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回到家里，他静静地回想刚才的一幕，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儿过分，心中有些不忍。其实，他和伊枝之间并没有什么过节和不快，论说，他们从小学一入学就是同班同学，在一个班里上课的时间比金瑛要多好几年，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们小学入学后，由于住在同一条街又是邻院而居，班主任薛老师在给同学们分组时，考虑到为了方便上学和放学时结队而行，既安全又有利于培养大家的集体主义思想，就把他俩分在一个小组里。他俩都很高兴，每天上学时一起来，放学时也一起回。由于华阳是班长，有一天刚放学时，老师有事找他研究，他就先去了老师的办公室。待他和老师研究完工作走出教学楼时，已经离放学时间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他原已告诉他们小组的所有同学，今天由伊枝带领大家排队回家的，他以为他们早已走了，可是没想到，当他来到操场时才发现，全组同学一个也不少，还排着整齐的队伍在等他。华阳问大家：“你们还在呀，我不是让大家先走吗？”大家说：“是伊枝说的，她不让走，非要等你回来一起走不可！”这时，伊枝欢天喜地跑过来，一边伸手拉住华阳的手站到队伍的排头，一边亲切地说：“人家和你一起走惯了，你不回来我们就不走！”说完，她和华阳手拉手，带领大家排着整齐的队形回家去。

　　华阳又想起了另一段往事：由于住在邻院，学龄前两个院的孩子们经常在一起玩耍。有一天，一个孩子建议大家玩“过家门儿”，并且主张玩“娶新娘，过家家”的游戏。因为在这群孩子当中，男孩子数华阳最英俊，女孩儿里数伊枝最漂亮，所以大家一致推选他俩分别扮演新郎和新娘。于是，他俩在众多孩子的簇拥之下，还真的像模像样地不仅“拜了天地”，还组成了一个小家家过起小日子来。说来也怪，也许是女性心理作怪吧，此后，伊枝对华阳的感觉好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从看华阳的眼神、神情、举止等等，似乎都透着那么一股子亲密无间、亲如一家的劲儿，她仿佛已经进入了角色，假戏真做，好像真把华阳当成了自己的小丈夫啦！

　　后来，他们又一同入小学，又分在同班、同组，而且同时跳了一级——从一年级直接进入三年级的同一班，在同一班里同出同入五年。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交往不谓不多，关系不谓不近。由于他俩在小学一年级门门功课都优异，每个学期的成绩排名都是前三名，因此，到了应该升级的时节开学时，他俩双双直接升级到三年级。跳级后，他俩的成绩又很快赶上并超过了从二年级按部就班升入三年级的那些同学而再度名列前茅，应该说他俩都很优秀，算得上并驾齐驱了，但是，不知为什么，华阳对伊枝就是喜欢不起来，总是不冷不热、不近不远的。如果说小学阶段年幼无知尚不知“爱为何物”，可是，俩人又在中学同学两年了，在这两年里，伊枝也经常向华阳示好甚而暗送秋波，可是华阳却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尤其是把她与金瑛一对比，华阳总觉得金瑛更胜一筹，伊枝只能是相形见绌。说来也怪，实事求是的说，从华阳与她俩各自相识加同学的时间上算，金瑛和伊枝相差何止十年、八年？究其实，华阳与金瑛只是在初中入学时才算真正相识的，但是，刚一入学，当华阳第一眼看见金瑛时，就有一种触电的感觉，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而当金瑛发现华阳时，也对华阳格外注目，她冲着华阳一个劲儿地笑。刚入学时，虽然俩人没被分为同桌，可俩人却经常隔桌相望，甚而眉目传情……

　　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华阳还觉得挺有趣、挺温馨的。想起这两个都对自己钟情并热爱着的女生，自己却分别给予了不同的对待，这究竟为了什么？他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是不分早晚的”“爱是跟着感觉走的”吗？想着，想着，华阳倒觉得有些对不住伊枝似的。

