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菜花心里一憋屈，血压骤然上升，脸上明显感到火辣辣的难受。她右手拎着那精致的篾篮子，手臂不由自主地颤抖。篾篮子跟着菜花的手臂晃动起来。

　　菜花来到门口，正要伸出左手去拉门把手，右手上的篾篮子抖个不停。菜花的目光落到做工精巧的篾篮子上，突然浑身像触了电似的惊醒过来。这篾篮子多精致呀！这是向东亲手编制的呀！菜花的眼前浮现出姚向东第一次到自家手里提着篾篮、淘箩的情景。我今天怎么啦？因为一个不相识的女人给向东写了信，我就失态，我情况没有了解清楚气呼呼地打道回家，我就……菜花伫立在门口，她没有去拉门把手，她在回忆过去与向东一起那甜蜜的时刻。记得当时自己知道门不当，户不对，曾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但向东哥他是铁了心地追自己。也许他是以身相许，以报天坑救命之恩。但自己当时接受向东求爱时，心里曾想过爱的真谛：爱是为别人幸福。既然向东这么执着地爱自己，要是自己一直拒绝下去，岂不是给向东哥带来终身痛苦。人民公园那一幕，菜花这些日子一直幸福地回忆着。现在，向东有人追求他，只要他愿意，只要他幸福，自己离开他向东就是了。这件事儿不值得自己去与向东撕破脸皮，更不值得自己生这么大的气。

　　是的，要是这个凤霞真的爱上了向东哥，凤霞也没有错呀！向东哥这么优秀，追求的女孩会少吗？一家女还百家求呢！现在向东帅气有才气，没有百家女求，那才是怪事！想到这里，菜花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菜花拎着竹篾篮子，转身又到了厨房。菜花将篾篮子轻轻地放在灶台上，目光瞅了瞅这精致熟悉的篾篮子，仿佛向东就在自己身边似的。她似乎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滋味的温暖正慢慢地浸润着自己的身体，渗透到血管中。她不想隐瞒心里的秘密。其实，龙山天坑救出了帅小伙子姚向东，她把自己温热的血输到了向东的血管里，那一刻起，菜花见到姚向东始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许，那就是爱，但菜花把这种说不出滋味的感觉始终埋藏在心里。菜花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她往好处想，心里慢慢地平静下来。

　　菜花走出厨房，来到小客厅。她弯下腰，轻手轻脚地捡起飘落到纸篓旁的信笺。她把徐凤霞写给姚向东的信平放到玻璃台板上，用手轻轻抹平，目光盯着那一行字。好久，好久，菜花轻松地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客厅的窗户。

　　小客厅窗户不大，但玻璃擦得很亮。晌午的太阳亮堂堂的，小客厅里一片灿烂的阳光。菜花的心里此刻虽然想着凤霞的事，但慢慢想开了，心里敞亮起来。

　　菜花给姚向东在废纸团上留言后，轻松地丢下宿舍的钥匙，带着那熟悉的篾篮，离开了姚向东宿舍。人就那么回事。你度量大些，你想得到的东西主动地丢了，你会感到无比地轻松，感到愉悦，感到大地的宽阔、天空的明亮。此刻的菜花理智多了。当然，说丢掉就丢掉，姚向东的形象说从心里抹去就抹去，也没有那么简单。

　　菜花拎着篾篮，绕过花圃，穿过篮球场，走出机关大门。

　　说丢下就丢下，没那么简单。

　　说不想就不想，没那么容易。

　　菜花离开姚向东的宿舍，虽然已经把宿舍钥匙和姚向东一起丢下了，但心里抹不去姚向东的影子。她想起偶然看到的不知底细的徐凤霞给向东的求爱信。想到徐凤霞，想到姚向东，她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向东在废纸团上留下不少话，这说明他在犹豫，他没有明确表态拒绝。看来向东肯定有难处。菜花脾气倔，度量大，她选择了离开姚向东。其实，菜花对向东追求自己一直是这个态度。只是前些日子才松了口。现在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菜花只能相信缘分，相信命运了。当然，少男也好，少女也罢，谁不追求美满的爱情呢。此刻的菜花心里像大山梯田上的一片盛开着的鲜艳菜花，香气飘溢着的油菜田里突然吹来一阵山风，黄灿灿的簇簇花刹那间纷纷被山风吹落，随着一阵阵山风的吹拂，艳黄的菜花变得残缺枯萎，失去了娇艳迷人的光泽。

