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受命临危
1948年10月19日,北平,国民党华北“剿匪”司令部。总司令傅作义的官邸(原北平12战区行辕)就设在离司令部不远的一个王府之内。10月以来,蒋介石为东北的战事和突袭中共中央的西柏坡,曾多次飞临这里进行指挥、策划。10月16日锦州失陷和长春于10月18日和平解放之后,蒋介石又匆忙到此召集卫立煌、杜聿明、傅作义等战将一起商量对策。“华北剿总”是蒋介石为适应打内战的需要于1947年末在北平合并设立的军事机构,下辖“冀、察、绥、晋北,以及热河”战区,拥有四个兵团55万人(正规部队47万)。另外三个剿匪司令部是“东北剿总”、“华中剿总”和“徐州剿总”。
自从意识到共军要先取锦州,蒋介石就亲临华北和东北剿总司令部以至葫芦岛,调兵遣将、发号施令;可以说是费尽了心机、想尽了办法,可还是没能阻止毛泽东指挥东北解放军先夺取锦州的这步决胜的‘险棋’。锦州的失陷,不仅使蒋介石抢占东北、致东北共军于死地的如意算盘彻底破碎了,还严重影响了关内关外的内战局势对其越加不利,使他整个的“剿匪”(铲除共产党)计划成为了泡影;进而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岂能甘心这致命的一击——必须想方设法在大决战中把失去的锦州再夺回来!他面对前来劝谏的杜聿明和卫立煌,固执、心虚地预测说道:“固守沈阳将会使几十万精锐部队陷于共军围困,长春的下场没看见吗?只有夺回锦州,进可恢复东北,退可撤往华北。否则,你们都将被包围吃掉!”
卫立煌与蒋介石争论了四五个小时,卫立煌仍老调重弹,坚持放弃救锦,固守沈阳的方案;他竟敢当面对蒋直言:“如果不放弃西进收复锦州的计划,将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蒋介石见傅作义一言不发,于是问道:“宜生兄的意见如何?”傅作义明知收复锦州之举危险重重,又不想让蒋介石难堪,只好搪塞说:“这关系国家大事,要好好考虑。”
蒋介石最后又转身问杜聿明:“那你说呢?”杜聿明回复道:“廖兵团收复锦州把握不大,校长如果想将把军队撤出东北,不能强攻锦州,唯一的出路是走营口。”蒋介石气得拍桌大骂卫立煌:“给你那么多的军队,也太无能了!”而此刻的卫立煌想到,如能保住沈阳,自己挨骂受气也只好忍了。
心急如焚的蒋介石开始后悔抢占东北以至这场决战带来的恶果,要知现在如此,又何必当初啊!足足向东北调运了40多万的精锐,达到55万的精兵强将,再加上从华北调集的东进兵团和海、空军的配合,为什么就打不过林彪从十几万发展起来现在又数量相当的共军呢?无奈的蒋介石仰在沙发上,捶着光亮的额头哀叹道:“马歇尔害了我们的国家。抗战之后,我决定军队进到锦州之后不向前推进了,可他一定要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调入东北。弄得现在连守南京的部队也没有了。真害死人了!”会议争论到最后毫无结果,不欢而散(柳海捷著《四野纵横天下》‘辽西大会战’154页)。
在离廖耀湘占领的新立屯不远的北镇一带,三个整师两万来人的联军第十纵队,半年来一直在这一带驻扎训练。在接到东总即返黑山的命令、准备立即出发之前,担任黑山和大虎山阻击战总指挥的梁兴初,特意接通了东北总指罗荣桓的电话,他想表明作为前线指挥官完成任务的决心和增加预备队的请求,以得到这位比较熟悉副帅的鼎力相助。罗荣桓首先在电话中阐明:“现在,能否实现全歼廖耀湘兵团的目标,关键是看你们能否把黑山、大虎山这道门,牢牢地关死!这道关口,是陆路通往关内的唯一通道,你们面对的就是廖耀湘的二十万大军!关死了,就堵住了!就给我们的这次围歼创造了条件。廖耀湘兵团也会尽全力作拼死一博的!所以,这将是一场生死攸关的大仗、恶仗!”
