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街的面摊店里每人吃了一大碗重庆小面。尽管面摊店没有餐 桌和凳子，但蹲在店面门口的石板路边吃着小面别有一番风味。带着 浓浓辣味的小面汤汁吹着从江面上飘来的有些燥热的风，三人吃得很 香，都是满头大汗。李花红怕儿子向东和菜花吃不饱，提议道：“要 不要再来一碗重庆小面，你们两人分分。”

       菜花听到向东母亲说到“你们两人”四个字，脸上霎时火辣辣 的。菜花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轻轻地往面前的石板地上一甩，然 后连连摆手：“饱了！饱了！”

        向东知道菜花的性格，倔强中透着善良，她的心里想别人的事始终会比想自己的事儿多。她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这次能出来面试插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向东妈招待吃上一碗重庆小面，已经让向东妈破费了，不能再吃第二碗。向东看看天色已不早，对母亲说：“我们去姑妈家，早点把菜花安顿下来。”

      向东的姑妈叫姚建秀。丈夫在东北的大庆油田当工人，每年休假一个月。姑妈家有个闺女，今年也是十四岁，读初二。家里有人拿工资，生活条件不错。向东姑妈家的房子离供销社古街门市部不远。三 人出了面摊店铺，再往东走了不到四十米，往左一拐，进了一条南北走向的小巷子。巷头不远三间红砖平瓦盖的房子，坐北朝南。门前有 一口古井，古井不远处有一棵银杏树，树龄估计在百年以上。银杏树 干足有碗口粗，枝繁叶茂。

        向东姑妈家的住宅没有院子。李花红领着儿子向东和菜花走到古 井旁，大着嗓门喊：“建秀！建秀在家吗？” 姚建秀听到喊声，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跟着走出来的是她的闺女 刘娟娟。

       姚建秀一见向东身边有些害羞、长得白净净的小姑娘，不用猜，亲热地走上前，拉住菜花的手赞叹地说：“菜花，多亏你呀！你爸是向东的大恩人！你也是向东的大恩人！”

       菜花本来心里有些担忧，心里一直在想，向东的姑妈不知长得 啥样，也不知是否热情。毕竟是向东的姑妈，不是向东的亲妈。但初 次见面，向东姑妈的热情打消了菜花的顾虑。菜花微笑着点头致谢： “添麻烦了！今后住你家，少不了麻烦！” 

      “这说哪里话。一家人嘛！再说，你们父女可是我家向东的救命 大恩人！”姚建秀说着，拉着菜花的手转身往屋里走。向东和母亲紧 跟在后面。挺懂事的姚建秀闺女刘娟娟亲热地与向东母子二人打过招 呼后，走到菜花跟前问母亲：“妈！我叫菜花姐，还是妹？”

        向东抢着说：“小妹，菜花与你同龄，她生日大你半年多呢！叫 姐！” “姐！”菜花听到刘娟娟的喊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微笑，没有 应答。 

       姚建秀早已把菜花的床铺打理好了。姚建秀带着李花红、向东、 菜花来到刘娟娟房间。房间开间大，两张单人床，两张小桌，小桌上 各摆着一盏白炽台灯。姚建秀听到哥哥说了向东和菜花的事，早就做 了安排。 一切都顺当。向东满意，菜花满意，娟娟见到菜花，多了一个伴，更是满心欢喜。娟娟从厨房里端来一铜盆煮玉米招待向东和菜花。一 家人都围在八仙桌前，啃起了香喷喷的玉米棒子。

       第二天一早，向东到姑妈家接走菜花，两人直奔土石公路三岔 口，赶上开往陵阳县城的头班车。 向东和菜花并排坐着。公共汽车不停地颠簸着，有时碰到土石突 兀的地方，汽车一蹦一跳的。两人虽然并排坐着，但腿与腿之间还保 持几厘米的距离。汽车一颠一跳，向东和菜花的腿脚都颠簸得碰到一 起。温热的感觉传导到两人的心里，两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但 这滋味似乎甜丝丝的。 谁也不说话。 两人的目光都从不同方向盯着窗外远处起伏的群山，近处葱绿 的山坡，但两颗心似乎已经连到了一起，似乎随着同一频率在轻轻地 跳动。 沉默。只有窗外的山风一阵一阵吹进车里，让人感到了丝丝的 凉爽。

