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 沿着人工顺着山势开凿的石梯，向东不时拉住菜花胳膊沿着陡峭 的石梯往山下走。山坡上到处是茂盛浓密的松林，到处是青翠欲滴的竹海，各种杂树、灌木把山坡覆盖了。往山下走，只看到脚下几米的石梯。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涧溪里溪水潺潺流动的动听响声，但是草深林密，只听泉水响，不见泉水流。林子里的鸟儿从树丛里飞出来， 叽叽喳喳地鸣叫着，迎着头顶热烘烘的阳光往高远的天空飞去。 

      姚向东带着菜花兴致勃勃地下了山，在山脚边一家“肥肠干饭” 小吃店坐了下来。姚向东点了两份肥肠干饭。肥肠干饭刚端上小条桌，就把菜花吸引住了。那肥肠上撒上了葱花和香菜，香气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姚向东和菜花狼吞虎咽地吃完肥肠干饭，沿着向阳东路靠山坡的小道，不一会儿来到拱桥上。两人眼尖，一眼看到勘探队大门口停了 一辆草绿色的解放卡车。车厢没有篷盖，站在车厢里的人纷纷从车厢里往下跳。 

      菜花一眼就看到自己的爸爸站在车厢的前端，正往车厢后部走。 她赶紧大着嗓门喊：“爸爸！爸爸！” 姚向东循声望去，是菜花爸爸钱正南。两人都很激动，飞快地跑下石拱桥，不一会儿来到解放卡车的车厢旁边。

       钱正南刚从车厢里跳下来，脚还未立稳，一抬头，看到自己的姑娘菜花，菜花旁边还站着自己从天坑里救上来的向东。钱正南有些纳闷，一步跨到菜花和向东跟前，心里有些着急地问：“你们怎么一 起来啦？”钱正南知道，松江古镇到县城这条山道不好走，菜花和向东没有着急的事不会找到石油勘探队来。再说，向东怎么会陪菜花来 呢？再一想，钱正南释然了。向东不是自己的干儿子吗，他陪干妹子 来看看也属正常。 

      “干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向东抢在菜花前面说。“什么好消息？”钱正南目光盯着姚向东。当时救姚向东时，钱正南和菜花心里明白，这姚向东从天坑顶上摔下来，肯定是九死一生。 想不到，一个多月恢复得这么快，一点后遗症也没有，一个活脱脱的帅小伙子。从那次姚建华全家来鱼头村感恩，钱正南就看上了这帅小伙子，当时还认了干亲。想不到今天是这帅小伙子陪自己的闺女来县城。钱正南咂咂嘴自言自语：“懂事！懂事！”

       菜花望着父亲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庞，高兴地说：“我书面考试通过了，住宿也解决了。安排在向东姑妈家。都是向东爸，还有刘副站长协调找的关系。开学就上初二班。这下你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钱正南拉住姚向东的手连晃了几下说，“感谢你爸！感谢刘副站长。”说到这里，钱正南望望天上的日头着急地说，“没吃午饭吧？走！我带你们去吃肥肠干饭！” 向东和菜花几乎同时哈哈大笑：“吃过了，刚吃的肥肠干饭！” 菜花还声音低了八度，悄悄地对爸爸说：“下次妈带妹妹来县城看你，你一定要让她们吃上一碗肥肠干饭！真香！”

       钱正南看着天真的闺女忍不住笑着说：“肥肠干饭！一定让她们吃个饱！” 大门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树冠像巨伞似的，地上投下一片树荫。钱正南朝那边的大榕树一指说：“到树荫下说说话。” 姚向东、菜花跟着钱正南来到大榕树下。嘀嘀！嘀嘀！几声喇叭 响过之后，汽车扬起一片尘土开走了。

      钱正南指指那片尘土说：“下午三点半还有培训，不进宿舍了，就在这儿说说。离开你妈，离开你们，好想念呀！” 

      “妈妈和我们三个姐妹都想念你。你在这儿干的什么工作？比在山里种地打猎辛苦？”菜花从小懂事，心疼爸爸。“具体培训什么呀？干爹！”向东也不放心地问。 

        钱正南四处望望，挺神秘而又自豪地说：“看过电影《董存瑞》 吗？”

     “看过，董存瑞炸碉堡！”向东和菜花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就是做爆炸工作。”钱正南一点也不隐瞒，实话实说。

       向东和菜花的脸上同时露出吃惊的神色。“别紧张。”钱正南兴致勃勃地比画着介绍起石油勘查工作的原理。 石油勘探队用的一种地震勘探爆破的地球物理勘探方法，主要是利用地震波在弹性不同的地层传播规律研究地层构造和找油、气的方 法。用炸药爆破和其他人工方法在地层中产生弹性波，使它经过地下岩层的不连性面的反射和折射，传到地表。然后采用专用设备进行检测，以便分析地层的构造，从而探明该地层有否矿藏或油层。山坡、 河边、田野里都要钻井放炮。深的上百米，浅的七八米。