　　菜花黄了。

　　菜花没有黄。

　　菜花出了机关大院大门，往左拐进一条巷子。她前段日子跟向东去汽车站，去电影院，都是走近道。这里是陵阳城里的一条有名气的古街。古街与穿城而过的松江弯曲着平行、蜿蜒，只有两公里。路面以褐色的长条石铺就，各色店铺密密麻麻，行人熙熙攘攘。“大跃进”后，陵阳城修了一条宽阔的陵阳大道。陵阳大道从松江大桥一直往南，穿过城中心，直到毛峰山脚下，成丁字路。往右拐，是向阳西路；往左拐，是向阳东路。自从修了陵阳大道后，古街上不少店铺迁到了陵阳大道上。古街渐渐冷落下来。但往日的繁华依稀可见，一些传统的当地颇有名气的小吃小店很多。人们按地理位置，将古街分为南街、中街、北街。街上有些店铺搬迁到陵阳大道，有些地方会空出一些闲地，街边的居民们因地制宜修成大大小小的花圃。菜花沿着古街由南往北走，不一会儿来到古街的尽头北街。从北街往左一拐，就是绿树院巷。走出绿树院巷就是陵阳大道。长途汽车站在陵阳大道的西边。

　　路过绿树院巷好几次，菜花有些熟悉。和向东几次抄近道去陵阳大道，都走过绿树院巷。绿树院巷是一条东西走向的街巷，与陵阳大道呈丁字形。中段有一座著名的寺院，叫北禅院。北禅院内有一株古老的槐树，巷因树得名。此槐树高达十多米，虽树干中空，但绿叶婆娑，如冠如盖。向东带菜花来过北禅院。菜花记得那时是自己最倒霉不顺的时候，父亲走了，大学也未考上，一直追自己的好朋友被“严打”了。菜花想想，心里一阵酸涩。那时的心情糟透了，想死的心都有了。但来了一趟北禅院，在北禅院里烧三炷香，叩了三个响头，还在老槐树树丫上系上红绸布条。说来也怪，后来心情竟然渐渐地好起来。

　　菜花拎着空空的竹篾篮子，加快步子，很快来到北禅院门口。她跨进北禅院的大门，径直来到老槐树下。她望着眼前神奇的老槐树，虽然树干有一个水桶似的朽蚀的空洞，但树干悬垂于空中，有一树杈还搁在高高的院墙头上，绿叶油光光的一片。向东介绍过。这棵大槐树新中国成立前曾遭遇一次雷击。当时，有一条比扁担还要长，比碗口还粗的大菜花蛇被雷击毙，就垂挂在树丫上。后来，陵阳城里信佛的男男女女把老槐树视为神树，至今还有不少善男信女给老槐树烧香、挂红。

　　菜花凝视着老槐树，目光在树丫飘逸的红绸条上扫来扫去。她曾在向东的陪同下挂过一条红绸。但目光扫来扫去怎么也找不着了。菜花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老槐树，走出北禅院，往陵阳大道方向走。突然眼前一片开阔地。开阔地上停了不少自行车三轮车。开阔地的东边有俩石柱，上面横架着一块长长的木板，人民公园四个大字映入眼帘。菜花想起来了。那天，姚向东把自己从松林大队约到陵阳城里看电影《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尽管电影中的主人公遭遇十分凄惨，但自己那天可谓是最幸福的人儿。黑洞洞的放映大厅里，向东的手与自己的手拉在一起，那浑身就像过了电似的。后来就来到眼前的人民公园。公园里有一小片石榴树，树上开满了鲜红鲜红的石榴花。

　　向东亲手采下一朵插到自己那条粗大的辫梢上，向东第一次亲口对自己说出“真漂亮”三个字。应该说，石榴树下自己与向东的真心相通了。人民公园很大，里面有亭台水塘，还有一些古树名木，碎石铺就的小径弯来弯去，一直延伸到松江边上。松江边上有一个更气派的大门，那是东门。菜花记得，那天向东兴致勃勃地领着自己在人民公园里逛了好久，留下了不少掏心窝的话。想到这里，菜花拎着空空的轻飘飘的竹篾篮子，心里一愣。那天我可是拎着沉甸甸一篮子夏桃。

　　竹篾篮还是这只竹篾篮。这是向东哥亲手编的。但现在竹篾篮里空了……菜花不忍心想下去，把目光从人民公园四个大红字上收回来。

　　这里是人民公园的西门。菜花头也不回地沿着绿树院巷往西走，出了绿树院巷，走上陵阳大道，不一会儿来到陵阳长途汽车站。

　　坐上通往松江镇的中班长途汽车，菜花把竹篾篮子往座椅下一塞，目光紧紧地盯着窗外。虽然菜花的心里有些失落，但想到与向东相处的甜蜜的日子，她有些满足了。自己是个山里妹子，又没有读过大学。自己本来就不想高攀，现在有人追求向东，只要向东幸福，自己应该想得过去。

　　菜花想到过去，目光注视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