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华阳的母亲在家庭学习小组同学们的面前自编自演了那一出戏后，杨美对华阳立即表现出若即若离的态势。华阳不仅有母亲的一再提醒，耳提面命，而且又亲眼目睹，再反复思忖，他已经彻底看穿了杨美的品性和本质，对她也是厌恶得很。俩人都感到别别扭扭，生分之情日甚一日。

　　华阳开始出坏招儿，他先是每天上学一落座，就立即用粉笔在课桌中央划出一条分界线，恰似朝鲜战争停战时划定的“三八线”。只要杨美的胳膊一过分界线，他马上就用自己的胳膊肘狠劲儿将其顶回去。这还不算厉害的，更坏的是，每当杨美做作业遇到困难向他请教时，他不是置之不理，就是故意给她往错处讲，弄得她叫苦不迭。她一气之下，跑去找班主任老师告状。班主任老师将华阳叫到办公室批评了一顿。华阳乘机将杨美嫌弃自己以及嘲弄母亲等种种行为合盘托出，并正式提出要求和她分桌，请老师给予调整座位，并声称若不调整座位则会严重危害俩人的学习，甚至于造成严重后果。

　　华阳这软硬兼施的一招儿还真见效，班主任爱惜他的才气，更怜惜俊男靓女，只好迁就于他，第二天就将他俩分开，另调他座。真是无巧不巧，班主任为了方便、省事，就将原来是同桌的金瑛和蒋生也拆开，让华阳和金瑛同桌，而让杨美与蒋生同桌。歪打正着，班主任这一“乱点鸳鸯谱”，反倒成人之美，四人皆大欢喜。

　　自从调换了座位，华阳与金瑛的课桌上再也没出现过“三八线”，反倒是每天他俩的桌椅板凳都锃明瓦亮，原来是金瑛每天提前来到学校，第一个进入教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一块事先已洗得十分干净的抹布，将他倆共用的课桌连带各自的桌椅板凳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刚开始几天华阳并不知情，可渐渐地他由奇怪转为怀疑，进而究根探源。

　　有一天，他故意很早就来到教室，发现金瑛正在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桌椅板凳。秘密终于被发现了。华阳立刻明白了：他早就听说，在调座前，金瑛与蒋生同桌时，那蒋生见金瑛天生丽质又性情柔和，就对她垂涎三尺，有时用眉眼挑逗，有时有意无意地去触碰她，见她不理不睬，他竟然趁着上课时别人都全神贯注听讲的机会，无耻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搭在她的大腿上。金瑛气得怒目而视，她从小不会说脏话，可那蒋生又一副癩皮相，死缠乱打。她实在无法忍受，但又怕别人看见，就轻声嘟囔了一句：“你咋这么不要脸、不知羞耻呢，赶快把手拿开！”可那蒋生竟充耳不闻，没办法她就用手狠劲儿将他那只脏手拨开，就像是拨掉一只跳上脚背的癩蛤蟆。可是，蒋生并不以此为戒，见她并未喊叫，也未告诉老师，就又嬉皮笑脸地往她身边靠，金瑛将自己的椅子向外挪动了一下，想离他远些，可是蒋生又得寸进尺，竟将自己的一只脚伸过去，使劲儿地踩金瑛的脚。这正应了那句歇后语：“癩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他这一下可惹恼了金瑛，她怒不可遏地将手一举，大声喊道：“老师，您看看哪，蒋生他耍流氓！”

　　这一下，蒋生可捅了马蜂窝：不仅老师应声走了过来，并气愤地一把将他揪了起来，还怒气冲冲地吼道：“蒋生，你给我站起来！你怎么这么恬不知耻呢，小小年纪不学好，竟敢在课堂上耍流氓，还干扰了教学。明天叫你父母到学校来！”这时，全班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蒋生。蒋生感觉浑身上下布满了忿恨而热辣辣的视线，弄得他浑身不自在，恨不能找个地缝立即钻进去。从此以后，有好事的同学编了一首“顺口溜”：“蒋生蒋生疤瘌头，癩蛤蟆想吃天鹅肉，上课不听老师讲，专门爱拉美女手。”同学们都知道，之所以叫蒋生“疤瘌头”是因为他的头上有块形似台湾岛的胎痣，平时同学们就叫他：“疤瘌头痣小台湾”。

