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在现场
1
欧阳紫玉正在听取汇报,犯罪嫌疑人的手机已经定位,我们24小时悄悄监视。哦,她耐心地查看起手机来。
穆斯青专心地开着车,坐在副驾驭座上的林亦文长吁一口气,他们互相看了看,神色有些异常。午夜之后,滨海新区的街面刚下过一场雨。水洼处闪着路灯昏暗的光亮。
穆斯青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一头染过的黑发修剪得很整齐,这会儿显得凌乱。转过一条小街,继续前行。每一个转弯处他的精神都那么高度集中,无论路面是湿滑还是干燥,无论这辆车是否刚刚经历过一场谋杀案,还是有什么秘密行动,他总是绷紧一副冷峻的面孔,显得冷酷无情。
林亦文是个比较肥胖的人,而且手心总是湿乎乎的,这会儿他浑身抖得厉害。他是个小公务员,今天晚上,他下夜班之后就一直在街头等人。天空阴云密布,但林亦文喜欢在离他办公楼很远的阴暗处。那里的路灯被绿树挡住,他不喜欢玻璃墙上的大镜子,映照着他圆圆的身子。于是他下意识地走到背阴地点,同时感受到流火的季节,他喘着粗气,同时一直用手帕擦着汗水。
林亦文偶尔抬头望一眼那轮弯月,它仿佛是一把可怕的弯刀直指他的心脏。这时,袁经理突然在他背后问道,做的干净利落吗?
林亦文立刻意识到,他是极度的不放心,甚至是不信任的眼神。做这种事情要冒多大风险。就连一个简单的细节他都不放过。而且他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万无一失。刚才之所以有几分钟的沉默,是因为穆斯青在考虑如何回答。
林亦文打开一瓶脉动。他很烦,但也很口渴,他对着瓶子一饮而尽,把空瓶子握在手里。穆斯青回头看了一眼,确信自己和林亦文都戴着肉色手套。他们在开这辆车时总是提前准备,戴着手套。
突然,一辆警车开了过来,和他们擦肩而过。林亦文感到浑身的血直冲脑门子,穆斯青也有一点慌张。幸运的是刑警对他们的车没有产生什么怀疑。
穆斯青的手有点颤抖,从他们开始下手,直到那人心脏停止跳动,时间不过半小时。或许这才是你想知道的。人们总想把时间放在自己理解的那种潜意识里。这是有道理的,只要它能有所帮助。具体地说,他们今夜到底还是完成了使命……好吧,只要死亡过后没有麻烦。他瞥了一眼林亦文,我不会挑你的毛病。
当然不是,林亦文说,就算是关心,他也不在意,林亦文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但他对穆斯青却另眼相看。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我知道。但我当时没注意这一点。不过,下次我会认真审察的。
你是指那个女人吗?明天吗?林亦文的心跳加快了。
他点了点头。你所说的,应该是今天晚些时候的事儿。
这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和穆斯青在一起,你就得做到心中有数,尤其是做这方面的事情,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那是,那是。
林亦文意识到了下一个被害者,那是个名叫曹雨勤的姑娘,这个好色的意识说明他从合伙人穆斯青一样将变成真正的杀手。
时间定在今天,再晚一些时候……
穆斯青做为杀手,正驾车沿着一条路返回他们位于滨海市新区的租住地,这地方在滨海城区以西,紧挨着铁路。街道空无一人;气温足有三十多度,风呼呼地穿过寂静的大街。
穆斯青在路边停下车,熄了火,拉上手刹。两人先后下了车。他们在海风中走了半个时辰。穆斯青瞥了一眼自己在人行道上留下的身影,月亮就高悬在他俩身后的天幕上。他还在想另一种方案。可以解释他们等了好久,确认那个人真正死了。
林亦文又打了个激愣,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后怕,心虚的要命。如果从他的要求来看,我们今天很成功。那么明天呢?
