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现在说说肉体吧！”　福伊特似乎急切想知道下文，催促着。

　　安赫拉看了福伊特一眼，又看着曹盾和完颜菲：“你们确定想听下去？”

　　曹盾说：“我们确定。”

　　完颜菲不动声色，她想说不确定，也不可能说出来。现在破案要紧，从安赫拉大嘴巴里找出线索，才是硬道理。

　　安赫拉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淫笑：“你们这样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干脆你们坐着喝茶，我站着说。”

　　曹盾和完颜菲都觉得她的提议没问题，就和福伊特一起坐下，喝着马黛茶听她白活。

　　安赫拉一本正经说起来：“这个世界，男人生下来要靠智慧和力气，大多数男人没智慧，只能靠力气。女人生下来靠美貌和智慧，大多数女人没有美貌，更没智慧，只能靠身体！”

　　她突然伸开双手、撇开双脚，摆出一个大字说：“肉体是女人的资本。我16岁开始做妓女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只要运用好这个资本，就能获得更多的金钱。起初是力争多接客，一天五六个，后来十来个，高峰时达到三十。起初是街头，后来是码头，再后来是船上。那些离家许久的水手，简直就是饿狼！他们给钱的时候，完全不会计数。只要把他们伺候舒服，一把一把、一捆一捆的给钱！”

　　完颜菲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恶心得想吐。可看到曹盾和福伊特正襟危坐地听着，顿时觉得自己肤浅了。办案要紧，现在只是在听一个放荡的女人梦呓罢了！

　　曹盾毫无表情地问道：“后来呢？怎么遇到了卡洛斯？”

　　安赫拉说：“后来，我脱离了底层社会，摇身一变成了高级应召女郎。我只去贵族家里伺候那些没落的、还挂着贵族头衔的有钱男人……他们是一袋子一袋子地给钱，还有金银首饰、甚至家传宝贝。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庄园里所有的宝贝，都是我用肉体换来的……”

　　完颜菲真想吐出来。一想到刚才看到的“弗里达”，或许也是她用肉体换来的，顿时觉得灵魂蘸水：“在她眼里，还有什么是肉体换不来的？”

　　福伊特有点不耐烦：“直接说第一次见到卡洛斯的情况！”

　　“第一次？你问第一次？问对了。我和卡洛斯做了多少次爱，大都不记得。第一次印象太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安赫拉说：“那是魂魄出窍的感觉！”

　　完颜菲想走开，又觉得不合适。其实确实有点不合适，一个女人听另一个女人讲述自己和男人第一次做爱过程，简直是公然的亵渎。但她是一名警察，正在执行破获重大刑事案件的任务，就是刀山火海，也不能临阵退缩。

　　曹盾发现完颜菲的不安，弱弱问一句：“要不，你去后院溜达溜达？”

　　完颜菲本来想硬抗，可一想到很快会出现尴尬的局面还是妥协了，她还理解到曹盾的另一层意思：也许后院还能发现一些意外的线索。

　　“好的，我出去透透气……”

　　完颜菲若无其事地离开，安赫拉突然看着曹盾和福伊特说：“我这里空气不好吗？她为什么要出去？”

　　福伊特不知如何作答，曹盾赶紧抢白说：“空气很好。她只是喜欢你的花园。我们俩爱听你讲故事……”

　　安赫拉笑着说：“爱听就好！那些狗仔队想听，我还不讲。警察会给我保守秘密，对么？”

　　曹盾和福伊特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安赫拉放心地说：“那我就如实说了？卡洛斯高大茁壮，挺拔屹立，第一眼看上去，就像戳在地上的一个大号的雄性生殖器！”

　　曹盾虽没脸红却有点肝颤，暗道：“幸亏让完颜菲离开，不然非蹦起来不可！”

　　安赫拉说：“那天早上，他站在画室门口迎着阳光。头发蓬乱，像一个刚搭好的鸟窝。衬衣敞着，胸口长满茂盛的胸毛。我大步朝他走去，看见他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感觉他就像一个巨大的吸石，吸引着我情不由己地朝他扑上去……”

