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美子母女离开中国归向日本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华阳常常想起他与美子从相识、相爱到婚前、婚后的种种往事，心中不免常常纠结不已，甚而痛不欲生……但是，渐渐他也感悟到，每一个人几乎对自己的家乡都会有这种无限思念和寻根乃至于盼望归根的深切情怀，再设身处地扪心自问，自己不也是常常思念并经常在睡梦中回归到生养自己的第一故乡吗？正像西方一位诗人所说：“童年的回忆是无边无际的。”这么想来，自己也就有些释然了。仔细想来，一个人在他的人生旅途中，总会有那么几段关键的往事是刻骨铭心的，特别是童年时光的印痕，那印痕就像深深鎸刻在坚石硬器上的铭文难以磨灭。联想至此，华阳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童年的那些美好往事，仿佛回到了自己出生的那个第一故乡——

　　华阳的故乡是一爿肥沃、美丽如画的土地，那里的田地孕育、生长了许多记忆和故事。每逢与人谈及故乡的话题，华阳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自己童年的美好时光以及与亲朋好友相识、相爱、相亲的种种往事。有人说，生活就像川流不息的流水，每一朵浪花和每一波涟漪消逝后，都不可能重来。人的一生就像行程，越来越短的是今生，越来越长的是回忆，越来越多的是念想。

　　一位大诗人兼诗评论家巴乌斯托夫斯基有一句名言：“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谁不忘记自己的童年，他就是一个诗人。”是的，对于养育了我们童年、少年以及中青年生活的故乡岁月不管离开多远，阔别多久，那都是我们心中最怀念、最温润的部分。许多年以来，华阳时常在梦乡闪回到童年的生活片段乃至趣事中，在似睡似醒之时，有时会反复发出呓语：“我多么向往童年那曾经的美好啊！可是，还能回得去吗？我那清凉而宜人的童年和少年！”虽然常识告诉他，时光如流水，谁也不能回到过去，那些已逝的岁月就像流过去的河水怎可倒流？然而，青春虽然已经远去，但是，一些难忘的往事却依然定格在生命的某个时段，成为人生中最难割舍的一部分。正像俗话所说的：“少年记忆石上刻。”那是凝结了他许多记忆和情感的地方，多年来，他还常常想起那段再也无法回去的时光。

　　人们都说，故乡是游子永恒的牵挂，故乡是人生不变的坐标。想当年，即1944年的夏天，华阳出生在东北地区北方齐齐哈尔市附近一个名叫“烟霞村”的小屯落，这个村名可不一般，有诗云：“一树菩提一烟霞。”这是个富有诗意的小山村，这是一个水肥草美、风景如画诗意凝重、烟火气十分浓郁、极具田园风格的小村庄。这是个不大的小屯儿，总共也就三十来户人家。这里山清水秀，是个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她归属于一个内蒙古自治县。这是一个由汉、蒙、满、回等多民族杂居的农牧业并存的好地方，说她是个“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并不为过，因为这里不仅风光秀丽、有山有水，而且农、林、牧、副、渔五业兴旺，山上林木葱茏、山珍野味应有尽有，山下土质肥沃、作物繁茂，水系如织、水产丰厚。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国家推行“合作化”之前那些年，这里杂居着农业、牧业、渔业村民，几乎家家都不是只做一业，往往是“以一业为主，兼顾他样”，有的人在农忙时节下田耕作，农闲时节则不是上山就是下水去搞些副业、渔业、牧业，可以伐木、砍柴、采珍、捕鱼、捞虾、割草、放牧……另外，还有几项别处罕见、极具地方特色的副业，那就是：本地除了河道和小溪众多外，还有许多湿地——这些湿地属于芦苇沼泽，还有许许多多的小水泡子，不仅有鱼虾，还盛产芦苇、蒲草。芦苇是造纸和编炕席的优质材料，正因为此地有这种特产，国家才在此因地制宜地建了一个造纸厂，造纸厂大量收购芦苇，这就为开发本地资源，同时也为当地村民的创收带来了丰厚的利益；而蒲草是上好的高纤维保暖材料，用它可以编结蒲草褥子、蒲草门帘，可供人们睡卧、防寒、保暖用。每逢芦苇、蒲草成熟的时节，就见家家户户皆忙忙碌碌，男人们大多数挥镰上阵，或是割芦苇，或是割蒲草，或是晾晒，或是打梱，或是选料，或是运输，早出晚归，夜以继日；女人们则或是破苇竿，或是碾蒲草，或是编炕席，或是打蒲褥，以致挑灯夜战，夜以继日。一俟交售之日到来，就见附近的大路小道之上，大车小辆来来往往、飞尘蔽日，车水马龙、热火朝天，络绎不绝的人群和车队在青山绿水的映衬之下壮美极了，比那赶集和送亲的场面还要热闹十分！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农村还十分讲究成家立业要长幼有序，特别是作为长子的华阳的大舅，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得抓紧结婚生子了，否则，他下面的弟弟们就不能先行结婚，即使有了未婚妻也不能结婚，不论下面有多少弟弟。这种习俗在人们的头脑中仍然根深蒂固。所以，长子的婚姻抓紧办理，这对于农家非常关键。因此，华阳的姥姥姥爷一俟时机成熟，就立即给华阳的大舅办理了婚事。大舅结婚立户后不几天，就又回来要求把华阳接到他家去住些日子，他的想法是，因为他听说，新婚妇女在怀孕前后，如果经常与漂亮男孩儿相处，并能天天看见这男孩儿，就能让孕妇总能保持轻松愉悦的好心情，就会生个漂亮宝贝，而华阳天生就是非同一般的孩子，生的异常聪明漂亮，因此，他想把华阳接到自己家里，与他们同居一些时日，想让他的妻子以华阳为样板，也能给他生个同样聪明又可爱的大胖小子。这个理由十分充分，姥姥姥爷当然十分赞同，马上让华阳随大舅去当这个孕育宝贝儿子的“药引子”。

