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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1

作者: 呼鸣 点击:150 发表:2024-09-01 22:12:04 闪星:10

***(呼鸣《油画背后的故事》~连载中)***


90. 我敬爱的老师们(三)

 

(左图:左起是王玲、张明远和杨蔼琪老师,仨人在2006年天美百年校庆时合影。)

 

杨蔼琪,是教我们西洋美术史的老师。她当时在校园就是一位很出众的,也是许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年轻时的杨老师皮肤白皙,一双智慧的细眼,高挑的身材,温文尔雅的声音……杨老师是道地的北京人,也是中央美院毕业的老大学生。只要在校园看到她夹着书不急不缓地走过,我就会觉得时光倒流到民国时期的某天,某位女先生,某一座女子私校……

 

在杨老师的课上我是最容易走神儿,遐想地漫无边际。我们的西洋美术史课在教学楼中的半地下室中进行的。忘记是上午还是下午了,窗内窗外已饱浸着明亮刺眼的光线,窗子上面的一角极不真实地有一缕强光射到了我的课桌上,其实,这间教室白天也是亮灯的……

 

杨老师轻轻地从外面走进来说:“同学们,我今天来例假了,晚到了几分钟。”杨老师平静地说着……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静了下来,所有的女生都僵了,男生有人偷笑。从那一刻,我的思绪开始游离了。

 

(右图:杨蔼琪老师)

 

讲到了达芬奇,我看到了他坐在教堂的窗口,往下张望着沉默着。透过晨雾的朦朦胧胧,看到了米开朗基罗驼着背向远处走着,白云一动不动地停在山顶上,单调而低沉的海水声从下面传上来,拉斐尔画的圣母抱着圣婴踏浪由小变大,诉说着那种等待我们永恒的安宁……哗哗地翻画册声又把我的思绪拽回教室,抬头看着杨老师那纤细瘦弱的手腕,托举着那沉重无比的画册讲着什么,可是我的耳边仍旧响着哗哗地海浪声……


我眼前这位美丽年轻的举画册的女人,引领着我们向往这神话般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仙境,面对着这一张张大师的印刷品也曾使我们79届的这二十几个同学,无限憧憬这辽阔的天空,心醉神迷,各自都暗自思忖着,有一天我要去西方看原作,一定!

 

我的毕业论文写的是《与米开朗基罗的对话》,现在看起来真是有些四六不靠啊……

 

(左图:2014年,我和杨蔼琪老师在我的油画前合影。)

 

张秀茹老师在绘画系是主管学生思想工作的。也是最靠近我们的生活的女老师,如果说杨蔼琪老师是一片天空的云,那么张秀茹老师就是一块可以遮日头的阴凉地儿。


前面讲了她亲自为李津同学拆洗脏被子,我们女生的个人问题有时也和张老师交流,在她的身上总让看到那个时代妇女英雄模范人物的影子,比如邢燕子、郭凤莲之类的形象……那年我和李玉兰先后失恋,张老师知道后也分别找我们谈心,安慰鼓励我们,还记得张老师对我说:“失恋算什么?你看看居里夫人,再看看林巧稚,她们才是榜样呢(大意)。”后来我看了《居里夫人传》得知她没有失过恋,后来也知道了林巧稚从来都没结过婚……那是个快毕业的日子里,张老师代表系里和我还有李玉兰谈话,问我们愿意不愿意留校?当时我们都想回北京,也都婉言拒绝了,想起来如果当时从了张老师,我和兰子便会在生活中有了一番不同的景象了……


(右图:绘画系的张秀茹老师)


说起我的老师还应该有一位很老的先生——就是博物馆。当年我们上中国画临摹课时,先去了天津博物馆上课。天津博物馆老馆址在解放桥(万国桥)南的解放北路上(法国中路),建于原法国东方汇理银行内,1907年建成,属法租界法式建筑。记得是个德国建筑师设计的新建筑体。(王向峰资料提供)

 

那时的博物馆观众很少,我们班六个人拿着极简单的文具:笔䈴(放毛笔用的)、画毡子、墨汁、一卷宣纸,一早坐上公交车就来到那里,记得我多半是把鞋脱了垫在双膝下跪在地上画,画着画着就不知不觉地趴在地上了。老师要求尽量临摹成原大一样的尺寸,当时我们都是穷学生,谁也买不起丈二匹这么阔气的宣纸,只能现场用瓶装浆糊,现糊接纸。我临摹的那张黄慎的《铁拐李醉眠图轴》竟然接了六张元书纸。留到现在都快成碎片了。

