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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79

作者: 呼鸣 点击:206 发表:2024-08-23 20:41:25 闪星:10

***(呼鸣《油画背后的故事》~连载中)***


78. 情深意重,俊秀山河


(左图:同班同学马俊卿)

 

马俊卿,可能是我们班同学中年龄最大的。我们一直尊称他为老马。当时年轻的老马形象非常出众,端庄俊朗,整个体现了一个工人阶级的美。操着一口的津普(天津普通话),虽然是一字一句地讲得很慢,可还是弄不明白他老人家说的什么。微笑的眼神总是春水涟涟……老子云“大巧若拙,大辩若讷”,我一直觉得老马比较接近。因为他性格中,有一种执着和痴迷的素质


(右图:天津美院79级国画班合影。前排左起:李玉兰、陈宏年、呼鸣。后排左起:马俊卿、门如山、李津。)

 

老马山水画和他的人一样厚重。大三分科后,他和老陈都选修的山水。老马的早期山水作品更像老马,较少飘逸,较多凝重,浓情浓墨亦无声,有一种“书生打草不惊蛇”的寂静。静,是一种气质,也是一种修养。诸葛亮云:“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老陈有一段回忆很有意思,有一个星期日的晚上,老马从家回到学校,从包儿里拿出一个饭盒,一打盖儿,冒出一股臭萝卜味儿,老陈故意学天津话问:“界是嘛玩儿?”老马说:“萝卜熬鱼儿,我爸礼拜歇班儿,海河边钓的,界鱼是我爸钓的!”老陈又问:“烙糖饼了嘛?”

(马俊卿作品:秋韵 791x38cm 1989年。)

(马俊卿作品:丝绸之路80X80cm 紙本 1985年。)

(马俊卿作品:归牧图 50x50cm 纸本设色 1986年。)

有一阵子,老马迷上了邓丽君的歌声,那时候我们班正好在敦煌上临摹课,傍晚常常会听到老马那醇厚柔婉的《甜蜜蜜》。“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基本上是老马领唱,男生们合唱。试想:风沙弥漫中,落日黄昏里,肃穆的莫高窑,伴着众男生们软绵绵悠扬的歌声,飘过月亮河,飞过沙鸣山,一直到柳树梢头的余晖渐渐淡化为乌有……


那是留在我记忆中八十年代初的一个难忘的有歌声的画面。那年我们聆听岁月的歌声,寻找属于自己的梦想。那些散落在年少浪游时的旧梦纷至沓来,像海浪一样,永远无休止地拍打着我们年少的心灵……没想到二十几年后再见面时,老同学们一起去KTV,老马又改美声唱法了,仍然是温暖而惆怅。


(左图:在燕山山脉上山水写生课。左起:陈宏年、门如山、马俊卿、老郭(进修生)、白庾延(老师)。)

 

老马是个“静坐常思已过,闲谈莫论人非的老好人,待谁都是度量宽和,从来没听说他跟谁打架,也很少听到他在背后流短非长的。二十几年后我再见到李津时,他反复给我讲起同一件事情。当年他毕业刚留校,就报名去了西藏支教,几年后历尽沧桑,深感人间世态炎凉的辛酸。从西藏到天津,几天几夜的火车,一出天津东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马面带微笑地向他迎来,啥话也没有,默默地把他手中的行李接过去了……


老马就是这样的,在你人生的转弯处是可以接应你的人。 

(今年1月在我的《持续前进——呼鸣油画展》时和老马合影)


79. 爱情血酒,一饮成歌

 

(左图:1981年在夏河的拉布楞寺,我们与77级国画班的部分同学相遇,许正立为我们拍下了这张合影。左起:僧人、呼鸣、孙悦若、杨立新、李玉兰。)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还没结束,在我人生出了一件“大事”。有一天,原单位254医院外一科周主任和政治处的一个干事突然到天津美院看我。我有点奇怪,也有点受宠若惊……原来是和我好了五年的男朋友犯了男女作风错误了,情况是他和血库工作的一个女战士刘xx,行苟且之事时被人当场抓获。有必要提一下那时的时代背景:正是处在严打和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高潮。领导委婉地把情况讲完后,关切地说,你是领导和老同志看着成长起来的,组织上想听听你对此事的想法,组织上会考虑你的想法,拿出对刘x和刘xx的处理决定的……我当时有点缓不过来劲儿,老半天才说:“我个人意见是:对那个女战士刘xx处理复员!记大过一次!开除党籍!因为她是明知故犯,她明明知道男方有一个好了五年的女朋友还中间横叉,理应受到惩罚。刘x嘛,还是请组织上理解我对他还有感情,从轻处理的吧……”

