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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了冯秋萍的父母，接下来就应该见吴永健的父母了。这是必须的程序，虽然繁琐，却不能不去做。冯秋萍倒不怕见未来的公婆，只是她的普通工人家庭出身，使她恐怕不太合人家知识分子家庭的心意吧？吴永健向他那干练的退休工程师妈妈说起自己的女朋友时，妈妈就对这一点颇为有点不同的意见。

　　“我就不知道你急得什么劲儿，还不到三十岁就要急慌慌的找对象成家了。”妈妈一边擦着光洁如镜的桌子、柜子，一边说。她老人家每天除了看书和在固定的时间段出门遛弯之外，余下的时间就是一遍遍地擦拭房间，她把家里总是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她爱清洁、守规矩，一生中的每一天都是按部就班过来的，她从来都是每天都严格地重复着前一天以及前无数天的生活作息。什么钟点做什么事，都是计划好的，除了发生特殊情况，从来没差过一星半点。她自己就是三十岁了才找的对象，三十三岁时才生的吴永健，而且，这一辈子她只生了这一个孩子。即使不是因为计划生育政策，她也不会再多要一个孩子的。生性寡淡的她，一点都不喜欢小孩子，只是为了完成人生必不可少的任务，才不得不生一个孩子而已。

　　吴永健的爸爸倒是个生性活泼开朗、自由散漫的人，刚刚七十岁出点头的年纪，他被老婆管束又嫌弃了一辈子。爸爸可没有妈妈那么严重的洁癖，他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能在自己家里想干啥就干啥，可他的家里却偏偏有一个严厉又规矩多的老婆，成天跟盯贼似的管着他、训着他，可把他憋屈坏了。白天他都不能倒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被妈妈铺得整整齐齐的床是不许任何人靠近的。白天就算他困得哈欠连天、东倒西歪的，也最多只能在沙发上坐着打一会儿瞌睡，而且还不能有葛优躺那样的姿势，妈妈看见了会骂的。想来可怜的爸爸心里一定憋屈得没着没落的吧？他总说房子本来是为人服务的，可他家的房子，得是人为房子服务。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过上那种可以想什么时候躺着，就什么时候躺着的舒服日子。就因为在家里呆着不自由，爸爸便几乎整天都不在家，成天在小区的广场上和一帮老头老太太们在一起呆着，不是聊天，就是下棋，有时候还唱歌，只有晚上回来了，他才被允许上床上躺着。妈妈的洁癖连吴永健都觉得难以忍受。把家里收拾得像样板房似的，住着真的舒服吗？

　　“妈，我也不小了，虚岁都二十八了。我同学里有的是结婚的。”对于母亲的淡漠习性，吴永健虽然早就习以为常，可还是难免有点怨言。人家的妈妈都着急给儿女找对象，自己的妈妈却对此从来都不管不问。而且她自己不帮着找也就罢了，孩子自己找来的对象，她还要不高兴。

　　“年轻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你工作还没干出什么眉目来呢，先急着要找对象结婚了。以后有了家庭的拖累，你还能全心全意干事业吗？”妈妈冷冷的表情真让人泄气。

　　“人家都说先成家后立业。我这么做没毛病呀。”

　　“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不干出一番事业来还谈什么成家？我要是个男人，我才不结婚呢。”妈妈的话听起来硬邦邦的，跟她这个人挺配。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硬邦邦的。

　　“你干了一辈子，不就是个工程师吗？也没见你做出什么伟大的事业来。”吴永健一脸的不屑。妈妈这一辈子在单位里人缘有多不好，吴永健是知道的。妈妈一辈子讲原则，做事认真，在工作上确实有两把刷子，可要强了一辈子的她，却不如性格随和，总是嘻嘻哈哈的爸爸做的职位高。爸爸从小小的技术员干起，一路做到科长、处长，还差一点当了局长。最后在处长位置上退了休，退休金比妈妈高出一大截子呢。可就算这样，在家里仍然是妈妈当领导，把爸爸指挥得团团转，爸爸想在白天里歪在床上休息一会儿都不行。

　　“我要不是被你拖累，我何至于会这样？”妈妈竟然有一肚子的委屈，好像没有这个儿子，她也能像爸爸一样当处长似的。“你知道你占去了我多少精力吗？”

　　“你也别这么说，人家撒切尔夫人生了双胞胎，也没耽误人家当英国首相。”妈妈的歪理邪说说服不了吴永健。以前岁数小，他还对妈妈的话信以为真，觉得都是自己和这个家庭把妈妈的事业耽误了，现在年近三十的他也懂得不少事儿了。妈妈这个人工作能力是强，但情商不高，不够世故圆滑，不够随和通透，所以一辈子只能在单位里出力干活，想当领导指挥别人，她可差得远呢。