　　华阳被大舅接到他的家里居住。大舅让他与他们两口子同居一室，分住南北两炕，并嘱咐华阳除了睡觉，平时要多多跟从着大舅妈，不论她去干啥，最好都能跟随在左右，形影不离，同时，还嘱咐华阳要多多和大舅妈说笑，别惹她生气，要逗她开心。华阳本来就是个十分乖巧又听话的孩子，他当然会一丝不苟地去做，而且做得像模像样。不久，大舅妈果真怀孕了，而且在孕期圆满后，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漂亮男孩儿，姥姥姥爷以及大舅、大舅妈，总之，全家上下皆大欢喜，华阳也像圆满地完成了一件大好事，大功告成，兴高采烈地荣归姥姥姥爷家。

　　有一天，华阳的姥爷和大舅各赶一挂大车要去火车站送公粮和农副产品，华阳闹着非要跟着去玩不可。在姥姥和大舅的劝说下，姥爷破例同意了。华阳跳上大舅的大车，跟随着姥爷和大舅兴高采烈地出发了。

　　从屯落到火车站距离足有十公里，有一条直通火车站的车道从水草丰美的草原中穿过，车辆在上面奔驰就像是穿过一片色彩斑斓的、布满了民俗画的大画廊，抑或一条条景色奇异的风景线。华阳优哉游哉地坐在车上，他看见那些“画廊”和“风景线”随着急驰车队的前行在频繁地更迭变幻着，它们在艳阳下更显得妩媚动人、神秘莫测……在道路沿途两旁，不时还会闪现出那么一两座远近错落的、高大的、圆圆的蒙古包和一片片雪白的羊群，它们与那些散落的汉民土坯房和稀有的砖瓦房，还有那一片片青杨林和白桦林及一泓泓沼泽湿地、芦苇塘错落有致、交相辉映，生动地描绘出了一幅幅多姿多彩、鲜活诱人、美不胜收的汉蒙交融的风情画卷。这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土地改革给农民带来的幸福生活，所结出的胜利果实。正是：满目富庶，遍地秀美，民富安乐，一派祥和。那既像一首首恬适幽美的、乡土气息浓郁的农牧田园诗，又似一幅幅秀美无比的、浑然天成的乡野风景画。可以说，自打一些游民在这个小小屯落扎根落户以来，这里的人们仰仗着烟霞村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和自然资源，加上人们的智慧和勤劳，绝大多数人家都在这里衣食无忧地生活着、繁衍着……可以说，华阳的故乡虽非桃园却胜于桃园，因为她富庶却不与世隔绝，而是与外界紧密联通的。