谁知道呀!穆斯青惊叹地喊着。他很恐惧,他不知道明天将要发生什么……
2
这座城市已经非常现代化了,一切都是因为地处渤海湾。原先的盐碱地,霎那间摩天高楼拔地而起。
这是令人无法否认无法忽视的现实。你可以欣赏滨海人的创业能力、勇气和拼命工作的人生态度,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事实。但当人们看见航班接近机场时,仍会驻足眺望,觉得世界似乎比正常宽度要狭隘了。人们过街时,如果发现地上有个被人遗弃的垃圾,也会自动走过去捡起来。随处可见各色人等,为生活匆匆忙忙的身影。
父亲节那天没有出现什么意外,现在,天气的炎热气氛正浓,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人群。不过,就在这片土地上,仍旧徘徊着失意落魄的边缘人以及他们梦想中彩的幻影,徘徊着已经挤身富豪行列的人的傲慢姿势,久久让人感动的城市,仿佛成为了生活永恒的期盼。而且,人们还在思考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发财?
许宗汉有他自己与众不同的经历,因此他能深刻地理解这个时代。以前,他健步如飞,现在,突然之间就患了腰肌劳损。在那一刻之前,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正在进行犯罪现场勘查的瞬间之后,他闪了腰,几乎丧失了行走能力。结果,他被医生检查出腰间盘突出。只是瞬间的事情,从而出现多年保守治疗的结果。
许宗汉相信,如果你将那些瞬间的灾难铭刻于心,那么那些事件就会变得更具有致命力。这样一来,那些阴谋可能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这是个周末的清晨,天气非常闷热,许宗汉一面回忆着自己的经历,一面看电视节目。播音员嗓音浑厚,带着特有魅力的女性韵味,正在播报关于即将举行二十周年历程的庆祝活动的准备工作,在那之后还安排了庆祝仪式和经济论坛。本来,所有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地在省会举行。但是由于一切服务于滨海新区,所以这些活动被安排到这里举行,现在成为一场宣扬爱国精神的作秀行动。许宗汉讥讽地笑了,那么年底的选美比赛是不是也在滨海市举办?
许宗汉感觉庆幸,其实自己患病后,生活状态有了一些变化。当然,他的身体状况发生的变化并不大。他不得不小心走路,有时还要休息一会儿。不过,说实话,他的为人正直,他兼任刑警和指挥的双重责任,人称他是犯罪心理专家。有时十分冷静,有时却易发脾气,人们感觉他冷酷无情,对无能和懒惰的行为决不宽容。他从不因自己的腰病而提出任何非分要求,他也不抱怨,更能找准自己的位置。他正看电视新闻报道,觉得这座城市里有些人似乎陷入了自怜的状态,这让他颇为气愤。为什么凶杀案频发。他对杨四方说。
杨四方是许宗汉的助理,身材高大,穿着浅色的休闲裤,白衬衫,外加一件款式新颖的马甲。杨四方正在伏案看手机。他听到许宗汉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然后,他将一株月季花放在许宗汉桌子上,算一份礼物,让许宗汉喜欢并改变易暴的情绪,他这样默默地做,觉得可以影响他。
望着困惑的杨四方他阐明了自己的观点,认为照常进行自己的工作才能体现一个人的精神状态。
真有你的……不过,有件事你注意到了吗?
许宗汉抬起头,什么?许宗汉是犯罪学专家,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他能用自己的身体语言来表达复杂的含义。比如一个眼神,一声叹息。
这时候门铃响了,杨四方前去开门。
许宗汉闭上双眼,思考着如何下手,如何根据现有的线索向谋杀者发泄他的怨恨,突然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他。嘿,您好?
走进来的是衣着朴素的路怀远。他穿过门厅向他走来。他是个侦探,但身体健康,他环视了一下这房间一台电子显微镜、化学试剂、各种书刊杂志、手机,还有四处蔓延的电线。
是不是没心情理我?侦探问他。
许宗汉没有回答。他回头看着手机显示屏。
路怀远说,我们接到了一起棘手的案子,他边说边站了起来。他开始解上衣扣。天哪,这么闷呀?
