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8层，笔直的铺满红色地毯的走廊上，冷明哲与杨小冉从远处走来。

“还真难以置信呢，大作家是连环杀人凶手。”杨小冉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嗯。”冷明哲点头示意，“虽然某些细节需要求证，但那是之后刑警队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杀害苏仪的凶手，所以我们首先要去一趟案发现场。”

“你不是从逻辑上证明了是温子卿嘛？”杨小冉噘着嘴。

“之前不过是推理，关键证据还是要有的。再说……”冷明哲停下脚步，“再说杀人动机除了情感冲突以外，金钱利益也很有可能。”

“金钱利益？”杨小冉一脸懵懂。

“对。下午我和温子卿对质的时候，他提供了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

“什么？”

“苏仪本意是拿出全部家产做为奖赏，鼓励三个子女在这次活动中走入婚姻，但昨天临时变卦，打算把家产的五分之一提前分给温子卿。”

“啊？他说你就信？”

“因为苏仪之前和我提过两点要求，一是帮温氏三兄妹做心理测评，二是他们如果配对成功，需要我从心理学层面测试他们是否真心相爱，而不是弄虚作假，骗自己的家产。而当中，她就含糊其辞表达过预留部分家产给温子卿的意思。”

“吱——”

冷明哲轻轻推开门，与杨小冉一同进入825房间。

“当时不确定苏仪的真实想法，但先前温子卿这么一说，那就八九不离十了。当然，如果要成为找出凶手的关键信息，还需要进一步的人证和物证。”冷明哲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模式，“小冉，我负责床边，你负责其他区域。记住，别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客房结构简单规整——进门处的卫生间搭配卧房，空调、电视、倒在地上的一把红木靠背椅、两套单人沙发、一张圆形茶几、一张大卧床，构成了房间主体；房间靠海一侧，飕飕的冷气不停歇地从空调出风口窜出，使得整个房间的温度触感与走廊相差极大，像是在冰窟一般；空调下的窗门紧闭，如果不这样，在4月海面的湿热空气浸淫下，不出三天，尸体会严重腐败。

冷明哲走到床边——此刻的苏仪，仿佛在熟睡。

“苏仪，女，61岁，确认死亡，嘴唇微张，舌尖露出，颈部有紫黑色痕印，从痕印形状来看，明显是左手手掌。躯体摆放平整，两手交叉于腹部，应该是凶手行凶后有意为之。上衣内袋发现一黄色的牛皮纸信封，信封内有份文件……”

小心拆阅，只见上方写着“财产分配决定”，右下角有“苏仪”签名和一枚指印。中间部分的正文内容，与温子卿所述大致相同：苏仪名下房产、股票、基金，现金，总计五十亿财产，其中四十亿做为本次活动的激励，温子旭与温子琳各占二十亿份额，余下十亿留给温子卿。当然前两者有结婚成家的硬性要求，而温子卿没有。另外，如温子旭和温子琳两人或一人未在本次活动决定终身大事，则将余下的激励部分，也就是四十亿或二十亿捐给香南市红十字会。

签名真伪的判断难度不大，冷明哲在医院见过苏仪的字迹。并且指印经过比对后，确认是苏仪的右手食指所按。

“小冉，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冷明哲问。

“椅子顶部有明显的刮擦痕迹；然后地板有些茶叶渣。”杨小冉拍拍手掌，打打裤脚，一副工作结束的状态。

有刮擦痕迹的正是那把红木靠背椅，它的位置在进门口与有窗一侧的之间，同时还在卧床与电视柜台之间。如果站在进门口，往前笔直走3米的样子，左侧是床，右侧是电视柜台，红木靠背椅在中间；再往前走3米，来到窗边，窗边左侧是茶几和沙发，右侧是一个小号的家用保险箱，上方则是空调。

“看这痕迹，不太像刮擦的，倒像是摔在地上，或者与其他硬物的撞击。”冷明哲摸了摸刮痕，看向地板。

但地板铺着厚厚的地毯，怎么看都不像是与地面接触后的痕迹。反而是电视柜台不太打眼的边角擦痕引起冷明哲的注意。

“没猜错的话，椅子顶部的刮痕应该是与电视柜台撞击所形成的。”冷明哲转头看了看杨小冉，接着将椅子顶部做出撞向电视柜台的姿态。

时间来到晚6点，窗外一片黄昏夜色，房内视线也是模糊不清。

“小冉，把主灯打开，我看看那些茶叶渣。”冷明哲朝进门处的主灯开关努努嘴。

“坏了。”杨小冉反复按了几下。

冷明哲打开床头灯，但房内仍然不是那么明亮。他招呼小冉使用手机电筒，好帮助自己看清地板上的茶叶渣。

平平常常，和普通的茶叶没什么两样。起身后拿过茶几上的茶叶包，将里头的茶叶倒在手心，接着和地板上的做对比。

“这些茶叶渣是从茶叶包里来的，但还不清楚是否和案子有关。”冷明哲把茶叶包放回原处，“接下来，就有请温家三兄妹出场了。”