这短短几句包含巨大压力和充分信任的话,使梁兴初想起半年之前自己对总部的承诺:“有什么重任尽管交给我们,一定指哪打哪!”想必总部调自己到十纵来就是来“堵漏补天的”!一定要把这个重任撑起来。一向好承担重任的梁兴初挺胸握拳对着话筒说:“感谢首长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们十纵和骑兵一师,要堵住廖耀湘的王牌军队的确不容易,但请相信我们,就是队伍打光了,我们也不能让廖耀湘越过黑山和大虎山!”
罗荣桓:“嗯,听你这话底气还挺足!你们先赶到那依靠当地的力量修筑好工事,我再考虑调一支部队过去支援你们;不过你们也不要过于指望!”梁兴初:“是!我一定不辜负首长的厚望。一定也像四纵一样,决不让敌人从黑山这跑掉!再创阻击战的奇迹!”“好,如果你们真的堵住了,我也一样给你们十纵报大功!”
放下电话,梁兴初面对政委周赤萍沉重地说:“能否把门关死,就看我们的了!”周赤萍:“我们面对的廖耀湘兵团有近二十万的精锐!我们满打满算才三万多人。”梁兴初:“而且还包括骑兵一师。预备队现在还没有明确是哪支队伍,而且罗总要求我们不要过于指望!”说完,他愣愣地望着眼前这位在山东一师共事过的老伙计。
作为在江西与梁兴初一起参加红军、又在山东一师担任过政治部主任的周赤萍,深知这位“铁将军”的脾气:打仗总是谁也不服地争强好胜!自打到了十纵,就从上至下全力贯彻要打大仗、打恶仗、创一流战绩的指导思想,讲述山东一师积累的一整套战略战术,并亲自督促指导部队严格训练了四个月。恐怕为的就是担当重任的这一天!现在已经到了拉弓上箭、要比试比试的时候了,于是顺着对方的思路说:“既然任务紧急,那就抓紧开会布置吧。”梁兴初索性提议说:“我看就用电话通知,今晚部队开拔,目标黑山大虎山,任务阻击廖耀湘兵团!动员会让各个师先开吧。”
周赤萍对面前的司令员和参谋长董亮:“这样也好,也给下面更多的准备时间;我们几个头头还可下去检查督促。”下达通知指令,除讲清我们十纵承担的黑山阻击的特殊任务和意义之外,还要全文传达东北野战军总部向部队下达的——围歼廖耀湘兵团的政治动员令!”
梁兴初又进一步表态说:“行,让作战部下通知,政治部和后勤部打前站先行一步,还要让他们把所有的武器弹药都带上;我去28师,你去29师,参谋长去30师。”
周赤萍点头补充道:“我们下去应统一口径,预备队的事就都由我们十纵和骑兵一师自己来承担。让各师团安排少量的部队在前沿阵地,留足多批次的预备队;打消官兵更多的依赖。”梁兴初:“好!那就安排骑兵一师在前沿阵地打前阵,顶不住就往后撤;后面由我们十纵做后盾!上边能否派来预备队我们先不指望。”
周赤萍充满信心地说:“经过这一年多调整和训练,尤其是连续攻势作战的锻炼,现在的十纵也算得上是一支能拉得出的主力了。”梁兴初点了点头则略带疑虑地说:“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廖耀湘的第九兵团,恐怕是凶多吉少哇!” 周赤萍点了点头坚定地说:“正像动员令中讲的,我们一定要做好‘每个连队打得只剩几个人也不要怕!’的思想准备!”
新立屯北镇的十纵28师驻地。28师师长贺庆吉接完纵队的电话通知,就紧急召集团以上干部会议,做赶赴黑山的紧急动员。
中等身材一脸黑胡茬的贺庆吉,也是江西早年(1929年)参加红军的老革命,他曾在八路军120师359旅任团长,又任旅参谋长、旅长,是抗战胜利后被延安前期派到东北的骨干将领;到了东北之后,担任吉林军区师长兼参谋长、独立一师师长;独立一师合并到十纵之后成为28师师长。他对屋内的营以上干部下命令说:“为了全歼廖耀湘兵团,我们第十纵队奉命马上赶赴黑山、大虎山,由现在的运动防御转为阵地防御。黑山、大虎山,是廖耀湘兵团南下的必经之地,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廖兵团挡在总部下设的口袋阵里。三天之后,我们的大部队就会从四面赶来收网,把廖耀湘的近20万精锐,全歼在辽西走廊!”“嗨,这太好了!”听了师长下达的阻击战号令,引起诸位指战员振奋的叫好声。
贺庆吉又说:“任务十分紧急和艰巨,部队在今天晚上就要连夜赶往黑山,并立即在那里构筑工事。东北的天气已经很凉了,马上进入了冬季,部队的棉衣还没有换上。但我们一刻也不能等了!希望大家马上搞好思想发动,让各个连队充分做好打硬仗、打恶仗、打歼灭仗的充分准备。在晚饭后带好行装,统一集合,准时出发!”