许宗汉瞥了一眼路怀远,眉头也皱了起来。
真怪呀,两起谋杀案,同一种手法作案。
现在发生的棘手案件可真多。这两起案子为什么更棘手呢?许宗汉今天心情不好,因为在没有案件的无聊日子里,他心情更糟;在他接触过的所有案件中,最可恶的就是这种无聊人了。滥杀无辜。
路怀远已经与许宗汉共事多年,对许宗汉的怪脾气早已习以为常。接到上级的电话。上面让他和欧阳紫玉接手这个案子。他们坚持让你俩做这个工作。
哦,欧阳紫玉在哪?
她在外地调查一起案件。应该很快就回来。
路怀远的手机响了,于是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许宗汉稍等片刻。他一边与对方交谈,一边点头,同时作着记录。挂线后,他看着许宗汉说,好吧,我们谈谈案情。昨天夜里,有个变态的家伙……
你肯定是个变态?许宗汉问道。
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
许宗汉认为重要的是寻找破案线索。
谢谢指点,路怀远说,不开玩笑了,这回抓住了那个可恨的家伙,把他带到了港湾上。我们还不是十分清楚他是如何下手的,但他逼迫那个男人或者女人,悬在港湾上方,然后用刀刺断脖子中间大动脉。被害人流血过多,最后还是死了。
那么尸体呢?
刑警队的正在搜寻。
我听你说有两起案件。
是的。刚才我们又接到一个电话。叫我们去市中心检查一个小区,就在友谊路街边上,靠近三岔口大街。凶手又杀害了一名无辜者。一位巡警发现时,他仰面躺在地上。凶手在背后捅了他一刀。
又是背后?凶手多残忍。
路怀远说,所以被害者是防不胜防。也许他真的坚持反抗了,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突然袭击的一劫。
被害者的情况查明了吗?
哦,他名叫高相林,住在友谊公园附近。昨天夜里一位女人拨打了110报警,说是表哥约她共进晚餐,但一直没见他来。这个人的名字就是她告诉我们的。
一般情况下,许宗汉认为这种轻描淡写的案情介绍没有实际意义。但他承认目前的状况的确可以用棘手这个字眼来形容。
同时,这案子也够奇怪的。他问,你为什么说是相同的作案手法?
凶手在两个现场都留下了一个U盘。里边是世界上典型的谋杀案录像。
可能是谋杀者崇拜的偶像?
也许。凶手跟踪被害者,在其身后叫一声或者拍一下肩膀,被害者一回头,凶手的刀子就右面蹭下去,从而切断右边的大动脉。
路怀远低头扫了一眼笔记本,而不是单凭记忆来回答。许宗汉很欣赏他这一点。路怀远并非机敏过人,但他的工作有条不紊,力求尽善尽美。他打开U盘,看到了恐怖的画面。
3
许宗汉的神情专注。我们发现了两名被害者,通常情况下,案件表明凶手计划连环作案。他的谋杀计划还会继续。
嗯,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许宗汉看了一眼他,然而关掉了手机。他盯着手机呆呆地不动,像思索着什么。外面天气炎热,这会儿又刮着风,喝杯冰茶可好。接着他转念一想,哦,走吧,他喝了一杯冷饮,随后便走向门外的酷热之中。
一个U盘里存放的是电影,情节不是很有趣,而是凶手的行凶指南,那他为什么抛在现场?是无意还是示威?