　　曹盾打断她说：“请不要讲述过程，说说结果好吗？”

　　安赫拉说：“你不想听过程？多么美妙的过程！”

　　曹盾说：“我们现在关心的是破案，以后有机会再听你讲述。”

　　安赫拉有点扫兴说：“好吧，我知道，东方人喜欢含蓄。那我就说结果。卡洛斯把我领进画室，让我站在一块巨幅的画布前，让我摆几个姿势。我照着做了，这样，还这样……”

　　安赫拉搔首弄姿，摆着各种PASS。曹盾想制止又觉得不妥，任凭她继续莺飞燕舞。

　　“卡洛斯看了一阵，忽然对我说，把衣服脱了！我知道，他发情了！没一个男人挡得住我的魅力！他是个强有力的男人，想占有我。我也想得到他，来之前就想好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我迅速脱掉衣服，露出我雪白光滑的身体，他看得眼光发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下体——我不由自主地朝自己的身下看去，几乎尖叫起来……我来月经了！你们中国叫什么？”

　　曹盾说：“例假，或者大姨妈。”

　　安赫拉说：“大姨妈？对，我大姨妈来了！糟糕，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男人们最忌讳的事情来了！”

　　曹盾见过厚颜无耻的女人，但从没见过对此谈笑风生的女人。

　　“卡洛斯却不管不顾，一把扯下雪白的画布铺在地上，强行把我摁倒在地，居然附身喝着我的经血。然后强行进入，弄得我的下身、他的下身全是污血！我觉得他想钻进我的身体，重新回到母胎里——太刺激了！”

　　安赫拉手舞足蹈，简直像在解说一场精彩的足球赛。福伊特听得满眼放光，就连曹盾也觉得耳朵发烧。刚才让完颜菲出去是对的，要是此时此刻她在场，不扇安赫拉一个耳光才怪！

　　八

　　完颜菲正在花园里，兴致勃然地欣赏着。

　　这是一个西班牙式传统花境。它巧妙地将自然之美与古典园艺融为一体，高大的乔木如同威严的守护者，它们挺拔的身姿直插云霄，为整个空间勾勒出一幅壮丽的背景画卷。这些乔木的枝叶繁茂，绿意盎然，不仅为花境提供了充足的遮荫，还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深邃的氛围。

　　乔木之下，球形欧洲红豆杉以其独特的形态和四季常青的绿意，成为花境中的一大亮点。这些红豆杉被精心修剪成圆润的球形，它们与乔木相互映衬，共同构成花境的骨架。

　　在乔木与红豆杉的间隙中，则是宿根花卉与各种绿色植物的天下。这些花卉种类繁多，色彩斑斓，竞相绽放。而绿色植物则以其旺盛的生命力，为花境增添了更多的绿意与活力，使得整个空间看上去更加生机盎然，充满了大自然的韵律与节奏。

　　漫步在花境之中，仿佛置身于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被这满目的绿意与花香所化解，让人在繁忙生活中找到一丝宁静与安详。

　　完颜菲发现，其间有很多鲜花形状的雕塑，造型别致新颖。完颜菲看着品味着，拿着手机不断拍照。忽然，她在镜头里发现一个秘密，那些雕塑似乎不仅仅是雕塑，好像含着强烈的艺术意味。她放大鲜花，发现上边居然刻着卡洛斯的名字。她感觉非常奇怪，鲜花雕塑上为什么会有卡洛斯的名字，还有这么多奇形怪状的样子？她猛然悟出，那些鲜花雕塑都是女性生殖器，只不过做了艺术化的变形处理……