廖耀湘在新立屯等了两日,还没收到上面对他南撤方案的回复。而此刻他却得到解放军南北一起向他奔来的消息,不禁大惊失色:“这不是要断了我的后路吗?”。五十二军的刘玉章军长走进来献策说:“看来委员长的会战计划难以实现了,锦州肯定要丢,东面侯兵团过不来,难道我们真的把20万弟兄赶到辽西走廊让共军吃掉吗?”廖耀湘:“命令已下,不走怎么办?”刘玉章:“莫不如我带五十二军先强行南下到营口,打出一条退路,到时候你再提出来走营口,委员长也会答应的。”
廖耀湘为给兵团留下后路,点头默许了刘玉章率五十二军撤离到营口的计划,这也使国民党的五十二军躲过了在东北的一场厄运。
晚上,杜聿明携卫立煌又来到了北平蒋介石的住处。
蒋介石此时对丢了锦州正心慌意乱,纠结于进退两难的窘态。可他还不甘心地想着再东、西并进,夺回锦州起死回生的出路。当他发觉杜聿明和卫立煌是过来催促自己撤兵的,禁不住大怒!他破口大骂道:“范汉杰没骨气,不成功,也不成仁!”……“侯镜如是废物!连个小小的塔山也攻不下来。”……“廖耀湘也得了恐共病,未战先怯!”
转身又对杜聿明大喊道:“我派你去督战,你却同他们串通一气,岂有此理!你让廖今天就过黑山口,我要看看是不是过就死!”
在一旁的卫立煌慌忙地拉住杜聿明的衣角说:“光亭,你快传令吧!”
此刻,廖耀湘的电话打了过来。杜聿明把电话递给了蒋介石说:“廖将军的电话。”
蒋介石接过来连连地质问道:“部队为什么不走黑山口,你为什么要抗拒我的命令?你什么时候能到达锦州?……”廖耀湘:“学生早已下了成功成仁之决心。现在最容易做到的是死,最难做到的是如何保存这支精锐之师,所以学生才敢冒死陈述……”廖耀湘发现蒋介石已经放下了电话,出于无奈,只好狠下心来下令道:“执行总裁的命令,向黑山突进!”
直到10月20日晚,蒋介石才被卫立煌与杜聿明说服,放弃了重占锦州的计划。卫立煌回到沈阳之后,才向第九兵团下令攻击黑山。
第九兵团在临出发之前的军事会议上,廖耀湘对七十一军军长向凤武下达命令:“黑山、大虎山虽然险要,但共军的兵力不多。你七十一军专攻黑山。我再多给你几个炮团,两天之内给我拿下来!”。向凤武起立回答道:“是,两日之内,一定打通黑山、大虎山通道!”说完,转身奉命而去。可向凤武于21日到达黑山之后,连续攻击了两日,竟毫无进展。廖耀湘只好命令新一军于23日投入到黑山的攻击战斗。
梁兴初率领的第十纵队和内蒙骑兵一师,匆忙地吃了晚饭之后,就星夜向目的地进发了。10月的下旬,东北的辽西地区已进入初冬季节,奋力疾行的部队顶着寒风和飞舞的雪花,满怀斗志地穿行在通往黑山的道路上。为了御寒和不被敌人的飞机发现,战士们将携带的毯子当做大衣披在身上,还自誉为是新组建的刀枪不入的“毯子队”。
带着所有装备和充足弹药的第十纵队,一夜行军60里(30公里)于10月22日顺利到达了黑山。黑山和大虎山盘踞在东北通向关内的必经之路上。这两座山犹如这条必经之路上的两道铁门,居高临下,易守难攻。一直是兵家争夺的要地。 黑山县政府的同志听到先到达的政治部同志说,野战军部队要在这里设卡,跟国民党军队进行大决战,便上下发动,根据部队的需要进行全力支援和配合。到处可以看到运粮、运水、运棉衣和运送修工事所需物品的民工……
