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曹盾和完颜菲简单吃了晚餐，匆匆赶往艺术馆。他们决定住在这里，连夜研究案情。里卡多一直在恭候，见面后把梳理好的卡洛斯关系网和馆员们回答问题的单子全都移交给他们。

　　“谢谢馆长先生，让你费心了。”曹盾说。

　　里卡多看着曹盾的脸谨慎地问：“那几个被带走的人，问出什么名堂？”

　　曹盾摇摇头：“没啥名堂，全是无辜者。”

　　里卡多眼里流露出失望，摇摇头：“一头雾水，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毫无线索！”

　　曹盾突然问：“馆长先生，我们想再看一下开幕式的视频，希望能发现一些细节。”

　　里卡多说：“好的，都在临时办公室里，有人值班。”

　　“那就不劳烦你了。你也忙一天，该休息了。我们今晚消化一下资料，明天再跟你讨论……”

　　“今晚要干通宵？”里卡多有点惊讶。

　　“案情就是军情，就是火情，必须抢时间！”

　　曹盾和完颜菲辞别里卡多，径直来到临时办公室。值班警官福伊特刚吃完汉堡。曹盾简单作了分工，曹盾负责分析卡洛斯的关系网，完颜菲负责审阅馆员的问题答案，福伊特负责寻找监控视频里那个带着黑色丝网面罩的女人。

　　南半球的10月底，和北半球相反，恰是初春时节。天气乍暖还寒，艺术馆里虽然有暖气，但空间太太，曹盾和完颜菲穿着轻薄的羽绒服，还是感到一丝寒意。福伊特却强壮如牛，只穿着短袖圆领衫。可能刚吃完汉堡的缘故，头上还冒着汗。幸亏完颜菲带着暖宝，递给曹盾一个。曹盾头一回感觉细心女人的好处。

　　曹盾铺开里卡多提供的关系网，发现他是由布城艺术馆和布城艺术基金会共同提供资金支持，定制画作和雕塑作品，推广和营销的艺术家。国内通俗的说法叫做“包养”。资方发现、培养、管理艺术家，让他们衣食无忧，充分发挥艺术天才，创作出存世之作，再把这些作品有序地推向市场，获得巨大丰厚的收益，就是完整的艺术生产链。北京798艺术区、国外诸多画廊都采取这种做法。

　　卡洛斯是由布城艺术馆和布城艺术基金会联合推出的一个炙手可热的大艺术家，在阿根廷乃至南美都久负盛名。他的抽象派画作和写实性雕塑在画廊和拍卖市场上都是抢手货。艺术馆和艺术基金会严格地控制着卡洛斯绘画和雕塑的产量和质量，每年在市场上见到的作品不会超过十件，往往价格都在千万美元以上。这里面，艺术馆和艺术基金会虽然拿了大头，卡洛斯也有不菲的收入。何况还有巡回展览、大学讲座、复制品销售的连带收益。因此，卡洛斯可以说是名利双收，非常富有。

　　曹盾看着卡洛斯的关系网，发现最密切的是馆长里卡多和基金会理事长伊莎贝拉女士。他们是曹盾说过的“利益攸关者”。按常理，他们最不希望卡洛斯英年早逝，因为他们花费大量金钱培育艺术家，现在正是收获季节。卡洛斯年富力强，不到五十岁，应该是艺术家创作的井喷时期和高峰期。但曹盾明白，任何主观判断都不能替代事实，现在他必须抽丝剥茧，寻找大切实的作案证据。

　　卡洛斯和里卡多、伊莎贝拉的关系，目前很难看出端倪。必须经过调查问询过后，才能得出结论。不过曹盾敏感的察觉到，伊莎贝拉的权力明显大于里卡多，因为艺术馆是基金会开办的。里卡多很可能只是伊莎贝拉聘请的艺术经理人。

　　“卡洛斯和里卡多、伊莎贝拉的关系，就是破案的关键！”