      介绍到这 里，钱正南顿了顿，声音响了些：“我是爆破工，负责装填炸药，这 个月一直在培训。放心，安全。”

       姚向东和钱菜花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 江上吹来的风带来一阵一阵清凉。石油勘探队坐落在松江与嘉 陵江交汇处的江边。江边是一片繁华的水陆码头，码头边的江面上不少船只来来往往，有些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正在紧张地上货下货。远处的码头边，不少往来于码头的纤夫、搬运工打着赤膊，正来来往往地忙碌着。挑着各种小吃的小商贩在码头边叫卖，一片高高低低的嘈杂声。 

      钱正南突然指着挑着担子的小商贩说：“他们卖的是用来充饥的 ‘望子’，是猪血、豆腐、时令蔬菜混合制的，比较便宜。码头上的纤夫、搬运工，一两毛钱能吃上一大海碗充饥。你们在店铺吃的肥肠干 饭比‘望子’好，‘望子’是肥肠干饭的前身。”说着，钱正南指了指 靠大榕树不远的商贩，“要不要来一碗‘望子’尝尝？” 

      两人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菜花问父亲要了电话联系方式，看看时间不早，便和向东一起向父亲告别。 两人扭头走上拱桥，身后传来钱正南的叮嘱声：“别忘了把我的电话联系方式告诉朱红旗支书，别忘了告诉刘建国副站长！” 姚向东和菜花同时停住脚步，转过头朝钱正南摆摆手说：“知道 了！放心！”

       两人正要迈开步子，又传来钱正南的喊声：“菜花！爆破的事别告诉你妈。” “知道！”向东和菜花再次朝钱正南摆摆手，扭头走下拱桥，走上向阳东路，一路步行往公共汽车站走去。 

      身后石油勘探队大门柱子上的高声喇叭响起来。先是通知参加培 训的工人集合，随后传来嘹亮的歌声：

      锦绣河山美如画

      祖国建设跨骏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头戴铝盔走天涯

      头顶天山鹅毛雪

      面对戈壁大风沙

     嘉陵江边迎朝阳

     昆仑山下送晚霞 

     天不怕，地不怕

     风雪雷电任随它 

     我为祖国献石油

     哪里有石油

     哪里就是我的家 

     红旗飘飘映彩霞 

     英雄扬鞭催战马 

    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 

    头戴铝盔走天涯

    …… 

    菜花心里开心，情不自禁地跟着高音喇叭哼起来。姚向东陪菜花来陵阳城里看父亲，逛了毛峰塔，吃了陵阳城里有名的小吃肥肠干 饭，见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菜花的父亲钱正南，一切都顺利。看得出来，当干爹听到菜花考试成绩好，秋天有书读的消息时，脸上高兴得像怒放的春花。 

      沿着向阳东路往西走，到了陵阳路口，姚向东突然停住步子说： “菜花，县人民医院就在前面不远吧？” 

      “对呀！”菜花朝向阳西路一指说，“去看看！” 姚向东点点头。姚向东心里明白，那里是自己生命又一次扬帆的 地方。自己摔下天坑，是菜花和她爸把自己送到这里。自己是在这里从昏迷中醒来的。

       姚向东和菜花来到县人民医院。姚向东伫立在医院大门口，静静地望着急诊室里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好久好久没有说一 句话。 “进去看看你住过的急诊室病房。”菜花提醒姚向东。 姚向东深情地望着菜花白里泛红的脸庞，深深地鞠了一躬对菜花 ：“菜花，干爹和你救我的这个大恩永远记在心里。” 

      “老提这事，见外了！”菜花轻松地笑笑说。 向东和菜花几乎同时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许久，两人都不好意思 地笑了。

       坐上陵阳县城通往乡下的公共汽车。姚向东陪菜花坐到鱼头村， 看着菜花下了车后，不停地朝边走边扭头望望公共汽车的钱菜花挥挥手，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

      公共汽车沿着黑鱼湖岸边的土石公路朝松江古镇方向开去。 站在路边的菜花望着载着向东在雾尘中渐渐远去的公共汽车，尽管考试通过了，住宿解决了，见到父亲了，一切都心想事成，应该高兴，但不知怎么回事，菜花感到心头有一股酸楚味儿，而且越来越 。菜花感到丢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些失落感。 菜花离开临时停靠站，沿着高低不平的山石小路回到家，太阳已 经落到西边群峰中。晚霞满天，映红了翠绿的山川，映红了镜面似的 黑鱼湖，映红了菜花家那生机勃勃的菜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