接近第二天(22日)的傍晚,刘世杰一行四人进入了离黑山镇20公里的地界。刘世杰勒住马,看着紧跟着他的田源说:“怎么样,快颠散架子了吧?”这话音未落, 在黑山方向传来了隆隆的枪炮声。刘世杰:“走,快到了……”四人又催马向前奔去 ……
田源下了马,用毛巾边擦汗便对面前的刘世杰感慨地说:“还好!真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啊。”刘世杰见后面的李钧和孙孝武也飞身下马,便同大家商量说:“ 到了,左面是黑山、右侧是大虎山。听说山下这条通路直通黑山镇县城,我们是否找个落脚的地方?”李钧:“我看咱们直接到十纵的指挥部。”
刘世杰:“没想到这仗已经打上了。这里距离防御阵地不远,我们还是先找个稳妥的老乡家住下,我到前边先打听一下。”孙孝武:“是啊,这人和马也该喝口水了。”田源表态说:“也好,刘总管就先去联系吧,咱几个先坐下喝水、歇会。”
在黑山雨裂沟的坑道里设立的第十纵队的前线指挥所内,政委周赤萍正在师以上干部会议上,传达总部以林、罗、刘、谭(谭政)名义给各纵队的致电。他拿着这份电文说,“总部对这次在黑山地区展开的与廖耀湘兵团的大决战的意义、拼死取胜的决心、决战应坚决采取的战术、具体措施和要求,都规定的很细致;并要求印发部队各级。我们各级指战员都要立即开会,组织落实。”
为了鼓舞士气,司令员梁兴初左手夹着腰,用右手打着手势讲道:“总部这次把阻击廖耀湘兵团南撤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们十纵和内蒙骑兵一师,能否在黑山和大虎山把南撤的敌人坚决堵住,关系到能否把国民党廖耀湘兵团全部围歼,关系到加快全国解放的进程!只要我们在此守住三天,我们的兄弟部队就会赶到,将廖耀湘的二十万国民党军全歼在黑山地区。因此,我们各师、团、营、连、排、班,乃至一名战士,都要同心协力,以大无畏不怕死的精神完成好这项任务!……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只准打好,不准打坏!”
政委周赤萍又接着师长的话讲道:“在要闯黑山的大敌当前,我们处于劣势,但从整个战局来看,我们却处于优势……只要我们狠狠地在这里把敌人咬住不放,引来的必然是无数把钢刀锐剑,将敌人剁成血泥肉酱!”在场的指战员们对誓死阻击的任务已经明确,纷纷表态说:“只要人在阵地在!坚决把敌人堵在这道关卡之外。”
梁兴初开始下达作战任务:“从目前的情况看,敌人的四十九军、骑兵第三旅和新三军的十四师,与我驻防的独立二旅,已经在半拉门地区战了两天。独立二旅顽强顶住了敌人的进攻。现在已经撤出了阵地。明天,就该轮到我们来迎战了。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明天派来主攻黑山、大虎山的是新一军、207师和七十一军。我们必须在今夜抓紧时间,充分做好迎战的准备!”纵队的高级将们领看到二位统兵首长配合得如此紧密娴熟,更增强了打赢这场阻击战的信心和勇气!