(1918年成立了天津博物院,是后来天津市博物馆的前身。)

第二站的临摹课是在北京的故宫进行的。我们班的六个人真幸运!偌大的故宫我们是随便出入,中午可以在故宫的职工食堂吃饭。80年代初故宫中游人甚少,相比之下书画馆可比珍宝馆要安静地多,我们穿行在四面清冷的长廊,望着琉璃飞沿儿上的五脊六兽,云侧倒在它们身上缓缓地移动着……

 

我们依旧在地上是蹲着跪着或趴着临摹,记得进来个游客看我趴在地上吓一跳,她一出声,也把我吓了一跳。还有一次,一个外国人站在我身后看了半天,让翻译问我卖不卖?我记得我正在临虚谷的一张花鸟画,我想都没想,抬起头说:“不卖,我们在上临摹课。”


*呼鸣上学时临摹的部分国画作品*

作品不祥 60x101cm 宣纸设色 1982

作品不祥 60x101cm 宣纸设色 1982

虚谷作品 60x100cm 宣纸设色 1982


91. 我敬爱的老师(四)


(左图:当年教我们《中国美术史》的何延喆老师)

 

何延喆,是教我们中国美术史的老师。何老师讲课中气十足,总是穿着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戴着一顶鸭舌帽,有些像“二·七”大罢工的工人领袖。年轻时的何老师可谓是青年才俊啊!


上何老师的课要全力以赴地认真听讲,他讲课是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底子薄的学生,比如像我这样的常常断片儿,听得两眼茫然,不过要是听懂了那便觉得是句句精金美玉。何老师讲中国美术史不仅仅是考证、分析、综合,还会根据那位画家的个性的风格,对作品如剥䓤叶,愈剥愈细,又如同引导我们走在山间小道上,盘旋曲折,山重水复,当你百般费解后,忽然豁然开朗,最终走上了阳关大道……


(右图:绘画系的白庾延老师)


白庾延,是教我们山水课的老师。年轻时的白老师很英俊,在校园中常常爱披着一件单衣,后背的头发稍长,在疾行中潇洒地飘动着。上山水写生课时曾经带领我们班去兴隆山区写生,前面说了,我和李玉兰迷失在山上一天一夜,白老师肯定地说(后来我听男生说的),一定是呼鸣出的主意!绝对不会是李玉兰的,如果她们活着回来,看我怎么狠狠批评呼鸣!可是我们从山上连滚带爬地下来时,见到白老师后,他只轻轻地说:“先吃饭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单单是我们这届要学日语,打听的结果是日本的印刷业发达,印的外国画册很多,今后看画册方便,好多年后才明白,人家欧洲和美国的用英文印的画册也是很多很棒的啊!什么跟什么啊……


(左图:我当时日语课的作业)


日语课是安排在晚上进行。还是那间倒霉的半地下室,不知为什么教室门口的楼道总是汪着水,上面长年摆着用来踩着不湿鞋的砖。由于学校冬天烧的是气暖,所以教室里的暖气包,常常漏着气,湿度是绝对的够,多少有点像在土耳其浴室上课。

马天慕,是教我们日语的外骋老师。戴着一付金丝眼镜,眼睛炯炯有神。看你时总爱透过眼镜框的上方往下看,马老师的板书如行云流水,邪魅狂狷。以为是日本书法家在给我们上课,很享受那种行草般的书法节奏。有一次留作业要背诵一段对话,大意是一个男人敲门,进门后的一整套的日式客套。记得课上马老师让我背,我站起身背诵道:“苦妹苦达萨一!”(屋里有人吗?) 屋内女人问:“刀那达的斯嗄?”(哪一位?)“考麦桑。”(我是呼鸣),马老师当下制止了我说:“考麦桑,日语不是这样的,男人和女人讲日语时是有区别的。接着他就给我们做起示范,当他学到女人时顿时低眉顺眼,发音糯糯软软的,全场大笑。告诉我们日本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国家云云。好多年后我去日本旅游,听到日本女人讲话时总是和马老师做对比,结论是马老师的发音更像日本女人。