　　华阳又仔细地想了想，为何上了中学之后，自己和伊枝反倒生分了呢？要说啊，事情还得从伊枝的同桌说起，那是初二那年的夏天，有一天，大家正在聚精会神地上课，伊枝只顾着专心听讲了，听着，听着，她忽然觉得在自己的大腿上有一个肉乎乎、硬邦邦的东西在蠕动……她低头一看，原来是她的同桌柳芒已经把他的短裤腿挽起，从裤腿里伸出的生殖器正搭在她的大腿上磨来蹭去……她伸手去拨挡，没想到竟沾了满手黏糊糊的东西，再转头一看，自己的大腿上沾了湿乎乎的一大片……她急急忙忙掏出手帕去擦拭，可是手上的擦了，而沾在大腿上的那一大片却很难办－，她当时穿的是短裙，她手忙脚乱地擦来擦去，也不知道里里外外是否擦得干净？

　　伊枝这一顿忙活，引起了华阳的注意，他就坐在他们的后排，身体稍微往前一探就一目了然。华阳看明白了这一切，立即向老师举手示意有话要说，老师请他站起来发言，他向老师报告了这一切。老师立即过来拎着柳芒的脖领子将他带到办公室。老师又叫伊枝也去办公室作证，可她说什么也不去，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那柳芒见状，立即态度大变，不仅不认账反而反咬一口：一是说伊枝先用手撩起裙子“自泄春光”，挑逗于他；二是造谣说华阳与伊枝关系暧昧，华阳嫉妒他，所以陷害他。最令华阳生气的伊枝不敢站出来跟柳芒斗，不能勇敢地作证，将情况说清楚，她怕柳芒报复。由于她的畏首畏尾和逆来顺受，柳芒才气焰嚣张起来。其后，柳芒的父亲竟仰仗他的政府官员权势闹到学校里来，结果不仅学校无法处罚那个小流氓，反而弄得老师以及华阳和伊枝都很被动，直把华阳气得半死。此事后，华阳又深切地感到，在这方面，伊枝自然照金瑛又差了一大截。他想，这事如果当事人是金瑛，她一定会像那次与蒋生的卑劣行径做不调和的斗争一样，绝饶不了这个小流氓。

　　其实，柳芒的行为早已臭不可闻，全班同学对他早已深恶痛绝，他平日里经常对女生动手动脚，品行极其恶劣。许多人都知道，是他的家庭给他造成的不良影响使然：据说，他的父亲是在解放初期从农村走进城市参加的工作，逐步爬上高层当了领导干部。柳父当上领导干部后不久，就对仍在农村务农的媳妇嫌弃不已，他很快就与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女秘书勾搭成奸。后来，他回老家，逼迫原配夫人离了婚，成为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兴起的“第一波离婚潮”的积极参与者和践行者。离婚后，他立即与那个小姘头举行了隆重的婚礼。正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真是“恶有恶报”，柳父再婚后好几年，那小夫人的肚子始终静悄悄毫无动静，去过好多医院，请过好多名医，寻过无数药方，一切努力皆无济于事。后来经过一系列的检验才断定，小夫人由于以往的生活一贯不检点和性乱交，曾经得过性病，损伤了生殖系统，丧失了生育能力，她绝无可能给柳家生下一男半女来。在万般无奈之下，柳父恳求小夫人应允后，回老家把那个离婚当时，因小夫人不点头而不敢领回城里，因而暂由老母亲抚养的儿子接进城来。

　　可是，这对老夫少妻都是放荡不羁之人，他们不论在家里或在外头，从不检点自己的行为，竟然经常当着儿子的面打情骂俏、卿卿我我。在耳濡目染之下，儿子对那些龌龊之举、苟合之事已司空见惯，过早地接受了这种不良的“性启蒙教育”。后果是——小小年纪竟然在小学阶段，就曾经趁着同院一个邻居家的大人不在家之机，闯入人家将在家看家的仅仅10岁、名字叫“小媛”的小女孩儿给强奸了。此事被同院的人发现，有好事者给柳芒编了个顺口溜：“柳芒流氓不要脸，闯进人家肏小媛。”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常言说：“家庭教育是孩子品行和习惯的基础。”家长若不能负起正确教导孩子的责任，则很可能成为子女卑劣行径的骄纵者和教唆者。试想，像柳家这样的家庭环境、这种恶性熏陶，怎能不造就顽劣子弟？这样的子弟若不及时教育改造，将来一旦走入社会，遇到可乘之机，肯定会作奸犯科，为非作歹，成为不齿的社会渣滓。