从黑山到大虎山的各个高地和每一处土地,都有十纵的共计二万余精兵强将精心设防,到处都是紧张修筑工事热烈场面。在101和石头山高地,到处布满了灰白色的岩石,工事根本挖不下去。可众多的乡亲们把自家的门板、木料、麻袋、米袋等都拿过来,青壮年联合起来把附近的铁轨、枕木拆掉,一起喊着号子,不断地运到阵地上。排成长龙的男女老幼把远处的土用筐和簸箕运来,源源不断地倒在工事上。看着这军民融合构筑阵地的壮观场面,无不让人感到震撼!已经有支前的乡亲被飞来的炸弹崩倒在血泊中。可是带着干粮、水和棉衣的乡亲们还是不断地穿梭在阵地上……
深夜,司令员和政委带着警卫员从山上视察回到雨裂沟较大的暗堡——十纵的前线指挥部。暗堡内分里外两间,內间可以瞭望到山顶的我军阵地,外间可容纳十几个个人开会。进入里间的政委周赤萍与司令员梁兴初商量道:“黑山,大虎山,咱俩各负责一个!情况随时通过电话沟通。晚上休战之后我再回来一起研究对策。”梁兴初:“正合我意!咱们分兵把口,有什么情况再随时联系。”周赤萍:“好,那我现在就马上过去了。可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盲目靠前指挥!”梁兴初对周政委的警卫员说:“外面炮弹满天飞,没长眼睛,你们要多护着点。”政委的警卫员徐强应声回复道:“是,也请司令员多多留心!”警卫员柳大华会意地与徐强击了一下掌,跟随司令员一起送出门去。
当刘世杰好不容易在几乎空屋、空巷的下湾子村子里,找到一户七十多岁的大爷大娘家,小分队四个人安顿住下来之后,听说山上的阻击已经进行了两天。天黑了,当两位老人才从山上回来,这位姓罗的老汉热情地介绍说:“你们如果不嫌弃,就在西屋住吧;我儿子被国军抓去还不知死活呢!”田源问道:“大爷大娘,你们这么大岁数了,还上山支前,多危险啊!”罗大娘:“你这孩子的话说的,战士们在山上为我们老百姓拼杀,我们能为他们送点干粮和水,这不是应该的吗?”罗大爷:“是啊,那些年轻的战士们玩命地和敌人干,我们都土埋脖颈了,还怕个啥!”
刘世杰:“那我们就不客气,在您这住了。”孙孝武在院子里忙着打水和抱柴禾。两位老人也招呼两位记者进屋说话。刘世杰从西屋送东西出来,然后到了东屋对两位记者说:“前面就是大黑山,十纵的指挥部就设在着山脚下雨裂沟的防空洞内。听说明天的争夺会更加激烈,我们先吃点东西,敌人在夜间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组织进攻的。”两位记者只好点头应允。田源说:“ 我们已经来到了阻击战主战场。磨刀不误砍材工。到这里怎么吃住、如何上前面采访,还是要听你刘总管的!”
田源进了西屋,坐下之后,又细致地追问:“梁司令员为什么从一纵调到了十纵,这个十纵也是主力吗?”刘世杰简要地回答道:“新成立的。不过上面的意图很明显,派梁兴初过去是任司令员,是想再打造一支像一纵这样勇猛的主力!”田源:“嗯,这叫为打造增加一流主力,调兵遣将搞孵化吧?难怪咱们野战部队发展得这么快。”
刘世杰:“我们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师长到了十纵是大司令员了,政委也是原来山东一师他的同乡搭档周赤萍。”田源点了点头:“听说林彪一向不打无准备之仗,看来东总为对付国民党的王牌部队,早在半年前就调兵遣将、下了大笊篱了!”
刘世杰又接着议论说:“国民党的廖耀湘,听说也是在抗战赴缅作战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且他统帅的几个军都是美械的机动部队。绝不是想吃就吃的软柿子!”李钧:“这两位少帅的年纪也相当,鹿死谁手恐怕还很难说呀!”田源:“这的确是场势均力敌的硬仗!”刘世杰则回答说:“两强相争,勇者胜。十纵,有铁打的梁司令统领,一定不会在强敌面前示弱!”田源点了点头最后表态说:“我们来对了,一定要采访记录好这场阻击、围歼大战!”
向黑山地区行进中的廖耀湘兵团临时指挥车。廖耀湘对跟前的新一军军长潘裕琨说:“向凤武率七十一军攻了两天,毫无进展。看来我是轻敌了!明天拂晓由你指挥,新一军从正面发起攻击;七十一军和207师则从大黑山的左右两翼发起攻击;后面的新六军等同时跟进;准备快速越过这黑山口。”这位潘裕琨在接替孙立人军长之前曾是该军的一个师长。自被提任军长以来,虽被共军打得节节败退,可锐气尚在。他向廖耀湘表示:“不管是共军的哪支部队在这里守备,我都要尽全力,一举拿下!”