 

那段日子真的可以用天塌地陷来形容我的心情了。从此,我也就很少去254医院了,也包括北宁公园、水上公园、十月影院、起士林等等一切从前和他一起去过的地方,统统回避,退还了他的照片,烧毁了他所有的来信。似乎生活中已经没有了和他有关的蛛丝马迹。可是,仍然每天一睁眼,到晚上闭眼前,眼前总在晃着他的影子……

 

眼看就要放第一个暑假了,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北京,情绪十分低落,回到家里说什么呢?这时兰子的初恋也遭遇了挫折,我们商量决定暑假都不回北京了,在校搞创作。盛夏的天津也是一个大蒸笼,那时候没有空调,也没有电风扇。暑假的美院空空荡荡,我们俩一起搬到了教室,在地上铺上凉席,把门窗用报纸糊得严严实实的,之后脱的只剩下了短裤和文胸,开始大干了起来,图书馆查资料,画草图,互相做模特,除了去食堂打饭,其它的时间统统关在教室里画呀画呀,当时我创作的是国画工笔重彩《天池借月》,取材于《山海经》里的传说故事。画面是:朦胧的月光下,豹身人面的西王母卧在天池中,白发三千丈垂落在水中,远处是一片蟠桃林……只可惜这幅原作和草图在毕业后丢失了。兰子创作的是国画工笔重彩《陌上桑》。她和我说:“当年读古乐府诗《陌上桑》,边读边眼前出现一乡村美少女不畏权势伶牙俐齿讥讽不轨官吏的画面,就画了出来……


(右图:《天池借月》从北京参展回来,又参加了天津市第二届青年美展,荣获二等奖。被天津市愽物馆收藏,可惜如今我连张照片都沒有留下。)

 

白天的紧张创作,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可是到了晚上失恋的悲伤像一头凶狠的野兽撕咬着我的记忆,心又开始滴血!许多夜晚都不能入睡。后来,我在脑子里开始导演着第一部恐怖电影:屋外阳光灿烂,一批批白蝴蝶(慢镜头)从百叶窗挤出飞起,(乐起《梁祝》)沉重的趐膀滚下一滴滴粘稠的血珠,(切换画面)屋里:我在肢解背叛我的男友,把他身体的各个部分先埋在石膏粉中,顿时石膏粉变成了土红色……在凝固的土红色中我睡着了……第二天难熬的夜幕又降落了,拍摄继续。黄昏,残阳如血,(乐起《欢乐颂》)屋子外是推土机的轰鸣,屋内输液吊瓶中液体水银在滴壶中的嘀嗒声放大,在快速输进前男友的静脉血管中……(镜头摇下变虚)他脸上身上开始由点连成片地变成金属的银灰色……我又困了,睡得很沉……第三天,我躺在教室的地上,听着兰子均匀的呼吸声,又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只好继续导演电影。我终于把他拖到墙角,抬起僵硬的头,脸冲墙角直立起来,用钢钎把他牢牢地钉在墙角里,之后用水泥把他严严实实地封在墙角,使90度的直角,变成了半园的墙角……用排刷,在一笔笔地粉刷的重复覆盖中,画面出现了演职员表……终于我又可以睡了,酣睡到了天明。窗外面吱吱唧唧的鸟声喧噪得好明快啊,又是一个夏日清晨,已经有一缕朝阳的亮箭射进了教室。那个暑假,在每个临睡前我不知编导了多少部五星级的杀死前男友的惊悚片……

 