他走上前去,眼前竟然是一大摊血迹,他探身向前,找到了这摊血的来源,不禁觉得越发恐惧。他看到地面的木板条上留有带血的划痕,仿佛有人在手指或手腕被砍伤的情况下,挣扎着抓住木板,试图不让自己滑入汹涌的海水之中。
他爬到港湾边缘,向下看去。波浪起伏的水面上并没有漂浮的尸体。他推断尸体可能已经漂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一边掏手机,一边向后退,然后匆忙赶回办公室,用颤抖的手指拨通了刑警的手机。
窗外,传来一阵紧一阵的风声。随后就是零星的雨点声。还有大街上杂乱的鸣笛声。
欧阳紫玉停了下来。她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安静的被雾气笼罩的后院。她没有发现什么人。她有点儿犹豫不决。
她孤身一人,来到这座西式郊区别墅区。这里很安静。她觉得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因为别墅的主人已经谢世了。鬼节一过,别墅准备出售。这个地方位于市区以北,她大概开车用了半个多小时。
外面又传来一阵响声。欧阳紫玉三十多岁,性格直爽,城里长大,习惯了街市的噪音。无论是危险还是安全的声音。这座过于寂静的郊区别墅周围传来了脚步的声响,她立刻变得警觉了起来。
欧阳紫玉身材高挑,黑色长发,是个挺不错的侦探,上身穿一件藕粉色衬衣,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牛仔裤。她仔细听了一会儿,长吁一口气。她听到窗外又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于是她的手拉开了枪套,双手握住以便随时抽出里面的手枪。她俯身蹲下,凝神注视外面的动静。很久,她并没有发现什么。
欧阳紫玉只好继续勘查。她坐在一张豪华的办公椅上,开始检查办公桌抽屉。这次调查任务让她感到烦躁,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寻找什么。这种感觉在勘查第二现场,甚至是经过多次转手的现场时会出现。事实上,这种环境算不上犯罪现场了。不可能有罪犯藏身于此,也没发现任何一具尸体,那么赃物会藏在那儿。这地方只不过是项克明闲置的别墅,离他遇害的地方相隔五六里远。在他死前一个星期里,他没有住过这幢别墅。
尽管没有收获,她还得继续搜查,因为这次任务非同寻常,对犯罪现场的侦探,因为她在此凶杀案中担任重要责任,同时也感到了巨大压力。
窗外又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她并没有理会,继续进行调查工作,而这一切都归结于一把英吉沙小刀。
项克明就用短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刀柄是他双手握的。他在滨海市上城区的住宅里被发现死在地板上。桌子上有他的自杀遗书,现场没有发现行凶搏斗的迹象。房间里很干净也很整洁。
然而,就在他死后不久,他的妻子刘小莉来到了滨海市公安局。她根本不相信丈夫死于自杀。他是个富有的商人,最近一段时间的确情绪低落。刘小莉认为,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最近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些困难,而且经常失眠的缘故。尽管他偶尔情绪反常,但这不能是导致自杀的动机。他心理健康,没有情感危机,也没有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当初,他的合伙人刘永年正好出差前往首都之前,他们有过短暂的交谈。据刘永年证实,尽管最近看上去的确有些神情沮丧,但刘永年确信他没有自杀的念头。他一直抱有积极的生活态度。
欧阳紫玉是许宗汉的助手,主要工作是进行犯罪现场勘察,但她希望自己有更大的作为。她曾自告奋勇,让自己有机会主管凶杀案或恐怖事件的侦破工作。公安局里有人认为的死亡有更多疑点要调查,因此她负责了这宗案子。尽管大家一直认为没有自杀的倾向,但欧阳紫玉还是无法找到他人行凶的证据。她随后就有所发现。法医报告说,死时有两个牙齿被打掉了,他当时进行了反抗。
欧阳紫玉意识这是完全可能的,因为被害人本能的反应。她决定将这起案件宣布为可疑死亡事件,建立凶杀案件调查档案。