　　七八月份时，华阳在故乡最喜欢听的就是蛙鸣和蛐蛐儿及蝈蝈的叫声了，那绵长而悠扬的鸣叫，为这七八月份盛暑时节的故乡平添了许多情趣，也形成了北方农村夏日的一道十分壮美的情景，（据说，蛙声一片是丰年的先兆呢！）那水塘、那草丛、那树林仿佛就是这些小精灵们比赛歌喉或较量“口技”的大舞台。如果你仔细地聆听这种多声部的大合唱和交响乐，一定会觉得竟是如歌如诗般的优美、悠扬、激昂，叫人顿生无限联想……

　　故乡的一切无一不令华阳魂牵梦萦，那山、那水、那田、那树、那房、那包，那里的一草一木，那里的人情世故，一切的一切都融汇出一幅幅奇情异景、别致动人的精美画卷，怎能不叫人倾心热爱、流连忘返！

　　说起来华阳之所以在姥姥姥爷家居住，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个上过私塾又曾当过几年中学教员的小知识分子，母亲是个上过私塾的大家闺秀。华阳的家称得上是书香门第。按父母所具有的文化水平，在那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北方乡村，可谓有头有脸的人物。后来由于华阳的奶奶、爷爷相继去世，父母则独立创业，再加之他们意志坚定、品性成熟，靠自己顽强拼搏、辛勤劳动，积攒了一些资金在县城开了家小饭店，此后，他家不仅在文化层次，而且在经济地位上，在当时这座小县城里也算得中上阶层了。华阳身前已有一个哥哥，长他两岁。一家四口人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到了抗日战争胜利（即全中国光复）后的第二年，也就是1946年的夏天，父母有些不甘于蛰居在这个小县城里，他们要走出偏僻，到城市去闯世界，于是他们卖掉了小饭店。华父早已不甘于一生务农，早就想走出乡村，如今他能首先采取了走出乡村进城这敢想敢干的举动，不能不说是一种超前作为，应该说，在当时他也成了进城务工的先行者了，在亲戚朋友中堪称“进城先锋”。父亲不仅自己先行一步，在齐齐哈尔城里扎下了根，又经过不断努力奋斗，闯出了一片天地，一年后，又举家迁往哈尔滨市，全家人都在哈尔滨城里安了家，落了户，而且在其后的几年里，当那些还在乡下的亲友老少爺们儿们看到了他的成功尝试，这让他们既羡慕又渴望，之后，有一些人陆陆续续进城投奔华父，华父先把这些人引荐进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又手把手地教他们学会供热方面的技术，并且对有家的人都先后帮他们将家属们接进城安家落户，对年轻无家单身者设法帮他们找到自己中意的对象成了家。又过了几年，华父与华母商量后，就极力劝说华阳的姥爷姥姥将原有房产及土地变卖了，包括华阳的四位舅舅和两位姨妈，举家搬迁进了哈尔滨城里，还为他们购置了新居。此为后话，容后再表。