维修人员把825房间主灯弄好后，温氏三兄妹悉数到场。杨小冉从隔壁房间搬来座椅，安排几人坐下，静等冷明哲到来。

苏仪“躺”在床上，一袭白布盖住全身及头部，凸出的鼻梁分外打眼；温子卿一言不发，双手托住下巴，两肘顶住膝盖，空洞迷茫的眼神盯着卧床；温子旭轻捏嘴唇，动作显得呆滞又迟缓，看上去心事重重；温子琳垂着头，两手交叉于胸前，嘴里默默念念，却没发出任何声响。房内冷风飕飕，空调声似乎掩盖了几人的尴尬与窘态。

门外脚步声响起。

“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冷明哲推门而入，“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警官先生。”温子旭单手上举，“为什么只把我们三人叫来？要知道作为死者的儿女，这种行为对我们的伤害有多大。”

冷明哲笑道：“哦？那你觉得还要叫哪些人？”

“这不是你的职责吗？冷警官。”温子旭反问。

“没错。”冷明哲朝温子旭走近，“但我更想听听你的高见。”

这显然是话里有话。冷明哲暗示对方，我现在手头掌握的信息就这么多，如果你有更详细的线索，欢迎提供。又或者你本身就有问题，倒不如给你一个主动表态的“机会”，让你稍不留神，可能就露了破绽。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与失态，温子旭随即苦笑，然后默不作声。

“OK，那就由我来说了。”冷明哲拍手示意，“我想先和大家确认件事情。昨天下午，三位都在这个房间参加了家庭会议吗？会议主题是关于苏仪女士，也就是令堂的财产分配决定。”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冷明哲突然厉声道：“我现在怀疑，杀害苏仪的凶手，就在你们三人中！”

“切——”温子琳率先发话，冷笑回击，“你凭什么怀疑？”

“这很荒谬。”温子旭也随即给出回应，满脸蔑笑似乎在表达自己的难以置信，“动机呢？动机是什么？”

唯独温子卿沉默不语，仍然盯着卧床，神情呆滞。

“现在谈我的主观认识还为时尚早，不如说说客观事实吧。“冷明哲走至温子旭身侧，轻拍他肩膀，“温子旭先生，昨晚活动散场后至凌晨1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都做些什么？谁能证明？”

“嗯……”温子旭犹豫了几秒。

“怎么？不方便说吗？还是不能说？”冷明哲从裤袋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模式。

“当时我在船头散步，一同的还有莫嘉怡，就那位做音乐老师的1号嘉宾。”温子旭说。

冷明哲点点头，接着转向温子琳：“你呢？”

“大晚上的，我一个女人家，当然是在房里。不过很遗憾，没人可以证明。”温子琳耸耸肩。

“哦？你住哪间房？”

“就在825房的斜对面，子旭住我隔壁，子卿在正对面。嗯……对了，凌晨12点30分左右，我给客房服务台打了个电话，让他们送包香烟过来。”

“这只是一个时间点，而不是时间段，能证明什么呢？”

“送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1点半了。如果我真是凶手，会傻到选择这个时段作案吗？”

冷明哲沉思片刻，最后看向温子卿：“大作家，该你了。”

深夜，香南市副市长郑国安来到冷明哲房间，询问了案情进展。

目前来看，温氏三兄妹都有不在场证明，并且询问相关证人后，均得到肯定答复。案发当时，温子旭与莫嘉怡在船头散步，两人直到凌晨1点才回各自房间；温子琳自活动散场后，就一直在自己的房里，12点30分用客房电话向前台要了一包香烟，电话记录显示确有其事，不过她要的那种牌子的女式烟，因为存货稀少，前台服务员找了将近一个钟头才找到，1点半才送去。另外，前台服务员也再三强调，当时在电话里并未告诉对方将香烟什么时候送至房间，只是要花点时间找找。

那么也就是说，温子琳在等待香烟却又不知香烟何时送来的这段时间里，冒着被人发现的巨大风险贸然作案，是不符合常理的。所以，温子琳的不在场证明，同样比较有说服力。

而温子卿自11点20分开始，就一直待在孟博文的房间，凌晨两点才离开。孟博文是启智出版社的社长，温子卿的老师，同时也是苏仪最要好的男性朋友，这次陪同温氏一家前来，住苏仪房间的斜对面，即温子卿房间的隔壁。

“恕我说点行外话，冷警官。整艘船大几百人，为什么偏偏把嫌疑锁定在死者最亲的人？”郑国安扶扶眼镜。

“第一，死者生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涉及到她三个儿女的切身利益；第二，三人都有作案动机。比如温子卿，他可能发现苏仪知道自己是连环杀人犯后，情急之下，选择灭口；再比如温子旭，他对钱的渴望胜过常人，如果知道温子卿不用结婚成家就能拿到十亿家产，可能心理失衡，去找苏仪理论，其间或许会发生难以预料的事；至于温子琳，她的心态可能更复杂点，除了不甘心家产就这么被另外两人分去外，还和温子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冷明哲接过杨小冉递过来的矿泉水，接着说：“另外，825房没有房门被撬开或强行入室的痕迹，案发当时也没人听见呼救声，说明死者是毫无防备的。假设是陌生人，能顺利入室行凶吗？”

他打开瓶盖，在将喝未喝前，最后说道：“简单讲，大部分的凶杀案，凶手与死者的关系，不是熟人，就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