然而,侦破过程变得异常艰难。凶杀案的破案规律在于,要么在案发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内破案,要么就得熬上好几十天,甚至更长的日子才能结案。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微乎其微,这些对案件的进展并没多大的帮助。没有目击者。滨海市公安局的报告只有两页纸。先前负责的侦探几乎没有花任何时间来调查此案;对于自杀情况而言,这很正常。他连一点其他可能的信息都没能向欧阳紫玉提供。
在公安局工作,他的亲人们就在这个城市生活,然而城市没有嫌疑犯的任何踪迹。在上城区,欧阳紫玉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死者的合伙人了解更详细的情况。现在,她正在检查为数不多的线索来源,位于郊区的这幢别墅,尽管他们很少到这里来住。
不过她什么也没发现。欧阳紫玉靠在椅背上,盯着不久前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正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握手。他们站在机场的停机坪上,背景中还有石油钻井设备和各种管线。一脸的笑容。
现在杂乱的声音又出现了,而且距离很近,大概就在她身后的窗子外面。然后,又是一声,离得非常近。像是两个人的呻吟,又像是亲吻的声音。
欧阳紫玉抽出手枪,将一颗子弹推上膛,她轻轻地走出前门,沿着房子绕到侧面,双手握着枪,不过枪离她的身体很近。她快速扫视了四周的动静。房子侧面没有危险。然后她转到房子后面,小心翼翼地将脚踩在绿草地上。
她走走停停,侧目而视,听着动静。肯定是脚步声。那人走得很散慢,也许是朝着后门走去的。脚步停了一下。又走了几步。再次停了下来。
欧阳紫玉缓缓地向房子的后墙角摸了过去。这时,她的一只脚在草上滑了一步。趔趄了一下,但她很快控制自己失衡的身子,她轻声哼了一声。但还是被闯入者听到了。
这会儿就听到有人大步穿过后院跑了,在水泥地上发出啪啪的声音。她保持蹲姿,尽量不暴露自己,以免对方有诈,把她当成靶子,然后猛地当直起身子,举起手枪。她发现一个穿牛仔裤、穿皮凉鞋的男人手挽着一个比他矮一头的女子,正穿过草地飞奔而去。
我是刑警。站住。她边喊边追了上去。欧阳紫玉只能独自去追赶。她没有将自己的行踪通知警方。她还可以通过报警电话请求支援,但她已经没时间这样做了。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他们在空旷的后院里一前一后地奔跑着,然后跑进了别墅后面的树林里。欧阳紫玉大口地呼吸,感到肚子一阵刺痛,膝盖也令她疼痛不已。她拼尽全力地跑着,但那两人在她前面越跑越远。
欧阳紫玉坚持每天长跑锻炼,自信身体素质要胜于一般的逃犯。就在这时女孩子的高跟鞋坏了。高跟掉下来,人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痛得惊叫起来,欧阳紫玉跑了上来,大口喘着粗气,用手枪抵住了他的脑袋。他不敢动了。
把双手放到身后。欧阳紫玉掏出手铐。
他斜眼看看了欧阳紫玉。别给我戴手铐。我又没犯罪。
别说话,把手伸过来。
男人只好顺从了。他比欧阳紫玉想象得要年轻,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长着粉刺疙瘩。
求你了。别给我戴手铐?
欧阳紫玉开始搜查这个男人。身上没有身份证件,没有凶器,也没有毒品。有几百块钱,还有一串钥匙。你叫什么名字?刚才为什么要跑?
我也不知道。我被吓坏了。
你没听见我说我是刑警吗?
我还以为是家里抓我们的人呢?
没有。看起来你不像刑警,你真是刑警?
欧阳紫玉一边出示证件一边问道,你去那座房子做什么?
我就无处安身,暂时住在那儿。
我问你去那房子干吗?
我当时看到有人在屋里。我以为是邻居家别的什么人。我只是想去告诉她一些消息。后来我往里面瞧了瞧,于是就看到了你,你有枪。我吓坏了。我以为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曾闯进邻居家。这就是我想告诉他们消息。
他们闯进邻居家?你报警了吗?
我想报警。但我不想受牵连。这那些家伙看起来挺凶的。当时我在我家的后院里,我看到他们走到邻居家的后门,四下张望,然后,他们就砸了锁,闯了进去。
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觉得是男人。我离他们还挺远的,看不清他们的脸。两个男人。穿着牛仔裤和衬衣。其中有一个胖子。
他们拿走了什么?
电视机。录像机,还有……我想,可能还有光盘。我能站起来吗?
欧阳紫玉把他扶了起来,押着他和女的走回房子。她发现后门果然有撬痕,而且撬的手段很高明。
她扫视了一下四周。一台大屏幕电视正地摆在客厅里。橱柜里还陈列着一些精美的瓷器。这样的盗窃行为似乎不合常理。也许,他们为了偷走几样东西掩盖其他的目的呢?
