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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93

作者: 呼鸣 点击:150 发表:2024-09-05 13:29:09 闪星:10

***(呼鸣《油画背后的故事》~连载中)***


92. 摆地摊画月票,看电影爬铁门,第五套广播体操,周末舞会与大西洋底下来的


80年代初的改革开放,把许多人卷进了商海。当时的大学还是相对平静的。大约是1983年,我们快毕业的时候,我和郑毅、兰子、友友也异想天开地想做点小生意,一合计,决定用自己的一技之长,制做一批工艺小挂件。周末,我们买了一大袋石膏粉,翻胶模,胶模再翻成石膏像,大家分工流水作业,终于忙乎了几天。成品摆满了一桌,什么各族美女、金发美人、传统阿福……

 

初秋的周日,一大早,窗外面吱吱唧唧的鸟声喧噪得厉害,我姑且以为是喜鹊在报喜,心情异常的好!我们从食堂借来一个平板车,装上我们的劳动成果,准备投入到市场的大潮中来检验我们的专业了!在我的建议下,四人朝254医院的方向(我的老单位)前进。这一带我是太熟悉了,人在希望满满时那心情啊,就像花蝴蝶似的美丽着,飞舞着。一路上我都用眼睛搜索着,特想碰到个254医院的熟脸儿……


情绪高涨时,时光也跳的飞快。在说说笑笑中上午过去了,我们是在4路公交车站斜对面摆的摊儿,人们驻足观看的不少,真正买的不多。我们轮换着每人吃了一套大煎饼果子当午饭,仍然寄希望于下午。哈哈,我终于碰上了两个认识人,是254医院内科的小王和传染科的小刘,不知道她们是看我的面子,还是真的喜欢,一下子买了三个石膏挂件,我们乐咪了,等她们走远,我才想到也没有给她们优惠一分钱啊!那个内疚啊……下午的时间过得更快。起风了,望着一车的工艺品,居然连一半都没卖出去,没办法,我们四人决定挥泪大甩卖了,处理的东西总是有传统吸引力的,我们四个人是从不好意思小声,逐渐到大声叫卖,最后到声嘶力竭:“便宜了,工艺品!”“送礼的工艺品甩了!”……很快把一平板车的东西都卖出去了,在月光下我们打道回府了。道上,借着月光,借着路灯,兰子和郑毅开始算账,真是老天有眼啊!不赔不赚,刚好把本钱赚回来了!这几天我们就算是商海里练兵了,郑毅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人生中第一次很前卫很大胆地搞活的市场经济行动,就这样宣告失败了。然而,这一天的经历,却让我们津津乐道至今,那可是钱也买不到的难忘记忆。”……

 

我们班要去水上公园上写生课,从美院到公园必须要乘公交车。当时公交车的月票是每张5元人民币。我们班只买上两张真月票,再画上两张假的,找一张不清楚的男生照片贴上,用一个旧的而且发黄的塑料月票夹装上,太清楚的要用手指按压着沙土打磨成毛玻璃状。就这样假月票行动开始了,我们背着画夹子,戴好校徽,提心吊胆地上了4路汽车,下车时我拿着一叠(真的在最上边)月票往售票员眼前一晃,居然混过来了!一天心情大悦。往往回美院时就容易的多,天色暗了,售票员也累了……有一次我的假月票遭遇了小偷,离月底也没几天了,忘了是李津还是陈宏年,在小门的照片上面的不太清晰的透明夹子上,用炭素墨水钢笔画上了两条小辨子,还挺像女的,我就用这张月票又混到了月底。

 

(左图:74届的部分女生左起是华梅、孙爱梅、刘秀兰、陈普、霍聪、任俊英,1976年在天津美术学院,教学楼前合影。)

 

每天上午10点是全校师生的课间操时间。广播喇叭一响音乐,大家就会自动地从各个教室跑下楼在教学楼前列队站好,开始做第五套广播体操。我一般都是在方队的最后一个,大约在大门口的位置,欣赏着姿势各异的广播操。我从来不逃避做操,因为我觉得做完操,脑子特别清晰,后来我出国后,在我山里的工作室,每天上午我仍然要做这套操,这也是我唯一记住的广播体操:“第五套广播体操——第一节,伸展运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周末舞会往往是最有吸引力的一件乐事。有时外校的同学也来加入,最让我难忘的看老师们跳舞,最常见到的是康明遥老师和傅乃琳老师的华尔兹。顿时整个舞场的空气开始震颤着,只能听到音乐和舞步的摩戛的沙沙声……当时的舞星是康明遥老师,我总是排队等待康老师能带我跳一支曲子,跟着康老师的舞步就感觉自己会跳,换了别人带就满不是那么回事了,其实,那会儿还是有无形的男女界限的,后来我总跟郑毅跳,逼迫她只好跳男步了。她是女生中跳得最好的。

 