　　华阳越想越气，他不仅生柳姓一家人的气，他更生伊枝的气，认为她对这恶行不能理直气壮地挺身而出就算不上品德高洁、品行端正。从此，华阳一想起那触目惊心的一幕，就觉得恶心，对伊枝也很瞧不起。

　　此外，华阳又想起另一件往事：有一天，放学时伊枝主动找华阳，要求他陪伴她一起回家，由于当时还在生她的气，就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走吧，我可不敢陪你走，我怕脏了自己，怪恶心的。”听了他的这句话，她先是一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华阳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儿重了，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他对自己的口误后悔不迭……想不到第二天，他刚刚走到大院门口，准备去上学，就见伊枝的哥哥伊松正怒目圆睁、气势汹汹等待着他，伊松大喝一声：“小子，你为什么欺负我妹妹？今天我非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罢，他冲上来就要打华阳，幸亏旁边还有几位同学，大家给劝解开了。华阳知道，都是昨天自己说话不当惹的祸。可是，他无法接受这样的欺侮，认为肯定是伊枝向她哥哥告的状，他不解她为什么告诉她哥哥，并让她哥哥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华阳愈思愈想，对伊枝则愈加反感、恼怨乃至愤恨，而对伊枝愈是反感则愈是对金瑛倍加欣赏、爱慕有加。从此，他对伊枝愈加回避、疏远，形同陌路，而对金瑛则愈加流连并亲近。

　　然而，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从此伊枝竟产生偏见，不再接近男人。许多年以后，华阳在一次学术交流会上与伊枝邂逅，见她依然很年轻，仍然留着又粗又长、乌黑铮亮的大辫子，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且白里透红，宛如一枝出水芙蓉。多年未见的老同学重逢，又是在外地，确有“他乡遇故知”之感。这次巧遇虽然刚开始有点儿尴尬，可毕竟是老同学了，加之他们又是从小的“耍伴”，免不了要寒暄、热聊一番。在会议期间，他发现，她在学术上还是造诣匪浅的，她的论文不仅获得了参加此次会议的学界同仁们的一致好评，而且获得了一等奖，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华阳感觉她这些年来，一直在奋发图强，努力进取，已经成为了学界的女强人。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华阳发现，每逢休会时或在会后安排的游览观光活动中，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趁机与自己靠近。他起初觉得多年未见的老学友，比别人亲近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渐渐又感觉，她似乎有另一种意思，特别是她不单单白天与自己形影不离，甚至于在会餐前及会餐后，她都到寝室里来找他，而且经常一直聊到深夜。让华阳更加警觉的是：她晚上应该归寝时还现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总是冲着自己妩媚而意味深长的苦笑，好像“心有千千结”一时有话难于出口似的。他这才情知不妙，因为她已经明确告诉过自己，说她总留恋儿时特别是他俩同学时的所有情境，她说“情境”二字时，不仅语调特异，给人以语重心长的印象，而且有时竟直言不讳：“我真希望咱俩都能回到从前，我很留恋你我同班能常见面又一同上学，一同放学的那段美好时光啊！”经过会议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确信，伊枝对自己不仅情愫未泯　而且仍然念念不忘，从她的言谈举止中，还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依旧一往情深，而且终身未嫁，成为名副其实的“单身贵族”。这让华阳始料不及。华阳感到问题有点儿复杂化了，虽然伊枝是单身，可自己却已经是有妻女的人呐！于是，他极想摆脱她的纠缠，便灵机一动，使了一个“金蝉脱壳计”，借口说，家里来了长途电话，有十分紧急的事情，事关重大，自己必须马上赶回家。第二天，不待活动结束，他便匆匆忙忙搭机返程。从此，华阳与伊枝就像两条平行线再无交集。此是后话，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