当潘裕昆回到新一军指挥部,三十师的师长文小山便提醒他说:“廖平时的指挥多损人利己,我们对此不能不有所顾忌。我建议,七十一军先担任正面主攻,我们新一军承担炮兵支援的副任务。要防备共军埋伏的炮兵。”机警的潘裕昆则回复:“可这次不同以往,兵团的命令部署很难更改了。”文小山:“还是要小心点,听说共军在黑山重新部署了一支部队驻守,好像是刚组建的队伍。”
凌晨两点,十纵前线指挥部。在两盏马灯的照耀下,前来开会的指挥员围坐在铺着地图的长桌前。
指挥部又向师以上干部传达东野总部刘亚楼于晚20时发来的电报:“务使敌在我阵地前横死遍野,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守三天,西逃之敌必遭全歼。”政委周赤萍在师以上干部会议上宣布了这份电文之后,司令员梁兴初站起来又特别强调;“各部要连夜修筑工事,以应对明天敌人的大举进攻。”果然,23日天一亮,黑山阵地上炮声骤起,火光闪闪,黑烟将整座山都淹没了……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在前沿担任警戒任务的内蒙古骑兵一师一团,首先与进攻的207师接上了火。
207师的三旅在飞机的掩护下,从两面蜂拥而上……在接近之后,肉搏战开始了。国民党步兵的美式枪刺与解放军骑兵的马刀撞击交错。呐喊声、呻吟声响成一片。接近中午,缺乏实战经验的骑兵一师一团转移撤至大虎山;前沿阵地被207师攻占。
接着,敌人七十一军的两个营也向尖山子警戒阵地发起攻击,担任防御的28师82团二营七连,顽强组织抵抗,敌人的多次进攻均被打了下去。可敌人又从多路发起连续的多波次的猛攻。阵地几次争夺之后,前沿阵地的部队奉命主动后撤。随即,我二梯队马上发起猛烈的反冲锋,在炮火的掩护下,从山顶冲下来的官兵很快将丢失的前沿阵地夺了回来。
此时,刘世杰带着新闻小分队,徒步来到了十纵的指挥部。
有些紧张的梁兴初看到刘世杰带着两位记者进了指挥部,想起了前些天一纵一师江拥辉师长的介绍,知道随军记者是来采访他的。可他脸一板对刘世杰质问道:“你们来的不是时候吧?”还没等对方说话,这位性急、话语直的指挥官便大声嚷道:“如果你刘世杰还服从我的命令,就赶紧把两位记者带到后面去。这也是为我们完成各自的任务着想。我和我的战士们现在没有什么可采访的.有我们在,就有阵地在!”
刘世杰听明白了马上回答道:“是,我们服从命令,先靠后去采访。”梁兴初又对两位记者说:“实在对不起,这里是随时掉脑袋的地方!但我保证,当我们把所有的敌人都阻击完了,再请你们上山来采访我们。我还是那句话,会让你们满意的!再说了,你们到后边去采访采访那些支援我们的老百姓,也是非常必要的!”
田源微笑着迎上前说:“好,梁司令,您说得对。咱们一言为定。”随即便示意刘世杰转身向山下撤去。刘世杰边带路下撤边同两位记者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的老师长!”田源:“是的,他的两只眼和龇牙咧嘴的样子太凶了!不过他说的还挺有道理。”刘世杰见两位记者都焦急地等待他的决断,只好同意了他们的请求,说:“不太远,跟我走吧!”刘世杰掏出驳壳枪在前探路,孙效武端着冲锋枪在后,一行四人沿着一条小路向后山摸去。而四周不时地有炮弹的爆炸声。当他们互相搀挽着爬过一个山坡,刘世杰指点着说:“山下搭建的几个窝棚就是医疗救护站。”几个人快速地向山下探去。
下午,潘裕昆指挥新一军的一部和七十一军的 91师发起第二次攻击。新一军的官兵像潮水般涌向解放军的阵地。在接近二三百米时,阻击部队的预备队冲进前沿阵地,再次发起反击……
七十一军91师进攻的官兵见解放军玩命的架势,还未交锋就被吓破了胆,整个队伍像被飓风驱散的苍蝇,从上至下蜂拥而逃。受91师撤退的影响,其他进攻的敌人也跟着全部向后一撤到底。
廖耀湘在指挥所看到这一场面,扔下望远镜,大声骂道:“这个戴海容真是个熊蛋!去,把这个戴海荣给我抓来枪毙!”身边的宪兵队长马上应道:“是,马上对这个败类执法!”