80年代初,街上的电影院开始有一些好电影了。我们常常结伴去最近的十月影院去看外国电影,看过《金环蚀》、《人证》、《卡桑德拉大桥》、《望乡》、《追捕》、《沙器》、《一个警察的自白》、《沉默的人》。有时回来晚了,就要悄悄地爬上已经上锁的大铁门,一转腰迅速翻过,个个都是身轻如燕啊……在我们宿舍楼的一间空屋子里。是学生看电视的地方,当年最吸引我们的电视剧有两部。一部是《大西洋底来的人》,一部是《加里森敢死队》。每天吃完晚饭后,同学们早早地占好了座位,享受着这些最早从美国进来的肥皂剧……


呼鸣学生时代作品欣赏*

人物速写 20x30cm 纸本 1980

(国画课堂作业)

(国画课堂作业)


93. 我去敦煌打前站


(左图:八十年代在河北一带,我在一尊铁佛前留影。)


1981年4月,一个天大的幸运落在了我们国画班了。绘画系决定派我们班去敦煌为学校临摹一批教学资料。大家讨论决定由陆宝増老师带上我和李玉兰先去打前站,在此之前去北瑝城城岛写生时,就是我和李玉兰打的前站。我和兰子提前回到北京准备出发……出发的那天下午,我小弟呼波骑着自行车帮我带着行李到了北京火车站。我找到了我的硬卧上铺,爬上去,踏踏实实地等中铺的李玉兰。直到车开始缓慢地离开了北京站朝丰台站方向移动时,我有些奇怪了,一骨碌爬下来直奔列车广播室请求广播员寻呼一下李玉兰,我就在广播室外等待着,一连广播了几遍,我放心地回到了我的上铺继续等,丰台站到了,兰子没有上来。那时沒有手机啊……到了天津北站,我想陆老师应该一会儿就到这节车厢了。左等右等火车又启动了,我再次跑到广播室,又一次要求广播找人……

 

我躺在上铺上,的确心里有些发慌,打前站的队伍只剩了我一个人了,最关键的是介绍信在陆老师那呀,我除了有一枚校徽外,什么也没法证明我是谁呀!可是,事到如今必须往前走。我一翻身就合衣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半夜了,有点冷,我拉过来车上的一条毯子盖好接着睡,上铺真好,摇摇晃晃地又把我拉回了香觉里。《东方红》的乐曲把我叫醒了,一算时间居然我睡了十三多个小时。我下了上铺,看着中铺和下铺仍然是空的,我清醒地告诉自己,不仅要在火车上一个人渡过三天四夜的行程,并且只身前往莫高窟了……


(右图:左起为王建华、许正立、孙悦若,1982年初去山西五台山附近参观寺庙。

 

大约夜里十一点多到了敦煌县城。那个夜没有月光,寒星满天。这时候,我寂然伫立在路灯下,夜气凝聚而不动了。良久,我才回过神儿来。我按照火车站夜班师傅的引导,来到了离火车站最近的小旅店,大铁门已经关闭了。无论我是怎么敲都没人回应,我只好又重施故伎,先把行李扔进门里,又三下两下地翻过了大铁门,开始猛拍门房的屋门。一会儿亮起了微弱的光,门开了一个缝,一只手举着一把钥匙:“停电了,左边第二个门。”随后又递出一只手电筒。记不清屋里是啥样儿了,反正是一头扎进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发现昨晚连门都没关好,一道晨光已经爬上了墙,床头的上方隐约可见被按死在墙上的死蚊子和血迹。我走到门房,交了15元钱的住宿费就说:“大爷,您知道去敦煌莫高窟的长途客车站在哪吗?”他头也不抬地答道:“早就开走了。”我又问:“下班车大约是几点,您知道吗?”他抬头看了看我又说:“明天早上5点。”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在这里再住一夜了,马上又问:“大爷,您看您能帮我搭上一辆去那的车吗?什么车都行啊!只要今天能到莫高窟。”大爷想了想说:“你就在这儿等等吧。”……

(祁连山,坐落戈壁瀚海中,十分壮观……)

 

终于在午饭后等到了一个又高又壮的卡车司机。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问:“就你一个人?”我嗯了一声,他大手一挥说:“上车吧!”我高兴地把行李扔上了卡车,就从胶皮轮子上往上爬。司机说:“哎!女学生,你可以和我坐在驾驶室里。”我马上说:“不用,谢谢!”他叨念了一句就转身上了车,我向门房大爷挥了挥手大声说:“谢谢大爷,我是天津美院的学生!”我坐在一堆堆的麻袋上,想着我最后一句话觉得有点可笑。我从挎包里拿出我从北京带的最后半个果子面包,吃起来,就算是我的午饭吧。卡车行驶的飞快。一眼望去,祁连山悠远可见,聚于一处的白云,大团大团的轻轻软软,还略有墨色,像是在酝酿着一场雨。扬尘一路……突然车子停在路边,司机冲着我喊:“女学生!下来方便方便啦!”只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就哗啦啦地方便起来!突然,我鬼使神差地背起行李悄悄地溜下了卡车,没命似的向旁边灌木丛中飞快地跑着去。

 

实在跑不动了,回头一看不远处的土路上一片黃尘,在远远的尽头看到那辆卡车像个黑点似地挪动着,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着,开始怀疑着自己逃离的举动是不是有必要?这里的阶级斗争是不是有那么的复杂?直到那一刻,我大口大口地吞着这里的新鲜空气,真正找到了天涯独行的感觉。一种心定如铁的自我放逐……