　　曹盾暗自揣测，接着查看其他和卡洛斯关系密切的人。一看才知道，卡洛斯在外交际除了女人，竟然没有一个男朋友。“真是重色轻友！”关于卡洛斯的风流，不用打听曹盾就能感觉得到。那个写情书的蒙面女子，那个胡安娜，还有名单上各色女人，不用说都隐约透着暧昧的味道。

　　“一个优秀的男人属于很多仰慕优秀的女人。”曹盾想不起谁说过这句话。卡洛斯在阿根廷和南美名满天下，必然是女人围猎的对象，而且富家女人才有资格。“不过，我不该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艺术家，也许他没那么过分。”

　　曹盾检讨着自己，决定一一走访这些女人。接下来，他查看着“艺术馆内部人员”的资料。布城艺术馆是私人艺术馆，严格控制着各项开支，馆员只有十个人，显然一人兼任多职。不过忙的时候，他们会聘请外部人员临时帮忙。这在北京798艺术区和国外画廊、乃至整个行业也是惯例。

　　仔细审视，曹盾发现内部人员分别是：馆长里卡多、馆长助理玛蒂娜、艺术总监多洛雷斯、展览工程师罗梅罗和阿库尼亚。库管鲁利、后勤兼司机利马和戈麦斯，网监网控兼评论家库伦，对外联络兼推广人凯瑟琳。保安人员由保安公司安排，不算内部人员。

　　“乖乖，十个人就撑起偌大的艺术馆，效率惊人！”曹盾不由得赞叹起来。

　　曹盾无法判断馆员里谁跟枪击案有关，但案犯很可能就在他们之中。假如里卡多和伊莎贝拉不是嫌犯，馆员们的嫌疑就很大。当然，还有那些“卡洛斯的女人。”财富和女色，都是通向犯罪的窗口……

　　就在这时，查看视频监控的福伊特尖叫起来：“曹警官，快来看，发现了那个戴面罩的女人！”

　　四

　　曹盾快步走到福伊特身边，眼睛紧盯着视频。视频里出现那个戴着黑色面纱的高个子女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裙，手里拿着羊皮包，和小偷说的分毫不差。这女人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同伙，或者看热闹。丝毫没发现小偷悄悄接近，故意撞了她一下。小偷得手后很快离开，寻找下一个行窃对象去了。高个子女人还在左顾右盼。此时尚未揭幕，她在看什么？或许想遇见卡洛斯，拿出那封情书递给他？

　　“搜索她的行动线，看看她在干什么？”曹盾说。

　　福伊特继续搜索着戴面纱的高个子女人，发现她在卡洛斯出现时，拼命往前挤，被保安强行拦住。后来卡洛斯中弹，她趁乱上前观看，神情似乎有点慌张。此时何塞宣布封锁艺术馆各个出口，她却匆匆离开……

　　“再搜一下，看她从哪个出口出去的！”曹盾说。

　　福伊特继续搜索着，发现两个出口都没有她的踪影。曹盾暗想：难道她还在艺术馆里？那就可以从侧面佐证，案犯确实和馆员有勾结。可她并没有直接参与作案，那她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和馆里的关联人又是谁？

　　曹盾突然兴奋起来：“玛利亚警官说，所有离开的人都有登记，请你再仔细比对一遍。一定能发现她的去向和身份！除非她藏在馆里……”

　　“遵命！”　福伊特说。

　　完颜菲耐心地审阅着馆员们回答的问题。曹盾写下的问题并不复杂，无非围绕卡洛斯打转转。比如：你认为卡洛斯死后，谁受益最大多？卡洛斯被杀，谁损失最大？你和卡洛斯私人关系如何？卡洛斯的死，你会离开艺术馆吗？卡洛斯的仇人可能是谁？

　　关于谁受益最多，馆员们的回答几乎一致是里卡多和伊莎贝拉，也有的只写伊莎贝拉。关于谁损失最大，回答有说里卡多和伊莎贝拉，也有说自己的。关于和卡洛斯的私人关系，回答一般的多，说还不错的只有一个。这人是库管鲁利。关于会不会离开艺术馆，一半回答会离开，一半说不会。关于卡洛斯的仇人，说法却五花八门。有的说仇人是展览工程罗梅罗，还有说是阿库尼亚，还有说仇人很多，说不清楚。有的甚至说仇人就是他自己……

