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城不大。松江北岸是山区。山沟沟里的鸡鸣城里能听到。鸡叫头遍，姚向东朦朦胧胧地进入梦乡。但他睡得不踏实，梦里不时长叹一声，从梦中惊醒，但很快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直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才把他从梦中惊醒。他一骨碌坐起来，被子掀到一边，大着嗓门：“谁呀！敲门不能轻点！”

　　“我，凤霞呀！”门外传来分贝很高的应答声，银铃般的笑声从门窗缝隙中传进屋里。

　　听到凤霞的声音，姚向东大吃一惊。这么早，凤霞来敲自己的门干什么。莫非昨天刘立平副书记跟我说了那件事儿后，已经告诉凤霞了？唉！都怪自己态度暧昧，肯定是让刘副书记误会了。刘副书记见我一副害羞的样子，以为我姚向东巴不得呢，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怎么知道我心里有菜花。说不定凤霞是来跟自己摊牌的。凤霞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大官的女儿，城里长大，又是大学生，条件好得没法说的。再说，凤霞风风火火的，喜欢直来直去，不像自己在感情问题上玩深沉。凤霞会直接问我什么态度。凤霞做得出来。凤霞要是真的当面问我，我还真答不出来。唉！哪壶不开提哪壶。

　　姚向东一边穿衣裳，一边大着嗓门：“小徐，这么早有啥事呀？”

　　“还早呀？快八点了！”徐凤霞大着嗓门提醒姚向东。

　　姚向东一看床头柜上的闹钟，大吃一惊，再不起床，赶不上上班了。他赶紧对着窗外高着嗓门：“小徐，我马上来。”

　　“我没事儿。只是吃过早饭路过这里，敲敲你门喊你起床。”门外，脚步声由近至远。

　　徐凤霞走了。

　　“谢谢！”姚向东下了床，正准备去开门，听到徐凤霞渐走渐远的脚步声，松了一口气。原来以为凤霞来了，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放心了，徐凤霞没来凑热闹。

　　姚向东没心思刷牙，只是把手巾在自来水龙头上冲湿，胡乱地抹了把脸，就急匆匆地离开宿舍。他没有去办公室。他怕去了办公室，被一些琐碎事儿缠着出不去。他现在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到邮电局。他要尽快挂一个长途电话到松林小学。他要尽快与钱菜花通上电话，否则，他一分钟也放不下心来。

　　出了机关大门，往左一拐，走进一条不太宽的小巷子里。陵阳县邮电局在陵阳大道上，离机关有两华里路。姚向东抄小路斜插过去。

　　小巷大小石块铺就的路面，宽窄不一。宽的地方有七八米，窄的地方不超过两米。宽的地方不少人家都在自家门前用碎砖碎石砌上花台。

　　花台里长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不时在花草丛里会栽上一两棵石榴或小叶黄杨。正是初夏时节，花圃里的五色梅最引人注目，开着黄色、红色、橙黄、紫色、白色的花，五彩缤纷。花圃里的树、花高矮不一，品种繁杂，有玫瑰、百合、月季、兰花、木芙蓉、瓜叶菊、虞美人……有的花苞吐蕊，有的争相盛开，芬芳四溢。花丛里蜜蜂嗡嗡地飞舞，在鲜艳的花蕊上停留下来，尽情地吮吸着湿润的汁水。美丽的花蝴蝶吸人眼球地飘飞着。花丛里不时长出一株不太高的挺拔的石榴树。碧绿的枝叶丛中露出一团一团火红的石榴花。姚向东没心思去欣赏小巷里的花圃，他不停地避让着行人和自行车，很快绕过两条巷子，斜插到陵阳大道上。

　　出了巷口，刚走上陵阳大道，就看到不远处一幢三层小楼。那幢楼的二楼有醒目的招牌：陵阳县邮电局。

　　姚向东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人群熙攘的大街，来到邮电局大门口。

　　他大步跨进营业厅长途电话营业处。

　　他填写长途电话受理单，交到营业员手中后，在营业厅靠墙边的一排长木椅上坐下来。他低着头，双手托住下巴。

　　他静静地等待接通电话。

　　他微闭着眼睛，脑子里在快速地思索。他要找出最合适的语言来向菜花解释。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想想自己苦口婆心地劝说菜花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想想菜花一直是在推托，她要把自己当大哥哥，并没有把自己当成恋人，尤其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县政府办公室的官，又是大学生。菜花不想把恩情当成爱情。在自己真诚的表白、主动的亲近下，菜花才慢慢地接受了自己。谁知，这半路上又冒出个徐凤霞。菜花的心理反差太大了。

　　姚向东的心里感到很苦涩。自己在菜花的眼里肯定是一个虚伪的形象。一边对菜花说着“我爱你”的肉麻情话，一边又与自己的部下勾搭上了。虽然在留言信笺上，菜花语句轻松，但姚向东能看出菜花心中的苦楚。菜花是个纯朴善良的山里妹子，她能理解自己的处境。

　　菜花是姚向东的救命恩人，菜花知道姚向东要报恩。但姚向东是个国家干部，他面对的是大官的女儿，他有他的难处。姚向东心里想好了，不管菜花怎么看待自己，自己必须旗帜鲜明地向菜花表达自己的爱，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地给菜花说清楚。姚向东心里明白，徐凤霞追求自己是无辜的，自己也不能轻易地伤害徐凤霞那颗炽热的心。自己心里只有自己的救命恩人钱菜花，绝不会为一官半职而丢去自己的良心。当然，徐凤霞心直口快，通情达理。只要把菜花与自己的故事说清楚，凤霞一定也会理解的。

　　自己掉进了感情的天坑里，必须想办法爬上来。

　　姚向东陷入深思。邮电局大厅里嘈杂的人声他似乎一点也听不到。他在想，他在思索着，电话接通后怎么开口。

　　营业大厅外的大街上车来车往。汽车的喇叭声，毛驴车轮碰触地面发出的刺耳声，三轮车、自行车悦耳的响铃声交织在一起。陵阳大道是陵阳县城的主大街，这时又是上班高峰，街道上一派繁忙景象。

　　虽是九点左右时间，太阳早早地升起来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天空阴沉的一片。昨晚，一场雷暴大雨，按理说雨过天晴，今天应该是一片太阳朗朗的艳阳天。但天空布满了厚厚的云彩。棉絮般的云朵与铅灰色的云块都好像赶着上班似的，匆匆地在天空中飞渡。街道的上空不时飞过三五只燕子，穿梭般地飞过来，掠过去，留下一片叽叽喳喳的鸣叫。初夏的风带着丝丝的温热从大街上吹进营业厅。姚向东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从门外大街上收回来，注视着长途电话营业窗口。

　　姚向东急切地等待着营业员的叫号。

　　四营业厅北墙一溜木板隔开的小电话间，共有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