宪兵队一行端着冲锋枪气势汹汹闯进溃逃的91师敌兵群里,他们大声叫喊着:“戴海容在哪?”贪生怕死的师长戴海容见状知道不妙,他掏出手枪对身边的卫兵说:“这几个王八蛋,竟敢直呼老子的名字,上去把他们毙了!”卫兵立刻上去与宪兵打成一团……
而这个91师的师长戴海容便乘机化装,逃得无影无踪。
记者小分队在山下的救护站,看到几名医疗队员正在给刚抬下来的伤员包扎和进行简单的处理。在一位伤势较轻的伤员的口中得知:“战斗打得太惨烈了,补充上去的连队,还活着的已经寥寥无几。”
晚上,刘世杰他们又从他们抬下来的伤员口中得知:“驻守石头山92高地82团二营的全体官兵全部阵亡,阵地也一度失守。”……“但中午和下午纵队发起的两次反击,不仅将失守的阵地夺了回来,还将七十一军91师的进攻打得落荒而逃。师长戴海容怕受处置竟逃得无影无踪。”
孙孝武在给一纵一师发报:“今天的阻击打的很残酷,石头山高地曾失守;但又被夺回……”
梁兴初在指挥所里,对门口的警卫员柳大华说:这晚上的天气很坏,你把我和机关人员的大衣送到前面的阵地上去。”柳大华:“你这大衣卫生员刚给你送回来,还关照说你身上的伤病多,比别人更需要……”“你啰嗦什么?赶紧去办!”梁兴初不耐烦地下着命令。他现在头脑中思考的是,廖耀湘今天的第一板斧已经砍完了,明天还会有比这更重的二板斧;我该如何应对呢?……那就是咬牙挺住!
警卫员柳大华去收、送大衣了。跟梁司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他却发现这位打铁出身的将军,除了全身心地指挥作战之外,还特别注意处理一些细微的事情:先是把自己的大衣让给了新调到司令部一个叫尹桂兰的卫生员,而他又不大自然地接受这位卫生员的细心照顾。而现在,又命令自己把他的大衣送到前沿阵地上去。对他的这些细微的举动,似乎不像是总指挥此时的所为。而这名受宠若惊的卫生员,又非常细心地向自己打听司令员的身体状况,并接连过来还衣送药……这是正常的相互关心,还是这特殊场合不该发生的暧昧?……他和另一位警卫抱着收上来的大衣,快速送往前沿阵地了。
弥漫了一整天烟雾逐渐散去,在前线阵地终于可以看到天上闪耀的月亮和星星。指挥部里已经坐满了赶来开会的指战员。守候在门口的柳大华同每位走进来首长点头示意。梁兴初和政委见人员到齐了,便简要总结了这至关重要的一天的战事和战果;然后传达总部的电报:“锦州方向的主力部队,已隐蔽出发,预计三天之内到达黑山、大虎山战场,完成对廖兵团的包围。总部要求我们,务使敌人在我们阵地前横尸遍野而不得前进!只要你们坚守三天,西(南)逃之敌必遭全歼!”
黑山的午夜到处都还在冒着炮弹炸毁异物的硝烟,撤到后面休息的官兵就卧在一个个炮弹坑中,疲惫地睡去。在前沿阵地,还有许多的战士在不停地构筑工事。警惕的哨兵也在注视着山下的一草一木。
突然,山下敌人的阵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枪弹声……前沿的哨兵看了之后笑着向构筑工事的战士说:“这是咱们的‘孙猴子’在骚扰敌人!”构筑工事的一个战士说:“这就叫敌疲我扰,不让他安稳咱们才能更安稳!”