　　完颜菲有些疑惑，嘴里嘟囔着：“这些答案有什么用？”不料恰好曹盾出现在她身后说：“答案现在没用，不表示今后没用。再说，答案里也透露出有价值的东西，怎能说没用呢？”

　　“是，受益最多和损失最大的人都是里卡多和伊莎贝拉，私人关系不错的是鲁利，一半想离开一半不想离开，仇人可能是罗梅罗和阿库尼亚……这些都具备追索价值。”完颜菲说。

　　曹盾：“那不结了？线索是一点点摸出来的。没有人送上门来。如果你出问题，打算问什么？”

　　完颜菲说：“我就单刀直入，卡洛斯伤害过谁，谁最想让他死，就够了！”

　　曹盾说：“那你的结论也只有一个，卡洛斯伤害过罗梅罗，和阿库尼亚打过架，杀死卡洛斯的也是罗梅罗，或者阿库尼亚……看，我们问法不同，结论是一样的！”

　　完颜菲：“可卡洛斯的仇人也许有很多……”

　　曹盾说：“对，所以我们现在目的不是摸瓜，是顺藤。找到藤子，摸瓜就容易了……”

　　完颜菲说：“那你摸到哪根藤子了？”

　　曹盾说：“至少三根藤子。一是里卡多和伊莎贝拉，尤其是伊莎贝拉，第一次出现在我们视野里。二是鲁利，他跟卡洛斯最亲近，应该知道不少内幕。三是罗梅罗和阿库尼亚，他们跟卡洛斯有什么仇？到没到杀死卡洛斯的程度？”

　　完颜菲点点头说：“要这么说，我还没白忙活！”

　　就在这时，福伊特再次喊起来：“发现了，她女扮男装！”

　　曹盾和完颜菲一起冲到视频前，果然看见戴面纱的高个子女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顺利通过身份登记，快速走出艺术馆。福伊特说：“我查看了她的身份登记，是个男人的名字，叫冈萨雷斯……”

　　“她可真敢取名，干嘛不叫梅西！”完颜菲说。

　　福伊特解释着：“阿根廷政府出台了一项规定，禁止家长给孩子取名叫梅西……一个原因是梅西是国家的英雄，还有一个原因是梅西太出名，人人想沾光，家长给孩子取名都叫梅西。导致阿根廷有10万人重名，几乎五个人里就有一个叫梅西。假如你在街头叫一声梅西，估计会有几十个人同时答应……”

　　曹盾听着笑了，看着福伊特说：“我要生个孩子，也想叫梅西。不过，冈萨雷斯也大名鼎鼎，不知道这位女士是不是佛罗伦萨俱乐部的！”

　　完颜菲说：“你还在说笑，嫌疑犯就这样跑了！”

　　曹盾说：“狐狸跑了，留下了狐臭。狐狸尾巴在这里，我们就追缉这个冈萨雷斯！”

　　完颜菲说：“只怕冈萨雷斯的身份也是假的！”

　　曹盾说：“那我们也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作假的线索。运气好的话，还能找到作假人……”

　　福伊特说：“让我们祈祷上帝保佑吧！”他说完祈祷起来，曹盾和完颜菲赶紧悄悄离开。

　　夜深了，完颜菲此时困得不行，倒在地铺上睡着了。曹盾赶紧找来一床毯子给她盖上……福伊特也打着哈欠，说去临时宿舍睡一会儿。

　　曹盾却毫无倦意，还在网上认真地搜索卡洛斯和里卡多、伊莎贝拉的资料。现在，里卡多和伊莎贝拉成为调查的重点对象。资料表明，卡洛斯是伊莎贝拉在博卡镇发现的，带回布城担任他的艺术经纪人，同时聘请里卡多担任艺术馆馆长，全力经营推广卡洛斯的作品……很快大获成功。光辉越强，阴影越黑。曹盾暗想：在这亮丽光鲜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