　　回过头来再说说当年华家搬家时，父母考虑到，刚进城里，一切都很陌生又举目无亲，肯定会有许多的困难和不便，而当时华阳太小，刚刚一周岁，他俩都怕无暇照料，就和当时仍然住在此地的华阳的姥姥商量，给华阳断奶，暂时留在姥姥家扶养。他们觉得，将华阳留在姥姥家最适宜不过了，因为姥姥虽然生活在农村，但是，她家在解放前也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因为有一年家乡闹灾荒才举家随闯关东的难民潮来到此地，她既是个“大家闺秀”又是个名副其实的知识女性——她从小就上过私塾，有文化、有见识，在她们逃荒留居的这个屯落里，是个数一数二的女秀才和佼佼者，她老人家是很懂得如何教养孩子的。姥姥对华阳能留下来也很赞同并且求之不得，其实，姥姥也早有此意，一层原因是，俗话说得好：“外甥是姥姥的心头肉”，做母亲的谁不疼自己的闺女？“爱屋及乌”是人之常情，姥姥疼爱闺女的孩子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一层原因是，华阳一出生就十分惹人喜爱，他生得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特别是那一对水灵灵的眼睛大得出奇，人送昵称：“大眼珠子”。小华阳会说话以后，他除了会叫“爸爸”和“妈妈”之外，最常说的就是“好”字，“好”是他的口头语。平时，不论谁叫他做什么或是问他如何如何，只要是他听着顺耳或是自己同意或是愿意的事，他都会极其简捷而干脆利落地先回答：“好！”因此，有人又在“大眼珠子”四字之前加上这个“好”字，称呼他为“好大眼珠子”。因为他的这些“小故事儿”、小机灵、小确幸、小乖巧和小精灵鬼的品性，他在当地可谓是人见人爱。姥姥全家老小对他当然更是疼爱有加并呵护备至。因此，华阳的母亲刚刚吐露此意，姥姥全家立即一致赞同，特别是华阳的小姨、小舅竟兴奋得欢呼雀跃、一蹦老高，因为他们在听说华阳家要搬家迁城里时就心有不舍，舍不得让华阳走了。从此，华阳便留在了姥姥家。

　　在姥姥家里，除了姥姥、姥爷而外，最疼爱小华阳的要数小姨和小舅了，在他们上学前那两年，华阳两三岁时，姥姥要忙活这一大家子七八口人的饮食起居等一应家务，小姨和小舅便自告奋勇地承担了照护华阳的所有事务，实际上，小姨只比华阳大四岁，小舅也只比华阳大两岁，相当于华阳的玩伴儿，他们经常抱着或背着华阳家里家外地嬉闹和玩耍。每逢小姨带着小华阳走在村屯、乡间或是田野、草地、学校之时，总会有人指着小华阳惊讶地叫道：“快来看啊，多漂亮的外国小孩儿、小洋人啊！”确实不错，华阳长得的确有点儿像个“小洋人”：他生就浑身白皙而细腻的肌肤，大大而明亮的眼睛，深深的眼窝，长长的睫毛，整齐而清晰的眼眉，高高而笔直的鼻子唇线分明的嘴唇……活脱脱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洋人的形象！那时的乡村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有时，小姨经常邀集一些小朋友一起做游戏，在与大家在一起玩耍时，大家都以华阳为中心，特别是小姨，她不仅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俊俏又机灵的小外甥而无比自豪，经常在人前夸赞她这外甥如何如何的聪明和懂事，如何如何的漂亮，机灵，乖巧，有时，她甚至“自卖自夸”地说：“你们看咱这小外甥长的，多么好看，眉清目秀，白白净净，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多像个小‘二毛子’！告诉你们吧，光复的头一年，苏联红军来东北打日本鬼子时，一进咱们村，其中有一个‘老毛子’进了我家，他一眼就看中了我这小外甥，他一把从我手里把这小外甥抢了过去，抱在他的怀里许久都不肯撒手。当时，把我们全家人都吓得魂不附体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大家生怕他把小外甥抢走不给了。俺爹赶忙跑去找来村长，请村长好一顿向他求情，俺爹还拿出两瓶‘老白干’酒给他，他才恋恋不舍地把孩子放下，拎着两瓶白酒，一步三回头地走人了。好悬哪！差一点儿我们就看不见小外甥啦！小外甥若被那‘老毛子’抢去的话，那么，这小外甥可就真成了小‘二毛子’啦！”在她的话语之间，透着一种自豪感与得意洋洋的傲气，言外之意是：“瞧瞧咱这小外甥有多么漂亮，多么洋气，你们谁都没有！”从此以后，这帮小耍伴儿们就在华阳原来的外号——“好大眼珠子”之外，又给他起了个新外号：“小二毛子”。

　　不仅小姨和几位舅舅对华阳十分喜爱，就连村里的许多大姐、大哥、大婶和老少爷们儿们也都对他十分喜爱，有一个大姐，她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她的皮肤又白又嫩，就像雪白的鹅毛，所以人称“大白鹅”，在当地可谓白得出奇了。可是，就连她见了华阳也情不自禁地夸赞道：“好一个小白人儿呀，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白啊，这哪像是从咱农村土生土长的孩子呀，分明是白种人、小洋人一个嘛！”

