帆布包是敞开着的。噢,不,他小声说。最后,他似乎有些焦虑。

  怎么啦?

  杀手开始在包里翻起来。有些东西不见了。那本书和子弹还留在车上。

  上面没有我们的名字,也没有指纹,对吗?

  没有。他们不会发现我们的身份。他瞥了一眼林亦文,你那些食品包装纸和饮料罐呢?你都戴着手套的,是吧?

  林亦文一直都害怕让他的朋友失望,所以总是很小心。他点点头。

  穆斯青回头看看停车场。不过……他们找到每一点证据,就像发现手机上的每一个齿轮。如果你找到足够多的齿轮,如果你又很聪明的话,那你就能知道手机是如何运行的了。你甚至还能知道是谁造了这款手机。他脱下外衣,递给林亦文。他里面穿了一件浅色衬衣。他从包里拿出一顶太阳帽戴上。

  回头在厂房碰面。直接到那儿去,别因其他事耽搁了。

  林亦文轻声问,你要做什么?

  停车场很黑、很大。他们不会派足够多的刑警去包围那里。而且,我们逃出来的那扇门,从外面几乎看不见。他们不太可能派人守在那儿……如果幸运的话,他们可能还没有找到那辆探路者。我要去把我们丢在那儿的东西拿回来。

  他拿出刀,放进袜子里。接着把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微型手枪检查一下,确信子弹已经上膛,然后把枪放了回去。

  林亦文问,不过,如果他们已经发现那辆车了,那该怎么办?

  穆斯青平静地说,看情况吧,我会设法把东西拿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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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用对话的形式推进情节发展,无论是叙述现状海上回忆以往都不受环境的限制。而对话中的人物情态的描写又巧妙地揭示了人物的心理变化。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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