　　完颜菲觉得比吃下苍蝇还恶心，赶紧跑去卫生间呕吐、洗脸。没想到卫生间里也有很多类似的鲜花雕塑，完颜菲顿时觉得天头晕目眩。

　　在西方，很多花都象征着女性生殖器，经常被艺术家作为创作对象。比如百合花、曼陀罗、玫瑰花……完颜菲学过西方艺术史，明白这一点。从植物学角度诠释，花朵本来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不值得大惊小怪。但她心里还是膈应。卡洛斯为什么会在安赫拉的花园里制作这么多鲜花雕塑？难道那些花朵属于安赫拉的生殖器官？

　　完颜菲越想越觉得别扭，逃也似地离开花园。她匆匆走进长廊，看见曹盾和安赫拉、福伊特正在观看墙上卡洛斯的画作。

　　安赫拉指着一幅裸体女像说：“这就是卡洛斯和我做爱后的第一幅画，我把它留下来了。我敢说，这上面还有卡洛斯的精液，和我的经血。这里每一幅卡洛斯的画作，都有他的精液和我的经血！我一年只跟卡洛斯做爱12次，每次我都会买下来！我的经血像钟表一样准确，卡洛斯也像钟表一样准时来找我。他喝血、做爱、涂抹，一年12次！我跟他正好三年，36幅作品，堪称经典，无以替代！”

　　曹盾感觉整个大厅和走廊里充满多巴胺和荷尔蒙的味道，完颜菲强忍住呕吐，认为所有屋子和走廊都是安赫拉和卡洛斯做爱的现场，充满的邪恶的淫欲和无耻的的放纵！

　　这时，安赫拉从古董抽屉里拿出一个挺直的阳具说：“这是按照卡洛斯勃起时尺寸做的，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完颜菲再也没忍住，跑去卫生间哇哇大吐。忽然一个鲜花雕塑掉下来，正好落在水池子里，完颜菲立刻产生出相关联想画面，脑袋快炸了！

　　“简直，简直……简直简直了！”

　　完颜菲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愤怒。她想一走了之，赶回长廊跟曹盾告辞。

　　曹盾正在询问安赫拉：“你为什么在艺术馆里女扮男装？”

　　安赫拉说：“你见到外面的狗仔队了？我虽是个过气的模特，但卡洛斯一有展览，尤其是大作品，狗仔队就会把他的祖坟刨出来。我再抛头露面，岂不是正中靶心？”

　　听到这里，完颜菲听停止逃离的念头，想听听安赫拉到底有没有只得怀疑的地方。

　　曹盾问道：“有人说卡洛斯对女人非常具有攻击性，你亲身经历过，以为如何？”

　　安赫拉说：“你指攻击女人？强迫？强奸？”

　　曹盾似是而非地点点头。

　　安赫拉说：“是的。他对女人极具攻击性。只要接触过卡洛斯的女人，有一个算一个，哪个没被卡洛斯强行侵犯过？但是，没有一个女人站出来控诉卡洛斯！”

　　完颜菲问：“为什么？”

　　安赫拉说：“金钱，美刀、比索，还有无与伦比的快感！”

　　曹盾沉默了。女人对男人的感受和认知，如果从性欲和金钱的角度出发，无可评判。毫无疑问，“卡洛斯荡妇”正是这样的怪胎。

　　完颜菲却继续追问：“卡洛斯的死，我们没感觉到你的悲伤。为什么？”

　　安赫拉淡然一笑说：“哼，他在我心里早死了！自从他把我搞得月经不调，提前终止，我在他的生活和艺术里就消失了！他在我心里就死了！”

　　完颜菲沉默了：“这个女人，也是悲剧性产物！”

　　曹盾觉得再问下去，一定会勾起安赫拉很多伤心事，赶紧打圆场说：“好吧，今天的谈话就此打住，谢谢你的下午茶。我们有问题会继续联络你……”

　　安赫拉点点头说：“欢迎光临寒舍，希望还能见面！”

　　完颜菲和曹盾、福伊特匆匆离开，一路沉默。大概他们都觉得，谈论安赫拉和卡洛斯做爱的话题有点低级。尼采说过，问题过于深刻，反而显得肤浅。即便他们展开谈论，又能谈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