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叶总听李京说找不着齐长江，不但不生气，反而笑道：“找不着是好事呀！”李京一时不能理解，疑惑地看着叶总，问：“怎么是好事呢？明天销售公司同时有两位经理上班，岂不是要打架？”

　　“打架？齐长江敢动手吗？”叶总说，“他如果敢动手打架，我就让钟警官把他抓起来！”

　　李京知道叶总是在说狠话而已，真要出现那样的情景，叶总顶多只是狠狠将齐长江骂一顿罢了。不过，没有事先与齐长江打招呼，就让新经理小范匆促上任，明摆着会使矛盾升级。

　　晚上，叶总回家后，就把找不着齐长江的事情告诉了妻子，还说齐长江经常无故不上班，严重影响了公司的销售工作。

　　妻子自然知道弟弟这副“德行”，此时听了丈夫的抱怨，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不经意地说道：“他就是这副‘德行’，你又不是不了解。”

　　叶总顺水推舟地道：“集团公司正撤换一批中层管理人员，长江这人上班吊儿郎当的，干脆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啦，让别人干算了。”

　　妻子一听这话，不由得急了，说：“你不让他干，他到哪里吃饭去？”齐长江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进了春江市一家集体性质的小厂当工人，但只穿了一年工作服，这家小厂就倒闭了。恰好叶总正在进军房地产开发，需要人手，就把他招了进来。起初，齐长江只是给姐夫叶总拎包、跑腿，后来叶总为了销售楼盘需要，成立了销售公司，便让头脑还算比较灵活的齐长江担任销售公司经理。齐长江倚仗着是叶总的小舅子，且跟着叶总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上班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公司平时的工作丢给了范科长去做。

　　此时，叶总听了妻子的话，便说：“我让他挪出经理的位子，是为了销售公司经营得更好，反正他当这个经理也是名存实亡。不过，我也不会砸掉他的饭碗，工资待遇和以前一样，一句话，就是把他养起来吧。”

　　妻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既然你把长江养起来，我也没有意见，不过，总要给长江一个名义吧，这样长江才能体体面面地到公司去上班。”

　　叶总道：“对长江的后续安排，我也考虑好了。长江如果愿意仍去销售公司上班，就挂上一个‘顾问’的头衔吧，平时高兴了，也可以去销售公司喝杯茶、抽支烟嘛。”

　　妻子低头不吭声，一会，又抬起头瞥了瞥老公：“如果长江不想再去销售公司上班呢？你把他安排到哪里？”

　　叶总不慌不忙地说：“让他去经营科去上班吧？”

　　妻子马上紧跟着问道：“是让长江当经营科的科长吗？”

　　叶总摇摇头，道：“不，经营科已经有科长了，让长江去上班，非要当科长吗？养起来嘛，免得在家里发慌，去上班但不做事，就是有个散心的地方吧。”

　　妻子嘟哝着：“长江这人的性子你不是不晓得，虽然他不争气，做事不上心，但你不给他一点小权，他未必安心。”

　　叶总瞪着妻子一眼，愤忿地说：“他不安心又怎的？难道没有给过他‘权’吗？让他掌管一个公司，也是我有心栽培他了！可是他不好好干，还净给我找麻烦，我能有什么办法？除非我把公司关了，都不做生意了！”

　　妻子见老公生气了，也就不再争执下去。沉默了一会，便自语般地说：“由你去吧，怎么搞好就怎么搞，我不管！”

　　叶总鼻孔里哼了一声，心里说：“什么时候让你管了？”不过，他嘴上却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叶总妻子齐大姐回到房间休息，但头脑里一直盘旋这件事，便给弟弟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弟媳章丽，她听是姑姐找老公齐长江，便抱怨道：“他哪天晚上不泡在麻将室里呀？姐，您直接拨打他的手机吧！”

　　“他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的。”齐大姐说。

　　“有要紧的事情吗？”章丽问。

　　齐大姐道：“是有要紧的事，你能找到他吗？如果找到，就让他来我家一趟，或者给我打电话也行。”

　　“姐，我这就去找他。”章丽倒挺爽快，“我知道他在哪家麻将室。”

　　“好，好，你辛苦跑一趟。”齐大姐的话语中透着谢意。

　　约莫半个多钟头，门铃声响了，齐大姐去开门，从院门的猫眼里看出去，只见门灯下站着齐长江，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门开后，齐长江一步跨进院里，劈头就问：“姐，章丽说你找我有要紧事，是吗？”