她又检查了房子的一楼。这房子很整洁,她没有碰其他的东西,而是用手电向里面照了照。她的汽车后备箱里有犯罪现场基本调查装备。她要在桌子上提取指纹,收集烟蒂,和其他所有可能帮助她破案的物证。
这时她的手机响一下。她瞥了一眼显示屏。许宗汉给她发来了一条短消息,让她尽快返回市区。她回复了说明白。
哦……我可以走了吗?
欧阳紫玉对他上下打量了一会,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任何命案发生之后,警方都会对房主死亡当日的屋内财产进行彻底清点。
那么那两个人呢?他们有没有拿走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好像没拿。
欧阳紫玉打开了他的手铐,说,待会你要把所有东西都还回来。放在车库里。
女的提着一只鞋,沮丧地嘟嚷着,这下怎么办?鞋坏了还上哪儿跑?
原来是一对外地逃婚者,他们自由恋爱却遭到家人反对。于是他们相约来到了上城。
欧阳紫玉摸了摸衣服,掏出几百块钱送给了他们。
他们开始拒绝,最后还是接了,女的终于笑了,大姐,你帮我找个临时工,我们自己养活自己。
欧阳紫玉瞅着这对年轻人,感慨地: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真情实爱的。
4
欧阳紫玉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谋杀后的场面,那些谋杀人的手法是极其残忍的。至少她认为自己一切都见识过了。但是,这两起案子却让她想起来就感觉是最恐惧的血腥情景。
她在跟许宗汉通过电话,他让她立刻赶到上城区,以便调查两个凶案现场。这两起案子都是一个自称袁经理的家伙所为,但一前一后显然间隔了五小时。
欧阳紫玉先勘查了较为容易处理的一处现场,那是河边上的一座港湾。当然,这里也很棘手,尸体不见了,大部分痕迹都被河面上吹散或污染了。她从所有角度对现场进行了拍照和录像。她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她很恼火,因为现场已经破坏了。她也找到了凶手留下的纸片,不过已经被血液浸过大部分了。接着,她从凝结的血液中取了样。她发现,这儿也不是被害者第一现场,被害者系男性。她推断,可能凶手挪动被害者时,被害者苏醒了,两个人有过短暂的交手,被害者少了两个手指。
凶手应该是前来抛尸的。欧阳紫玉从那里取了一块金属样本,以便检查作案工具留下的痕迹。她在闯入地点和凝固的血迹附近都没发现指纹、鞋印或车胎碾压的痕迹。更没有发现任何目击者。
法医报告说,如果被害者真的跌进了河里,而且很有可能真的这么发生了,那么他就会很快死去。滨海市公安局的潜水员和海岸警卫队还在水下继续搜寻被害者的尸体和任何可能的犯罪证据。
欧阳紫玉又来到第一案发现场,从和平街延伸出去的一条小巷子里。死者是高相林,三十五六岁,尸体侧身躺着,瞪着眼,嘴里流着白粘沫子,脖子上有一道深深伤口。欧阳紫玉推断,这是个职业杀手所为。杀手出手迅速而且狠毒。
杀手将被害者挪到了河边,也许被害者还有一口气或者不至于致命苏醒了,结果造成第二次被伤害。因为是夜间没人经过这里,杀手就得逞了,随即将被害人扔到河里。
他已经死去一段时间了,而那道伤口的血模糊他的脖颈,直到他的尸体在炎热的天气里变得面软。甚至腐烂,他的脖子只剩下大约一寸深的血口。这让欧阳紫玉刻骨铭心。
被害者脸色惨白,两眼呆滞,透露着恐怖信息,欧阳紫玉想象的出,在他挣扎求生的那一刻,他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一定会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然后又被压得脸色发紫,眼球外凸,满腔怒火。
妈的,到底什么人会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呢,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让被害者流血而死呢?是个变态者,还是个狂妄的疯子?