　　“人家撒切尔夫人家里有佣人帮助她，我们家有谁能帮我？指望你爸爸吗？”

　　“我爸爸做的好不够好吗？他可是响当当的处长呢，是国家干部。这个世界上也就你拿处长不当干部吧。我爸比你能干多了。”吴永健和父亲的关系远比和妈妈的关系亲密得多。相信爸爸听见了儿子有了对象的消息，肯定不会是妈妈这样的反应。爸爸肯定会一脸的开心，满口的鼓励和祝福。看妈妈的反应，吴永健有点后悔告诉妈妈这件事了。他不想再继续跟妈妈聊下去了，于是不等妈妈再说话，就转身离开了客厅回自己房间里去了。靠到床上，吴永健想，早知道妈妈会说出这么无聊的话来，他还不如直接跳过妈妈，跟爸爸说的好。如果不是妈妈太强势，如同这个家的至高无上的领导人似的重要的话，吴永健真的不愿意和妈妈说这件事。

　　晚饭时吃着妈妈做的清淡无味的素菜，吴永健第一次觉得要是一辈子都吃着这样的菜，过着这样一尘不染的生活，那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意思的事儿呢。难怪爸爸不到睡觉的时候都不愿意回家。今天的爸爸还是没回来吃饭，使得吴永健想跟爸爸商量事情都抓不着他的影子。

　　“妈，我爸年轻时是不是也这样总是不着家？”吴永健缓慢地蠕动着嘴巴说。

　　“刚结婚时不这样，没两年就借口工作忙，不到晚上八、九点钟都不回家。”

　　“妈，你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难不成他有外遇了？”妈妈满是调侃的口吻。“他那模样有哪个女人会看上他？”妈妈倒是对自己满有信心的，一辈子都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老公。确实，爸爸远不如妈妈长的美。妈妈五官清秀、身材娟秀挺拔，一辈子都没发胖过，即使怀孕生子也没改变过她美丽的身材。她就像是个不老女神，脸上虽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可比起同龄人来还是年轻得多、漂亮得多，这可能与她长年口味清淡、坚持吃素的原因有关。

　　“妈，你不想知道知道我对象是什么样的人吗？”吴永健忍不住又把话题扯到自己的女朋友身上去。难为妈妈居然对儿子处个什么样的对象一点兴趣都没有，真是少见。

　　“你要是想说，就说说吧。”妈妈无所谓地说。

　　“她长的非常漂亮。”

　　“嗯。”妈妈还是无所谓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父母都是企业工人。妈妈已经退休了，爸爸还在上班。”

　　“家庭条件很一般吧？你找个这样的对象，怎么还能沾沾自喜？”妈妈的表情再一次让吴永健后悔跟她提起这个话茬。

　　“人家的家庭怎么了？正经八百的工人家庭，有什么不好的？”

　　“亏你还是我的儿子，眼光居然这么低。我的人脉是不广，可你爸爸是谁呀？你要是有心找对象，让你爸爸给你撒撒网，什么好人家找不到？”

　　“你终于承认我爸爸有能耐了。不过，我找对象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会找。”

　　“你懂什么？找对象结婚等同于第二次投胎，马虎不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个普通工人家庭？最起码也得是个科长、局长家的孩子。”

　　“我还以为你多清高呢，原来也是个俗人。人家我对象的爸爸在单位里也是主任一级的领导，不是你认为的什么都不是的人。”

　　“一个区区的主任算什么？”

　　“人家就是没上过大学而已，你们那个年代有几个上大学的？你不能因此就认为人家没能力。”

　　“他无论如何比不上你爸爸。你爸爸肯定不会同意。”妈妈一时间语塞，说不过儿子，就只好把爸爸搬出来了。

　　“我相信我爸绝不会那么势力。”吴永健不服气地说。为了证明自己的眼光不差，他又掏出手机来。“妈，给你看看我对象。”他找出冯秋萍的照片来，把手机举到妈妈眼前。妈妈不得已看了看。

　　“一般人而已，没什么出奇的。”妈妈说话就是不招人爱听，总是给人泼冷水，让人泄气。

　　“这么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美人，你居然说一般。哼！”

　　“哼！肤浅！”妈妈也不屑地‘哼’了一声。

　　娘俩接下来不再交流了。吃过饭妈妈细致地收拾碗筷，擦桌子，把屋子里打扫得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妈妈这个人太爱干净，谁干活她都看不上，都得是她自己亲自打理的才放心。

　　盼星星盼月亮的，爸爸终于踏着八点钟的钟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