　　此事件之后，蒋生又多了一个绰号：“癩蛤蟆”。而金瑛则有了一个美称：“小天鹅”。起初，金瑛对同学们给自己起外号还有点儿不大高兴，可有“有心人”如华阳者，专门查阅了一些资料后得知，“小天鹅”有着非常美好的象征意义，“小天鹅”不仅象征着美丽和纯洁，而且是高贵和友善的象征。华阳将“小天鹅”的这些美好的象征意义都悄悄地告诉了金瑛，又意味深长地说：“这个雅号可是至高无上而又高雅高贵的，我就很喜爱她，如果给我，我还求之不得呢！”说完，他深情地向她眨眨眼，又会心地一笑。金瑛仿佛也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并猜出了几分，她先是羞得满脸通红，然后双眼向他“欻欻”地飞快放了几次“电”，然后扭过头去，捂着大红脸跑开了，从她身后轻轻地飘来她的一句柔柔的话语：“不理你啦，你真坏……”金瑛口说他“坏”，其实心里对他十分感激，同时也对他产生了好感，并从此欣然接受了这个雅号。

　　蒋生恨透了金瑛，金瑛也不理他，从不拿正眼瞅他。他们的矛盾日益白热化。正巧没过几天，华阳与杨美的矛盾也显露了出来，老师顺水推舟地将座位调了过来，将华阳调到蒋生原来的座位上与金瑛同桌，而将蒋生调到华阳原来坐的那个座位上与杨美同桌。

　　华阳搬来与金瑛同桌的当天，金瑛立即拿出自己的抹布，将全套桌椅，特别是蒋生原来坐的那半边桌椅都仔仔细细地擦拭一番，她边擦拭边说：“我一定要把咱们的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的，用抹布把‘癞蛤蟆’的一切痕迹都彻底地清除掉。”其实，那时候中学生，同桌的男女生一般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在桌子中间划上一道“分界线”，谁若逾越了这道分界线，必定会遭遇对方的白眼甚而肢体碰撞或推搡，因为在许多人的潜意识里，认为男女有别或是自己这半边桌面是自己的独立空间，神圣而不可侵犯，若受侵犯必然会激烈反击。然而，在他俩的桌面上却总是干干净净，没有丝毫划痕。而且每天早晨上学金瑛都到校最早，放下书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干净的抹布将桌椅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经过这么一个调整，既稳定了班级的秩序，也顺遂了本来在班主任老师眼里就很般配的一对“金童玉女”的心愿，也更促成了他们缘分和关系的进展，以至于为他俩后来的绝配姻缘奠定了基础。此为后话，容后再表。

　　华阳和金瑛在班上都曾经有过一段不愉快的经历，也都或多或少地遭遇过别人的嘲弄甚至于侮辱，也算是“患难之交”吧，俗话说得好：“酒肉朋友不足道，患难之交诚可贵。”原本他倆就互有好感，现在又多了这么一层“患难之交”的情分，自然在彼此心中的分量又加重了许多。俩人同桌同座，朝夕相处，不仅天天都有好心情，而且相敬如宾，彼此渐渐地萌生出了些许朦朦胧胧的情意……

　　今天，华阳才发现，每天都是金瑛在擦拭桌椅板凳，不仅心里十分感激，而且对她心灵深处的好意也心照不宣，心领神会。他急忙跑上去，从她手里抢夺抹布，她则往回拽抹布。就在俩人这么一拉一拽，你争我夺之际，又有几位同学进来，他们看见此情此景。有调皮的男生开了个善意的玩笑：“大家快瞧，这俩人儿在这干嘛呢？为一块抹布争来抢去，这回金瑛怎么不急眼了呢？”其他的人也都嘻嘻哈哈一阵后才各就各位，没人再往深层去闹，因为他俩在班级一向都是人缘特好，大家都不愿给他们难堪。这与那天蒋生出丑时的情景截然不同，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正是：