欧阳紫玉穿着白色的防护服,以免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破坏了现场。她调整好证据采集设备,同时和来自滨海市公安局的两名同事研究了现场的情况。这两位刑警分别名叫马卫东和范文阁,他们都在刑侦科工作。他们附近停放着犯罪现场一部快速反应勘查车,一辆大型的厢式车,里面装满了所需要的刑侦设备。
欧阳紫玉在双脚上缠上一层胶带,这样区分和罪犯的足迹。这也是许宗汉的关照。不过,为什么要费这个周折呢?许宗汉,我穿着防护服呢,又不是穿着逛街的便鞋。欧阳紫玉曾解释过。许宗汉不耐烦地看着她说,哦,对不起,我想罪犯们永远都不会想到去买防护服的。一套要值多少钱?
欧阳紫玉分析,如果这两起凶案是属于组织犯罪,或者说是精神变态者所为;前者通常会出现与这里情况类似的犯罪团伙所为,以便向敌对的团伙发出一种信号。而另一方面,如果这是个反社会的变态者,那么他会出于幻觉以满足一种欲望,绞尽脑汁设置杀人现场,也许这正是虐待狂的异常表现。如果案情涉及性侵犯的话,凶杀或者称之为杀手只是为了残忍的报复,并没有任何性虐待的动机。根据她多年的现场调查经验,这种让被害者承受痛苦的行为本身,是谋杀者体会发泄淫威的那种快感,甚至是虐待狂。是个真正的心理变态者。
王献普身穿警服,神情严肃地朝她走了过来。这位一头自然卷发的滨海市巡警身材修长,年轻能干,曾在案件调查期间多次帮助欧阳紫玉,而且随时待命参与许宗汉经办的突发案件。他曾与一名罪犯发生过激烈搏斗,因此受伤住院,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公安局安排他享受伤残待遇同时开展工作。
这位雄心勃勃的刑警告诉过欧阳紫玉,他曾和妻子范玉丽专门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到底要不要休养?他热爱刑警工作。王献普的弟弟也是干刑警的,因此也给他出过主意。最后,他选择接受治疗,直到重返刑警队。欧阳紫玉和许宗汉都很欣赏他这种执着的精神,所以利用了个人关系,尽最大努力安排他来参加他们的调查工作。他后来对欧阳紫玉悄悄地说了心里话。当然了,这种话他不会对许宗汉说,他之所以重返岗位,其中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许宗汉不愿因为肢体受伤而停止工作,相反他积极坚持每天的治疗,坚持锻炼身体。
王献普没穿防护服,所以他在黄色警戒线外面停下了脚步。天哪。他盯着眼前离奇的现场自言自语。
欧阳紫玉觉得,他这种态度挺好。她很高兴看到王献普有这种执着的性格。为了保证效率,刑警需要掌握分寸,既不能表现出职业的冷漠,也不能因为在工作中目睹恐怖场面而沮丧。一个优秀的刑警在整个工作生涯中,都能体验到一定的愤怒和震惊。欧阳紫玉自己就每天竭力保持某种程度的恐惧感受能力。从而在工作中一丝不苟。
王献普告诉她,路怀远和其他侦探正在询问办公大楼里的警卫和写字楼经理,看是否有人见到或听到搏击时的情景,有人是否认识高相林。他又补充了一下,防爆队还在检查现场发现的手机,稍后会把它们送给许宗汉……我会收集停在附近的所有车辆牌照。路怀远侦探让我这样做的。
欧阳紫玉望着王献普,边听边点头。不过她对这些信息并不好奇,问题是它们并没有什么价值。她要勘查一下现场,同时试图清理干扰自己思绪的杂念。虽然从定义上来说,犯罪现场调查所涉及的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但这种工作又会产生一种令人惊奇的亲近感,为了提高侦破效率,刑侦、刑警必须在心理和情感上变成和罪犯同一类的人。设身处地的思考,恐怖的凶杀情景会在他们的想象中完整地显现出来,凶手当时在想什么,当他举起枪、或用利刃的时候,他会站在什么位置,他如何调整自己的姿势,他心理想什么?他是留在现场观看被害者垂死的痛苦,还是讯速逃走,现场有什么东西会引起他的注意,诱惑他的是什么,令他反感的又是什么,他计划采用哪条逃跑路线?从犯罪心理上讲,人的心理因素是关键。
这可不像模拟嫌疑犯肖像那么简单,不是那种偶尔启用的手段,借助多媒体特技制作出来的心理肖像描绘,成为一种艺术,用以挖掘犯罪现场的混乱场面,寻找有助于擒获嫌疑犯的破案线索。
欧阳紫玉试图利用自己的能力变成另一个人,就是那个利用恐怖手段来置别人于死地的凶手或者说职业杀手。
换位思索,钻入他的心理,我就是他……我就是他……我想到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杀死这两个被害者?为什么用这种手段?为什么选择用利刃?为什么不用枪?