 

(左图:1979年,天津美院77级国画班,在杨德树老师和朱欣老师的带领下,在蓟县独乐寺临摹壁画,期间还去了盘山采风。)

 

我漫无目的的又往公路上走去,看着天边的渐渐偏西的日头,急切地盼望能看到公路上再出现第二辆车。走着走着身后响起拖拉机的声音,我不顾一切地站在路中央挥着手,拖拉机越来越近,我看到好像是有个包头巾的女人,心中大喜!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扔上行李,就快速爬上了手扶拖拉机。河南口音的妇女问:“你去哪呀?”我说:“莫高窟。”女人朝着男人喊了声:“走!”我连声说着谢谢,真没想到这拖拉机正是去莫高窟食堂送洋葱去,我靠着洋葱的草袋子,深深地吸了一鼻子的洋葱味,那一刻是无比的幸福……

 

眼前的莫高窟,其实是大片黑乎乎的剪影。月光如霜,布满地面。带着寒意的春风在天空中低吟。这里的夜,人声顿绝,仿佛可以感受到一种至高无上的肃穆。1981年4月的那个晚上,我终于只身来到了莫高窟。


*呼鸣临摹的部分敦煌壁画*

249窟 善咖坐彩塑 30x45cm 纸本油画棒 1981

 

 伎乐神像 30x45 纸本油画捧 1981

 

北魏飞天 60x50 纸本油画棒 1981


**《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

1:呼鸣站在一个特别的角度看待人世间,在她笔下,享有盛名的变得平凡切近,平凡切近的让人不能忘怀。白驹过隙或者度日如年,总有什么让我们在岁月流连中感觉有些不安和虚妄。原因来自我们对这娑婆人间的察觉有些过于世俗化了。

 呼鸣写出来的不仅仅是情节,还有情结,她的回望是对现实的关照,她以闪回、倒叙、近景、远景所描绘的是复杂而立体的视角,她把老照片重新上色,把连主人公自己都忘记了的上衣的颜色,兀自涂上一抹淡绿或者深蓝……这是众人参与的一出大戏,正好,这编剧,就是呼鸣她自己啊!

答:是啊,一段段岁月,就是一枚枚园润的珠子,我正好把它们串了起来,成了那有岁月光泽的珍珠项链而已。


2:初秋沁凉的空气闪着光——这个季节和呼鸣文字带给我的印象重叠在一起,她给我一种奇异感受,仿佛整幅的时空,正在簌簌而来又在寂寂而逝,它可以深入到我心里隐秘的恐惧和新奇,真实到触手可及;也可以调动出浪漫而稠密的思绪,远离人间的眼耳鼻舌身意,那是人可以通神的一面。

她独自前往的火车上的日夜在语焉不详中,历历在目,仿佛千里江山一闪而过,而旅馆墙上翅脉犹在的蚊子、清晨里那一缕微光却和三天四夜所掠过的画卷交相呼应,在大穿插中找到细腻写实的某一个点,令画面荒诞不经却明灭有度。你以为一切静谧薄冷如一部轻松的法国文艺片,却被搭车司机哗啦啦的小解声和女人的河南口音中,拉回到了某个中国西北的清晨。

 在斗转星移的几十年光影瞬变里,呼鸣将她所赋予的客体与她自己,以及读者的凝视,都重叠了起来。……

答:真好,这样打捞出来的岁月,还有旧时的月光,和亮洁的云,在如影般跟随着。“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现在想想,这个意境,其实还是相当的美,虽然走过的过程,有点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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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虽然,大学生下海,现在不算个事,但,同志哥,现在是八十年代初,就像“北大才子卖猪肉” 一样,在当时,肯定是相当带劲的一件事。你别说,想当年,“巴山鬼才”魏明伦,就搭了一个“下海”的假台子,一时名家,都来凑了一份子,甚至,神秘的牟其中,也出来秀了一把,哈哈,魏明伦笑言:不是假打,是正宗的假打呢。怎么说呢?跳舞啊,翻墙看电影啊,好像也是70生人的共同经历,这不,我在看南斯拉夫的《桥》时,那一声声“啊,朋友,再见”,到了现在,还热血不已呢。《加里森敢死队》,好像没有播完,就禁了……岁月真的如烟,只是没想到,火种却留了下来,成了来春的芳草碧连天,这,恐怕是天意也没有预料到的吧。当然,八十年代初,小的细处,是烟,大的背景,却是一幅壮阔的“大漠孤烟”,你看它,既有来时的一路茫茫,更有“我来了”的一路苍苍……只是啊,咱们的“呼广播”,“迷糊”的老毛病又犯了,你看她,又独自一人,向着莫高窟,深一脚浅一脚地呼啸而来了,那一颗问道的心,不就是她一直在画的“长河落日圆”吗?张大千曾呆过的莫高窟,会是怎样的一个大千世界呢?也许,咱们的“呼广播”,还会定时开机,且等下期的“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吧。推荐阅读。编辑:穿越中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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