　　有时逢上刮风下雨的天气，大家无法下地或是外出时，三舅和小舅就陪着华阳玩跳棋，还赌输赢的，规定：如果谁输了，就脱掉一件衣服送给赢的一方。为了让华阳开心，二位舅舅都故意输给他，然后他们一件件地脱衣服，结果是二位舅舅输得一塌胡涂，浑身脱得精精光，一个个都成了名符其实的“刘光腚儿”，逗得华阳以及全家老少哄堂大笑。最后，华阳动了怜悯之心，再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地全部都“施舍”给他们。姥姥见此情景，她老人家一个劲儿地夸奖华阳有善心、有爱心，能舍得、有怜悯心。大家皆大欢喜。有的时候，三舅发现华阳没有胃口，不大爱吃饭，就变着法子引诱他多吃一些，他知道华阳好胜心强，就提议说：“阳阳，咱们俩人比赛，看看这顿饭谁吃得最多就算谁胜利，谁就是冠军。”结果，常常是把华阳撑得实在吃不动了为止。有一年春节前，刚刚杀的年猪，姥姥知道华阳爱吃猪头肉，就首先把一只大猪头炖得烂烂的端上桌来，让三舅陪着华阳一起比赛，看谁吃得多。结果一只大猪头的肉被他俩一顿就给吃得精光，最后剩下两只眼珠子也被华阳一个人吃掉了，众人见了不禁惊叹，有的人还开玩笑，对华阳说：“你小子可真能造，连眼珠子都被你抠吃了，怪不得你从小就长个大眼珠子，闹了半天是总吃猪眼、牛眼撑出来的呀！行，下一回咱给你炖个大牛头，让你一个人可着劲地造，让你的眼睛长得再大些！”听此戏言，大家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小姨上学后，对华阳的宠爱之情仍然不减，在家时自不必说，即使是上学去，她也把华阳和比她小两岁的华阳的小舅带到学校。上课时，她安排小舅带着华阳在操场上玩耍，她去上课，待下课后，她再来带领他俩一起玩。后来小舅也上学了，华阳又长了两岁，就经常是一个人玩。有时，他在操场边的草地上抓蚂蚱，那蚂蚱一蹦一跳地往草丛中逃去，他正要跟踪追击，忽闻一阵琅琅的读书声，他觉得那读书声特别悦耳，就停下了追赶蚂蚱的脚步，返身跑回来直奔教室，然后趴在教室的窗外面“偷听”老师讲课。华阳看见整整齐齐地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听课的学生们，在听老师用铿锵的语音讲解一些自己闻所未闻的知识以及生动有趣的故事，再加上他受到课堂里那庄严而肃穆的氛围的感染，不由得心生羡慕，萌动了期盼自己快快长大，早日走进课堂听老师讲课，吸取那些文化知识和深奥道理的愿望。有时他想着，想着，就好像自己真的背起了书包，走在上学的乡间小路上，自己和小姨、小舅一起，一边蹦蹦跳跳地赶往学校，一边观赏着农村那多姿多彩的旖旎的大好风光，感受着阵阵袭来的鸟语花香，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惬意、舒爽和欢畅；或是在课堂上向老师提问，或是在课间与同学们一起参加各种游戏及活动，施展自己的才能，与大家一比高下；或是在家与小姨、小舅趴在一张桌子上复习功课，做家庭作业……当他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与小姨、小舅平起平坐，不再被他们当作不懂事，没文化和没知识的小孩子时，嘴角不知不觉地漾起了笑意……这种种渴望和幻想常常令华阳激动不已，甚至于产生种种冲动。有时当小姨和小舅在家做作业之时，他也找来小本本和小铅笔头儿，模仿着他们的样子，在桌子旁坐下来，同他们一样读读写写、勾勾画画。小姨和小舅看见他那乖巧的小样，也觉得既好笑又可爱，他们有时也给华阳指教一二。久而久之，这种求知求学的渴望在与日俱增。华阳确实有一个十分快乐、十分美好而又与众不同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