       向东的目光虽然盯着窗外，但心里一直想着坐在身边的菜花。他 想起昨晚与菜花母亲通电话的事儿打破沉寂：“菜花，昨晚打电话给 鱼头村了。”

      “我妈接的电话？” “对呀！”

      “我妈怎么说？” 

      “你妈很高兴，电话里不停地夸你，说你有孝心，懂事理。”

       “真的？” 

      “真的。你妈说，你听爸妈话去插班读书就是最大的孝顺。现在 你爸也是公家人了，也拿工资了，让你不要惦记家里，让你放心。”

       “还说什么？”

       “还说征求意见，这事做得对。不过，让你不要担心，你爸听到 你考了好成绩一定会高兴，一定会支持。” 

      “还说什么？”

      “还说有我陪你去县城看你爸，她就放心了！”说到这里，向东有 意把声调抬高了一些，目光停留在菜花那羞涩发红的脸上。 菜花听到她妈的这句话，脸上微微地发烧。

      菜花有意扯开了话头： “向东，你高中毕业，肚子里墨水不会少。你知道我爸干什么工作吗？” 

      “石油勘查呀！” 

      “怎么勘查呀？” 

      “这倒不知道。” 

       “我知道。” 

      “你知道？” 

      “前些日子我爸从县城勘探队里打了个长途电话，先是打到松林 大队部，向朱红旗作了汇报。后来电话转到了鱼头村，我妈去接的电 话。”说到这里，菜花顿了顿，“听我妈说，我爸去报到后，一直在勘 探队的培训班学习。”

       “新招的工人肯定要培训。”向东理解地点点头问，“培训什么呀？” 

      “我妈当晚接完电话很兴奋，晚上跟我们姐妹仨唠叨了好长时 间。”菜花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唾沫，“反正那工作既光荣，也很危险。” 

      “怎么危险？”向东有些紧张地望着菜花的脸问。 

      “放炮！”菜花薄薄的嘴唇一翘，“放炮，就是打仗。打仗危险不 危险？”          “这么危险？”向东正要追问下去，菜花接着向东的话说：“危险 但光荣！我爸很喜欢这工作。” 

    “怎么光荣？” 

    “我爸告诉我妈，他为人民找石油！” 向东不再问下去。向东知道，菜花也说不清。反正一会儿到县城， 找到石油勘探队，见到菜花她爸，就什么都明白了。 虽是数伏的夏天，山里的晨风夹带着凉气吹进车厢里，向东和菜 花坐在不停颠簸的公共汽车上，凉爽的风和即将见到亲人的兴奋，使 两人都很舒心和惬意。 姚向东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看到了通往县城的松江大桥。汽车驶上松江大桥。姚向东用胳膊碰碰菜花的胳膊说：“看，这是松江大桥。 这条江一直流到我们松江古镇。我们古镇也有松江大桥，只是不能通 汽车。”

       菜花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落到滚滚流淌的松江江面上说：“向东 哥，上次和我爸救你，就曾走过这里。过了大桥就是陵阳县城的主干 路陵阳路。” 

      “你知道，陵阳路水泥路面，平坦光溜。这条主干道很长，一直 通到尽头那座山。山虽不高，只有一百多米，但山石嶙峋，草木葱 绿。山上还有一个小亭。山叫毛峰山，亭子叫毛峰亭。这里可是陵阳 城里人闲暇时候游玩的好地方。”说到这里，公共汽车已经驶上陵阳 路。姚向东朝毛峰山一指：“你去毛峰山玩过吗？” 

      “没有，看到过。上次送你去县人民医院路过毛峰山。县人民医 院离毛峰山很近。”菜花实话实说，语气中带着丝丝遗憾。上次太匆 忙了，当晚就坐拖拉机回松林大队了。

       “有时间我一定带你去看看。”姚向东说着，公共汽车已经放慢了 速度，缓缓地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 汽车到了陵阳县城终点站。姚向东领着菜花走到公共汽车站出 站口。一帮三轮车夫围在出站口，一片嚷嚷声：坐三轮车请上车！便 宜！便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