后来我和兰子的创作都双双入选了全国第一届青年美展。当我在中国美术馆看到我那张铁灰调子的《天池借月》时,心里充满了复杂,那可是我第一次懂得了什么是化悲愤为力量。后来我才知道了:在悲哀中挣扎着正是自然之路,这是与一切生物共同的路,我是在现实中拔起带着血的锚,向人生尽头启航。风不止,梦不归!也只有在挣扎中,才能蜕变一个灵魂,在自虐中更生一次生命……

(和我一样李玉兰也入选第一届全国青年美展。这是她的作品 中国画《陌上桑》 2mx1m 纸本设色 1980年)

 不几天,一个大雨滂沱的下午,忘记了是谁传话说:“呼鸣,传达室有人找。”我跑到传达室,看门大爷说:“是一个解放军,刚走,这是他留给你的。”我接过大爷递来的一大把毛笔,忽然明白了,转身跑了出去,雨中其实早就没有他的影子了,我停下脚步任凭雨水浇透了我的一切,洗涮着我的过去……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个女兵果然被处理复员,前男友也受到了处分,调离了天津254医院。之后,他们马上结婚了。 

(1981年的冬天,我在天津美院教学楼前。)


**《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

1:呼鸣用她非凡的记忆将珍珠一般的往事连缀成串,逝去的日月让这珠链的光芒明亮而温润,每个亲历者都像旁观者一样亲暖而陌生地看着自己,每个旁观者也都像亲历者一样打量着那段岁月里的他人。

呼鸣站在三十多年后视角之下的回忆,如同对真实的客观主动获得一种主观感悟中的重构与再创。这是对艺术家多年铸就的独特审美、对生活和自然进行的归纳提炼,更是有意为之的升华。

马老师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在呼鸣60岁聚会上,他与我隔了一人,他谦和地笑,很少言语。觥筹交错之际的大笑却爽朗畅快!但是他的歌声那么高亢,实在令我不能联系起来“甜蜜蜜”的婉转小腔。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吧,他们相生相伴,休戚与共,让人们可以在这纷繁的岁月里充满弹性地生存。

答:苏东坡有“大江东去”的豪放,也有“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的婉约,马老师看似有些不搭的风格,其实,这也是一种风格,为何要千人一面,万人同声呢?


2:这是黑色与红色、血光和泪痕、梦境与醒来炸裂的一章。感受得到呼鸣流畅细腻的大穿插、大捭阖里至今依然淋漓的情绪。她说,“我知道这有点儿血腥,但我不写,对不起我自己。”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深情的只有爱吗?

阿里斯多芬说“为了自身的完整,被分开后的每一半都于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这位古希腊喜剧家也并没有了后文,找到了另外一半,然后怎么办呢?

尼采爱过一次就疯了,还有狂躁症的叔本华、卢梭……

爱可以是爱,更可能是恨。而由爱所带来的恨,却使呼鸣在悲伤而耀眼的蜕变中化蛹成蝶。

这一段故事大概会赢得最普遍而深切的感受。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心怀感激,在分手时会祝福,“知道你过得比我好,我就放心了”,更多的,往往却是“知道你过得没我好,我就放心了。”

答:在所有爱的脚本中,其实,在谋杀他的同时,最痛的,不是眼泪,是心。你没经历过,所以,你不懂我的伤悲。




【呼鸣油画欣赏】

《新八十七神仙卷一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布面油画 140 x 1400 cm 2007 【7】

《新八十七神仙卷一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布面油画 140 x 1400 cm 2007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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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可喜的是,这些走在开创大道的先行者们,虽然,脚下还是旧式的布鞋,但,他们迎接一个新时代到来的面目,又各有特色,风姿独具。正如题目所言,“情深意重,俊秀山河”,多贴切多有温度的总结。因为,在人生的每一个转角,都有一个老马般的故人,会接过你的行李,招呼着你。当然,人在任何时代,都不是温室中的花朵,咱们的“迷糊”,现在真的“大迷糊”了,她在爱情的激流中,被呛得死去活来,她在设计着杀死“自己”。当然,这样的生死悲剧,似乎结局早已注定,在她决定高考时,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早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打上了“生死节”。当然,你可以说,“成全也是一种爱”,只是,当心如一片叶子落下时,你知道那有多痛吗?情到深处不由已,痛到心扉天不白。唉,成蝶为何这么难啊!推荐阅读。编辑:穿越中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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