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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77

作者: 呼鸣 点击:188 发表:2024-08-22 21:45:02 闪星:10

***(呼鸣《油画背后的故事》~连载中)***


76.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左图:陈宏年的自画像 60x48cm 素描 1982年)

 

当初在79级考场上,我第一次看到陈宏年时,心想,怎么还有这么老的考生呢?立马儿心存侥幸地想,哈哈,万一今年我考不上也许明年还有机会呢……后来我们考到了一个班里,那时我才知道我们同是55年出生的。我始终不明白大家为什么叫他老陈,却没有人叫我老呼?

 

老陈,地道的北京大爷,腰板儿笔直,说话中气十足,讲究抑扬顿挫,一举手一投足都像老舍《茶馆》里的王利发掌柜,和李班长是个反差。老陈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干净、麻利劲儿,无论是白背心还是白衬衣总是洗得倍儿白,不时在教室里散着香胰子味儿。画案子一年四季都是井然有序,画毡子都不带墨迹的,右上角摆着二条红铜镇纸,老笔洗中的水也总是清的,石黄块儿、花青膏、碣石膏……全是真家伙,真没见过老陈用那种中国画颜料12色(用锡管包装)的普及货色。

(学生时代的陈宏年)

后来我们才知道,敢情人家老陈可是正宗世家子弟!爷爷陈林斋原是故宫博物院的首席古画复制专家,我们在故宫通常看到的国宝级藏品,五代《韩熙载夜宴图》,其实就是老陈的爷爷的临摹作品。叔叔陈大章更是著名花鸟画的大师。

(《泥土雾霭 猪粪饮烟》 66x45cm  纸本设色 2009年)

老陈的学生时代的画,已经是在其理性的掌控之中。大千世界见与不见,决不仅仅是眼中之物,而是经过传统程式过滤,再经老陈理性提炼之后的产物。我们还在临摹《芥子园》时,人家老陈已然的就像先人那么画了。这距离,我是一个四年也赶不上啊……恍惚之间,常常觉得老陈是生活在我们班上的古人。古代文人常常是陶冶于琴棋书画全方位之中的,在这方面,老陈也是很自然地在修养着自己。特别是二胡,是随着老陈一同进入我们四年同窗生活的。从《二泉映月》到《高山流水》,从《喜送丰收粮》到《骏马奔驰在草原上》,把我们的心情一会儿带进凄美,一会儿带出喜悦……

 

(左图:老陈的二胡伴随了我们四年的大学生活,现在只要大家聚会时,他也是为大家拉上一曲儿助兴。)

 

我还记得我们班第一次上书法课时,王颂余先生根据每个学生的基础,来指定临帖子。王先生一看老陈的字,当下就说:“你可以任选你喜欢的贴子,随便临了。”看到我的字,沉思良久说:“你就先临临颜真卿的贴子吧……”我马上想到了敬爱的华主席的字(据说当初就是学的颜体),得,咱就先学个忠实厚道吧,只是,多少心里都有点失落……

 

老陈的画很少人间烟火,对此保持着旁观者的逸趣。从他的山川河流,草屋樵夫,看到了他的持重胸襟,于整体平衡中升腾浪漫。在我们6个人中,老陈的书法应该是最全面的了。楷书精整细腻,行书遒劲明净,草书飘逸潇洒……有时在海外翻看着老陈的《推陈集》,想起老陈常说的一段话是:“吃点,写点,喝点。”

(这是在我60岁生日时,老陈为我画了一枝大寿桃。)


77. 永远的李老师

 

(左图:同班同学李玉兰)

 

李玉兰,我们都叫她兰子,她就是我在考场上屡次碰到的那个北京考生。她在考学前也是一位中学美术老师,当时她的油画创作就已经得奖。灵根早慧,出手不凡。所以从一画石膏像起,我已经看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了。我们俩的画案子紧挨着,常常一起画到很晚才一起回宿舍,在我的印象中,当时我们很少12点以前睡觉的。兰子比我大一岁,她事事处处都让我一步,谦和大度,善良温和。无论是她画的素描,还是色彩,对我来说都是范画儿。准确地讲,我学了四年也只能说,仅仅达到李老师的入学水平而已……

 

(右图:有一年校园中主楼前搭了座假山喷水池,我想上去吧,脚下石头是活动的,兰子拉着我的手,我才下来,瞧瞧我这点出息吧。)

 

兰子年青时,是从里到外都透着健康,红红的脸庞,深深的亮眼睛,黝黑的头发,一身的大骨架子,有些“铁姑娘”的意思。有一年我们上山水写生课,和版画班的六个男生,在教国画山水的白庾延老师、教版画的王麦秆老师的带领下,去了河北兴隆山区的燕山山脉写生。每天都是一大早就出发,带上一顿中饭爬山涉水,满山遍野地写生,等太阳偏西才能回到驻地。记得那时我的饭量猛增,一时间,男生们都说要打个报告,要求学校给我补助粮票。

 

(左图:这就是我(后)和兰子(前)在兴隆山上的合影。远处是一段古长城。)

 