她清楚死因如此的不同寻常,而且凶手的心理又如此差异她的推断,以至于她根本无法回答自己提出的一系列问题,目前她正和许宗汉通电话,你在家吗?
我一直在等待你的消息。你在哪儿?在现场吗?
欧阳紫玉说,是的。
许宗汉问,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我就是凶手……许宗汉,她对着手机说,一条半截胡同。前面就是河流。被害者的位置靠近港湾。没有踩踏的脚印,他是被人拖到另外一个地点的,浑身一片狼藉。
许宗汉说,叫保安把门打开,我想让你检查一下里面的情况。
路怀远在现场大声喊了起来,没有目击者。人们都他妈的瞎了。哦,可能也都聋了……这大楼里有那么多办公室。如果有人认识他,那也得花很多时间才能找到知情者。
欧阳紫玉和许宗汉商量了一下,然后传达了他的指示,还是让人打开尸体附近的门。
门开了。路怀远准备开始检查,欧阳紫玉对现场进行了拍照。她在尸体上和尸体附近寻找一些关于性行为的证据,但最终没有所获。
不过,无论凶手是什么人,他一定非常谨慎,还具有反侦破能力,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痕迹,除了故意留下的字条和手机没有任何作案工具。
欧阳紫玉和许宗汉交谈了现场情况。
许宗汉说,这些歹徒一生下来就有给平静的生活制造麻烦的意识,你说是不是紫玉?
他本来轻松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了,尽管他想亲自查看这具尸体,亲眼看见死者的一些惨状。欧阳紫玉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继续现场的调查工作。她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处理,以便移交给法医。她还整理了被害者的财物、指纹和脚印,提取了作案痕迹。因为作案用的刀具很轻,所以罪犯很有可能是开车或者租车来的,但是周围却没有车胎碾过的痕迹。接着,她斜视了一下东面,发现了什么,就对许宗汉说,这里有些不对劲。就在尸体附近的地面上,大约在三米左右范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许宗汉说,那你觉得是什么呢?
欧阳紫玉弯下身来,用放大镜仔细检查看着。她向许宗汉作了报告。
是不是用来防侦破用的?
不是。只有尸体身边有。其他地方没有。她又往回走了几步。不过只有少许不易觉察的残留物。就像是……凶手一定清扫过现场。想法迷惑警方。
那么他是在杀人之后撒下的东西,许宗汉说,这可能是用来遮挡或者消除痕迹的东西。
精心准备的罪犯有时会使用一种材料,甚至是随手抓的一把面粉或沙子。在行凶后撒在地面上。然后,凶手再把这些东西清扫起来,这样就可以消除部分的颗粒状痕迹。
【编者按】第一章名曰“我在现场”,实则扑朔迷离悬念横生。“案发”作为小说的开端,既交代了矛盾冲突的双方,又列点了各方的主要和次要人物。人物的出场采用的是一一带出的方式,自然顺理。典型的社会环境和具体的情节环境交代得十分清楚。推理是一种思维,但是,推理不能代替侦查,案件的侦察才是故事发展的主要情节。我们期待“下回分解”。推荐阅读。编辑:邵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