　　人是人非恩怨多，

　　真假情意实难测，

　　有缘终究能相会，

　　无缘无分不同辙。

　　经历了这场小插曲，他们的心中反倒生发出一些异乎寻常的感觉，特别是华阳，他觉得金瑛正是自己心目中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孩子，也觉得她与自己仿佛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相当熟悉并相当了解，因此，心中对她充满了喜爱之情。有时，华阳想起自己与金瑛之间的一些事，就觉得人世间的事情真的好生奇怪，有的人你可能已经认识他（或她）许久许久了，甚至于一辈子了，却始终说不上一句贴心的话，而有的人你与他（或她）仅仅只说了几句话，就觉得仿佛俩人已经相识、相知许久许久了，甚至是几辈子了。他想，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了，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吧，用一个成语——“一见如故”来形容这种状况那是再贴切不过了。

　　也许是因为有了喜爱之情并相信所谓的“缘分”之说，从此，华阳对金瑛便格外地留意，他经常观察她，觉得她与同班中其他女生就是不一样，有种特异的气质，有种高雅的性情，有种娴静的淑女风度，就像新时代的大家闺秀。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尤其是正值青春花季、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别的女生一有空闲便会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叽叽嘎嘎闹个不停，整天高声大嗓地说笑，有时还免不了说点儿粗话甚而脏话什么的，特别是当有男生从眼前走过之时。可是，金瑛截然不同，她见了男生从不多说一句话，即使有男生主动找她说话，她也很有分寸，未曾说话先抿嘴笑笑或低下头去，只应一两句后便匆忙走开。她也不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动不动地就瞎起哄。她每天都整洁端庄，不苟言笑，说话和处事都十分得体。华阳想起当初自己刚一入学，在班上第一次见到金瑛时，就觉得有种似曾相识、一见如故的感觉，她那靓丽如花的姿容，她那高贵娴雅的气质，令他格外关注，越看越觉得她仿佛就是自己曾经多少次在脑海中，抑或是睡梦中经常闪现的那位美妙女子。他始终觉得她是个内向，高雅，文静，难得一遇的好女孩儿。不论男人和女人，最重要的是气质。他就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每当想起她或看到她，他的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种甜蜜而幸福的感觉，那滋味叫他既激动又心跳，有时还带那么一点儿心慌意乱……

　　从外表上看，金瑛是个内向，高雅，文静，难得一遇的好女孩儿，像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其实，她也是个比较早熟的女孩子，她的“早熟”并不是来自家庭的影响，而是来自书本，她在小学五六年级时就开始抱着厚厚的长篇小说阅读了。她读的第一本书竟然是《红楼梦》，读完这部大部头的古典名著以后，她在心理上发生一些十分微妙的变化，开始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一点男女之间的事情，后来，她又看了几本当代题材的生活类小说，当时那些小说都十分“正统”，即使是描写男女青年的恋情，也仅限于眉来眼去或是开开玩笑，顶多也不过是拉拉手而已。就是这种比较“原始”又十分隐蔽又拘谨的男女传情方式，也常常让她不禁浮想联翩，也让她面红耳热、心跳不已，似乎她已经从中悟出了一些什么，可以说，她是个十分敏感又早慧的女孩儿。其实，这种16岁花季少女的爱是很纯真的，没有一丝一毫杂质，让人觉得这种情感比起那些步入社会后才开始谈恋爱要纯洁，要美好。

　　女人天生就很敏感，金瑛也觉察到了华阳的异样，每逢华阳悄悄地欣赏她的时候，她不仅不厌烦，不躲闪，有时也悄悄用眼睛向他扫来闪去。他知道，她也已心有所动，已经看出在她那文静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颗驿动不已的心，也有了一种需求和渴望。这一发现，令他更加激动和心跳，她的影子总在他的心头萦绕，令他寝食难安……华阳慢慢地发现，自己每次到校之后，无论是上课还是参加校内活动，好像总有一双眼睛在悄悄地追随并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似乎充满了鼓励和欣赏，他觉得，这眼神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推力，在推动并鼓励着自己，让自己下定决心要处处超越别人，要与众不同，要不断上进。于是，上课时他积极发言，活动时他处处争先，他既是想挑战自己，超越自己，超越他人，更是想让自己成为她眼中最棒的男生。他从心往外时刻希冀着能够受到她的鼓励、关注和欣赏，觉得自己若能得到她的青睐是件十分美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