 

我们快毕业时,马老师用宣纸裁成条幅用毛笔为每个同学写了座右铭,我拿到手里的条幅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怎么想都是沉甸甸的使命感……


(右图:1981年,78届版画班的常工和姜路老师。)

 

姜陆,也曾是留校老师。后来他是从1997年至2013年任天津美院的院长,他的许多事迹也是断断续续地听校友常工说的,其中,据说在他任院长期间,改造了天美的大环境,建成了今天的天津美术学院的展览馆,并为在校的教师修建了工作室,改善了创作环境。2014年,他在我们《美丽的世界——天津美术学院女艺术家邀请展》的前言中说道:“——人生如白驹过隙,她们的容颜已显沧桑,可是内心依旧美丽。如同这个称不上理想中美好的世界,在她们的眼中依旧充满阳光,依旧美丽。”……

(左起:杨立新、陈普、吴团团、郑岱、苗延荣、呼鸣、郑毅、许正立、李友友、甄秋鸣、王玲、马静、李砺、赵月、张莞。2014年在天津《美丽的世界》开幕式上女画家们的合影。)


*老师们的作品欣赏*

姜陆老师 《如烟如歌之一》 漏版 150x150cm 2015

白庚延老师 《巍巍太行》 中国画 124x116cm 1996

何延喆老师 《山间访友》 中国画 129x63cm 2014

吕云所老师 《太行浩气》 中国画 220x149cm 1988年

(焦俊华老师 《云岭观瀑》 中国画 136x68cm 2016)


**《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

1:呼鸣“新八十七神仙卷——向大师致敬”的开篇即是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这位古希腊神话中的阿芙罗狄特诞生在大海的泡沫中,而且一生下来就完美无瑕,既不必经历懵懂无知的童年,也无需面对临终将至的死亡。这多像人类幼稚而朴素的理想:一生安然,永不死亡。但现实不会如此,总是方生方死,如露如电……

她的故事讲到如今,在引人入胜的莞尔中,看尽了千里江山。岁月的轮回已经够人眼花缭乱了,何况再颓唐的青春啊,也有花儿鲜妍,你看,呼鸣手执着光阴似箭的彩线,在坐看流年呢……

答:当我在讲述时,我就已经放下了,因为,“轻舟已过万重山”。


2:天透出一抹晴蓝,轻盈得教人无法直视。这样的蓝,对回忆和思考来说,是一种折磨。这是呼鸣喜爱的天,她会一直写,在需要凝重里藏起凝重,在轻盈里扮作轻盈。加缪说,“美让人万念俱灰,因为我们是多想要让这种刹那的永恒一直持续下去。”这就是回忆,因为无奈而充满了张力。

安静地翻看呼鸣笔下几十年前的独特的经历,有时想,这或者不是她所独有的,是人类八千里路云和月中,共同经历的瞬间。……

如同所有的平凡众生一样,呼鸣的回忆一直在回旋着,闪着自己的光。在军队、在大学、在北京、在悉尼……她从未停止唱反调,她要“无不可与人言”,她要自己真实的那片天……

答:那么就停下来吧,让我们席地而坐,谈谈,或者不谈,看着对方的眼睛,真好,今天有风,小窗儿可以安静地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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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佛家有一偈,弟子问师,万法归一,一归何处?有师说,赵州萝卜八斤半,有师不答,只一阵棒喝,有师只做金刚怒,诸般法象,各不相同。何哉?因为,不管是向师学,向自然学,向古人学,向博物馆学,其实,都是零,没有心中的开悟,那个“一”就活不起来,佛不向外处求,那个要命的“一”,其实就在你心中。当然,这个“一”真儿个是无所不包的,小到亲情,大到家国,真可以“万法归一”。为什么我要不厌其烦地说这个一呢?因为,在读到呼鸣的这些文字时,我也想及了我的老师,一个戴眼镜的“老头子”,在春风中,领着我们这一群孩子,在念“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如今,老师已花朵般落下了,我真想问一问他,你的人生风雨,到底有多少?我承认,犹有一缕清香,还在我无眠的夜晚,不停地在心头绕……编辑:穿越中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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