　　“是呀。”齐大姐说。

　　“什么要紧事？”齐长江忙不迭地问。

　　齐大姐欲语又止，担心此时对弟弟说了，弟弟想不开会冲进屋里找老公吵闹。略一思索，便小声说：“你姐夫找你呢！打你电话你关机，找你人又整日不见你人影儿！”

　　齐长江吁出一口，道：“我手机没电了。”

　　齐大姐知道他在撒谎，又问：“你怎么不去上班呢？”

　　齐长江振振有词地道：“谁说我没有去上班？我天天在公司上班呀。”

　　齐大姐懒得去驳斥他，道：“你姐夫在书房里，他说要找你说事呢。”

　　齐长江嘟哝着：“什么天大的事情？这么晚了要找我来说？”一边嘟哝，一边向二楼的书房走去。虽说它是书房，叶总只是将其当成这栋别墅式住宅的第二间客厅，当然，面积比起一楼的客厅要小得多。书房里也象征性摆放了两只书架，上面摆放着新华字典、名人大词典之类的精装书籍。叶总平时很忙，睡觉前来书房的活动躺椅上靠一靠，看一看电视，或听一听戏曲，休闲一会儿。

　　此时，书房的门敞开着，传出一声声“霸王别姬”的京剧唱段，叶总正倚躺在躺椅上微闭着双目，惬意地欣赏着京剧唱腔，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休闲时光。

　　“姐夫。”齐长江的脚步声没有惊动叶总，他只好喊了一声。

　　“唔。”叶总听到有人喊他，转过头寻声看去，见小舅子出现在门口，便问，“你怎么来了？”

　　齐长江脸上不禁浮起诧异的神情：“姐姐说您找我有事呀！”

　　叶总记起刚才向妻子说的事情，便点头道：“是有点事情。”他站起，将录放机关了，又指一指沙发道，“你先坐下。”

　　齐长江在沙发上坐下，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叶总，只听叶总慢吞吞地说道：“今天李副总一直在找你，可是既找不到你，打你的电话又关机——”

　　齐长江赶紧找借口辩解：“我——”

　　叶总打断齐长江的话，不让他说下去：“去年集团公司就打算对中层管理层进行撤换，这事儿你知道吧？”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目光在齐长江的脸上扫了一下。

　　齐长江从叶总的这句话中似乎预感到什么，直截了当地问：“姐夫，您是不让我干了吧？”

　　叶总从面前的茶几上拿过一只茶杯盖，在手中转悠着，说：“长江，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是要在集团公司中层管理层进行改革，不是我不让你干，集团公司要顺应市场形势呀！这次中层管理层全部撤换，不单单是你一人。当然，撤换下来不等于砸饭碗，你的工资和待遇不变，还会给你一个头衔。”

　　齐长江怔了一下，脸色变得很难看。一会，他闷声闷气地问道：“姐夫，您刚才说要将集团公司的中层管理层全部撤换，叶庆生就不说了，他反正蹲了大牢，没几年是出不来的。小姨夫陈忠林呢？他这次也被撤换吗？”

　　叶总早就猜想小舅子要与陈忠林攀比，便回答道：“当然也要撤换呀。”其实，他并没有打算要撤换陈忠林，现在只能蒙混小舅子一天是一天，等到小舅子发现真相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即使吵闹也没有用。

　　齐长江不言语了，这时，齐大姐在门口探了探头，叶总发现后，立即朝她挥一挥手，大声说：“这里没你的事情，我在和长江谈事儿呢！”齐大姐的头缩回去了。

　　一会，齐长江又问：“姐夫，您让谁来当销售公司的新经理？”

　　叶总踌躇一下，故意用征询的口吻问：“长江，你在销售公司当了那么多年的经理，对下属员工都很了解，你看谁来接你的班比较合适？”

　　齐长江脱口而出道：“这还用问吗？当然小范比较合适呀！一来小范到销售公司来就是当业务员的，对卖楼的业务很精通。二来销售公司每天开门不就是卖楼嘛，所以，不提拔业务科长提拔谁？”

　　叶总猜想齐长江一定会推荐范科长，此时听了齐长江的这番推荐理由，不禁连连点头，道：“长江，你说的与我想的不谋而合，我心里也正想着小范这个人选呢！”他看出齐长江正为被撤职心里难受着，不如趁此机会给他灌一灌“甜蜜水”，也让他心里感觉舒坦一点，于是便称赞道，“长江，说实话，小范的成长与你平时的精心培养是分不开的。从这方面来说，我要代表小范感谢你！”

　　齐长江听了叶总这番称赞之言，心里果然很高兴，身子下意识地扭动了几下，嘴巴也情不自禁地咧开了，显出一缕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