又是一个黄昏,我和兰子一起收工准备回去,我鬼使神差地认为,翻过脚下的这座小山就是驻地,不用顺着来时的路绕行了。我叫兰子跟我一起走,兰子企图阻止我,可是态度并不坚决,就像平时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一样,总是迁就了我的一意孤行,爬上了山顶根本看不到驻地的影儿,我们慌了在没有路的山上开始乱转,终于转到天黑彻底迷路了。我们俩在山顶上的一块大石头上背靠背相互取着暖,夜风在我们的心里游逛,不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声,心想不是小兽就是蛇,啪!一跺脚就能片刻安静,然后……听着山上所有魂灵的诉说,黑色的天空,庆幸的是有星星,有旷野,还有我们俩个相依的活人。想到这,我突然想笑,记起了十几年前在北京的西山也在山上迷路了,这是第二次了。风,还在四处游走,串联起夜的回忆,阵阵猛厉的风。留在枝头的一两片枯叶,也不时发出破碎的惨叫……我要睡了,困极了。


(右图:我们在山间小溪边洗笔)

 

随着阵阵的凉风,居然听到了隐隐约约地有人在喊我们的名字:“呼——鸣——,李——玉——兰……”啊!是男生们来找我们了,我俩窜起来大声喊:“我们——在——这——呢!”由于风向的原因,我们是只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风虽凄厉,但呼唤温暖着我们的心,我们重新依偎着睡沉了。

 

第二天,太阳一露头儿,就很热,我俩在山顶转来转去,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居然反复看到同一丛黄花,当我们最后一次看到它时,我突然想起民间的“鬼撞墙”的传说,热汗夹着冷汗直往下流,我没敢和兰子说。我们闷着头走啊走,太阳偏西时,我们才顺着山沟的一条小路往下走,一路上看到了许多破布屑,烂鞋底,甚至还有挂在树枝上的丝丝拉拉的长头发,不知是山沟里的阴风,还是不祥的想像,背后阵阵发凉……我俩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冲到山下,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小溪,我俩扑过去,先洗了把脸,随后捧起水就喝,算算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沾了。天黑之前我们终于到了一个离驻地很远的村子。村子里的老乡都知道,有两个城里的女学生掉了队丢在山上了。一个大娘还对我说:“我们寻思你们回不来了,早年间小日本子杀了很多的八路,准是山上缺女鬼呀……”

(李玉兰创作:《入城-农民工》 140X90 1982年)

(李玉兰创作:《北京人生活-组画(1)》 60X50 1982年)

二十四年后,当我这个东奔西跑的人,再见到兰子时,她依然保持着她的本真,以其平实朴素的创作,高冷地独立于当下的浮华世间,言说着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经验,把切入点放在现代都市低层人群的市井生活。从容了天伦之乐,不注重宣泄,不注重效果和宏大营造,不注重此起彼伏的反差,生活啊,如流水,自有它的去处……


李老师几十年了,生活的姿态和精神追求没有变,头顶星辰,身怀绝技,对于社会,诲人不倦地履行着教师的使命。春夏秋冬,周而复始,仅此一点,足以使我动容。

(2006年,天津美院百年校庆时我和兰子合影。)


**《油画背后的故事》锐评**

1:每当老友相聚,老陈都要为大家做一桌子好饭,他聊做饭时有种既活泼又敬重的爱意,很自信而自在。我吃素的几年里,他总是做一盆荤炒肝,做一盆素炒肝,然后满面含笑地看着大家热腾腾地抢光。

饭后一例要聊天唱歌,这一众在喧嚣世界中各自前行的勇敢的人,却恋旧到从青春年少到各成大家,几十年间相聚时的乐器、曲目几乎都不曾变过……

而我每次只能默默听着老陈的二胡,连熟悉的旋律也不忍跟着哼唱,因为,他的琴声太美了。唱歌拉琴时李津总让大家把白亮亮的灯关上,烛火点亮时二胡声响了起来,人们在噼啪跳动的火苗中听完一曲,常工说,老陈,来段儿“良宵”吧!……

直到看见他的画,我想那些萧远静谧的山水灌木、茅屋雪涧,多像他做饭,多像他拉琴,世如浮云,我自专注,那是一脉古意而清欢的自我放逐……

答:字如其人,画如其人,在市声的争论中,时有时无,不一而论。还好,不用争了,有一个呢,比如说老陈。

  

2:跟李玉兰老师不太熟悉,不多的几次见面,感觉她朴实、平静,面容秀美而挺拔,在如今偏重于夸张浓艳的野兽派人文背景之下,她像株遗世独立的花草,自然而淡定。不取悦于人世的笑容与偏爱,那是最深的自信和了解,是自己与外界和谐共生的一个原则。

坚持和坚守这个原则,能做到李玉兰老师这样的,天下,真没几人。

答:唯有玉兰真皎洁,花开时节动心神。


【呼鸣油画欣赏】

《新八十七神仙卷一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布面油画 140 x 1400 cm 2007 【4】

《新八十七神仙卷一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布面油画 140 x 1400 cm 2007 【5】

《新八十七神仙卷一一我们的队伍向太阳》布面油画 140 x 1400 cm 20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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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其实,对于画者而言,他们一生都在画人,在画各式各样的人背后,无一例外,都不避开那个在世界尽头的人,而那个人,没错,正是你自己。似乎所有的艺术之路,都有一个纠结的命题,走向自己。这事,说起来轻飘,可是做起来,却行走坐卧一脚水。要越千山,过万水,你才能达到那一头,那个渡口,然后,你依然还会遇到浮士德同样的“老问题”,“真好啊”,到底是谁赢了呢?隐隐的,无人回答。所以,老陈的不显山露水,李玉兰老师的一生坚守,他们都是入画的人,对得起画作,对得起敬惜笔纸。致敬,那些为画而痴,独自在修行“炼金术”的人。推荐阅读。编辑:穿越中的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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