在雨裂沟的前线指挥部,梁兴初与政委周赤萍还在为明日的阻击研究对策,针对可能出现的问题制定预案。这时,随着一声报告声,派出去的特务连连长走了进来。“报告二位首长,我们抓到敌人七十一军的一个舌头。”
梁兴初急切地问道:“是个什么货色?”“是个通令兵,就在外面。”
梁兴初与周赤萍对视了一下,下命令说:“把他带进来,我要对他亲自审讯。”周赤萍见特务连连长转身的当,赞同地说:“或许在他口中,可以得到有用的东西。”很快,被俘的俘虏被押了进来。梁兴初和周赤萍等仔细打量着这个士官,只见这名小个子在用眼睛瞟了室内的每一个人。特务连长已从他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搜出了送往各团的作战命令。
周赤萍先迈前一步对俘虏介绍说:“这是我军最高指挥官,这次审讯决定你的死活。希望你老实交代。你是干什么的?”那名俘虏斜眼见是两位大长官注视着他,连忙点头施礼说:“请长官饶命!我是七十一军师部的传令组长。只要不杀我,有什么我全交代!”
梁兴初一听狠狠地说:“那我问你,传达什么命令?说的差一点我就先宰了你!”“我说,我说,我全说!上面刚开完会,确定明日新一军打主攻,负责指挥的是新一军军长潘裕昆……”
梁兴初又问道:“我要的是所有部队具体的进攻地点!”“是,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只要你们能饶了我……”
审讯完这位传令组长,司令员梁兴初面带微笑地对抓获这名俘虏的特务连长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省了我们不少事!”……
此刻,廖耀湘也在指挥所里阅读207师收缴到的一份我军文件:“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固守大虎山阵地,待后续部队到达,将敌人包围歼灭之。”看完这份震撼敌胆的文件,他的脸色变得十分惊恐、难看。惊恐的不是七十一军的传令兵失踪,而是收缴的这份“死守围歼”的文件无穷震慑力!如果真的会那样,后果只有一个……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求生的理智使他立即决定,要做好两手准备,尽快率领部队进行撤离。不再只等待攻下黑山;更不能去夺锦州!他拿起电话接通了沈阳卫长官的电话:“情况紧迫,我们现在就要向营口撤退!”
沈阳总部卫立煌的回答是:“同意。万不得已时,可退回沈阳。”
廖耀湘放下电话,向参谋长杨焜下达命令说:“明日,全军向营口撤退!新六军明天拂晓强行通过黑山,新三军和四十九军紧随其后,新一军和七十一军负责掩护。还要告诉新一军军长潘裕昆,两天之内不惜一切代价攻占黑山,以掩护整个兵团通过这条走廊。”
高桥待命的一纵率领的一师、二师塔山阻击战总预备队,终于在10月23日接到解放军东总的命令,要火速向东南黑山地区开进,前去围剿廖耀湘的西进兵团。李天佑在指挥部下达撤离命令:“你们一师、二师,要在下午先率部队摇大摆地向南阜新一带开进;等到了晚上,就马上掉头向东北快速穿插。要给敌人进攻锦西和葫芦岛的错觉,实际上要火速参加被堵在辽西走廊廖耀湘兵团的围歼。我纵队的三师也已经赶往了黑山大虎山。”
江拥辉和徐绍勇两位师首长马上表态说:“嗨,总算轮到我们参战了。这回非把廖耀湘兵团报销了不可!”
天黑得伸手不见了五指,可三营的官兵却沿着山路一个跟一个地向东北方向急速奔袭着。战士们背着行李、各种武器和弹药;为了争取时间快速挺进,上面又下达了通知,要以团为单位,分多路向东北开进;力争在三日之内,要形成对整个廖耀湘兵团的包围之势。
教导员董连成也顾不上再做宣传了,与营长魏大虎一前一后催促着队伍快速行进。而等待蹲守了10多天的三营官兵恨不得把攒足的劲都使出来,在不停地一溜小跑着……行进中的官兵似乎都在接踵传递着一个口号:“直奔黑山,与十纵等兄弟部队会师,彻底消灭廖耀湘!”
【编者按】晚年陈立夫在台北曾说过这样的话:我这辈子看过两次兵败如山倒,一次是北伐时的北洋军阀,一次是国共内战时的国军(大意)。看来,东北战场是国民党军队“山倒”的缩影,或者叫开篇。几个月时间,四平、锦州、长春……这些重镇纷纷失守(锦州这样的重中之重竟然一天半时间就被拿下),大几十万精锐部队被一块块歼灭。如果廖耀湘的九兵团(10多万大军)也被歼灭,这可比山倒还快哦。梁兴初的十纵硬是将数倍于己的敌人拦在了黑山、大虎山,完成了一个理论上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一代虎将名不虚传。推荐阅读。编辑:大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