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姚向东不时地望望钱菜花。姚向东对眼前这位比自己小 三岁还多的山里小姑娘有点刮目相看了。姚向东心里暗暗赞叹：不简 单！不简单呀！白天忙乎着家里的活儿，晚上还要自修初中的课程。 就凭从朱爱国那里借来的课本和笔记，竟然把初一班的课程学得这么 好。眼前的这位山里小姑娘不仅人长得水灵、漂亮，而且肚子里有 货，更是自己的救命大恩人。

       姚向东领着菜花往林业站方向走，一路两人各自想着心事，竟然默默无语。 毕竟两人认识不久，面对面接触就三四次。此时此刻，两人似乎 都有说不完的话要与对方交流，但又找不到话茬儿。 沙石路上的板车、骡车、手扶拖拉机不时从两人身边有快有慢地 驶过去，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 

       姚向东终于找到了一个话头。姚向东知道自己能有今天，没有钱菜花父女俩的全力相救是不可能的。自己这条命是钱家父女俩给的。 自己的血管里还流着钱菜花的血呢！怎么感恩都不为过。送上自己编的篾器，用自己第一个月做工挣的钱买了三只帆布书包送给钱菜花三 姐妹；现在又协调让菜花有了插班读书的机会。尽管读书无用论在 会上流行；尽管女孩子读初中的不多，但自己的爸妈总是想方设法要感恩。自己已经认了菜花爸妈做干爹干妈，身边的菜花就是自己的干 妹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姚向东打破了沉默：“菜花，祝贺你！”

      “谢谢你爸妈！谢谢你！也谢谢刘副站长和高校长！”

      “谢什么！见外了。一家人嘛！” 

      “又是送篾器，又是送书包，又是协调插班上学，又是找借宿的 地方，让你们家费心了。”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你不方便尽管讲。” 

       “向东哥，有一件事还真想麻烦你。”

       “什么事？” 

       “我想去一趟陵阳城。上学的事我想跟爸爸商量一下。”

       “要得！你爸爸去勘探队也快一个月了，应该去看看，应该告诉 他上学的事！” 

       “我一个人不敢去县城。”

      “我陪你去。”

      “什么时候去？” 

      “选日不如撞日！明天上午去。今天你住到我姑妈家，顺便熟悉 一下情况，认识一下姑妈家里人。”

       “也好！”插班读书是家里的大事，总得让父亲知道。 “我也想去看看干爹。明天坐早班车去。晚上我会给干妈打个电 话，告诉她你今晚不回村里了，让你妈放心。” 

      “谢谢向东哥！” 沿着松江边走不到百十米，便是松江大桥。姚向东领着钱菜花往 右缓缓地一拐。两人走上松江大桥。松江是一条大山峡谷里的河流， 顺着山势时而湍急，时而平缓地流淌着。到了松江镇这段，河流相对 平缓。

       姚向东朝前面不远处一指说：“走过松江大桥，便是松江镇上 的主大街了。姑妈家就在大街的一条巷子里。” 菜花朝姚向东手指的方向望去，脚步停下来。松江大桥虽然不 高，但站在松江大桥的桥面上，古老的松江镇尽收眼底。松江镇街首 沿着松江的北岸坡谷由东往西伸进两边的山谷里。街道与松江顺着弯 曲山势，但呈平行状延伸。

       姚向东知道钱菜花是大山深处鱼头村人， 虽然跟父亲来过松江镇，但都是在镇西北头山坡上的林业站逗留，并没有到过松江镇上。要不，上松江大桥，钱菜花不会好奇到停下步子 四处张望。 

       看到钱菜花那好奇的目光在松江两岸扫来扫去，姚向东也停下了 步子。他拉了拉菜花的胳膊，示意菜花往松江大桥的栏杆边靠了靠， 当起了菜花的导游。 姚向东亲切地喊了一声：“菜花妹，你看东北方向那一望无边的 水面，烟波浩渺，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似的扣在大山脚下。”

       钱菜花循着姚向东的手指方向望去，惊奇地问：“向东哥，山谷 里怎么会有大海？” 

       “不是大海，是湖。那里是松江镇上有名的千溪湖。”姚向东哈哈 大笑，边笑边说，“菜花妹，咱们桥下的松江就是从千溪湖那边流淌 过来的。”

       夕阳的余光映照在不远处的湖面上，反射出无数道金色的光芒。 湖岸边高耸的群山倒影在悠悠地晃动。湖面靠松江大街的东北边有一 座不大的小岛，小岛上的几座寺庙建筑屋顶上的琉璃瓦也反射出金 光，与湖面上的金光交相辉映，很是壮丽。    

        菜花用手朝寺庙建筑一 指：“向东哥，那些金光闪烁的建筑是什么地方？” “霞光寺。今后你到松江中学读初中，有的是时间，我会陪你去 看看。”

        菜花生在大山深处，长在大山深处，也就是跟着父亲去了一趟 陵阳县城。上个月送姚向东去县人民医院，都是匆匆而去，匆匆返 回。城里的繁华并没有在脑海里留下特别的印象。眼前的松江镇没有 逛过一次。想不到这松江镇还有浩浩茫茫的大湖，还有湍湍流淌的江 水，还有流光溢彩的古寺，还有沿着松江岸边建造的各形各状的民 宅。钱菜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产生了一种从来没有的满足感。 她望望松江古镇的景致，再看看正兴致勃勃地给自己介绍古镇风貌的 向东哥，心里产生了说不出滋味的愉悦感。钱菜花的脸上浮现出一种 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心里暗暗地赞叹：好地方！松江镇是个好地方！ 中午去松江中学路过这里，一点感觉也没有。不奇怪，当时心里总想 着校长和班主任考试的事。现在书面考试、面试全通过了，浑身轻松 了。父母这一年多老是在自己的耳边唠叨，就是一个主题，让自己去 读书，但自己不知怎么老是想着家里的事儿，老是想着给父母分担一 些苦累和负担。这次，遇上了一大帮热心人，自己说动心就动心。

      其 实，菜花心里清楚，小学毕业后，自己并不是厌学。虽然没有去上初 中，但一直坚持自学。朱红旗支书的儿子朱爱国虽然成绩不好，但他 高自己两个年级，读过的书都给了自己。自己晚上在煤油灯下一本正 经地从初一的课本读起，学习的兴致一直不减。但生活在大山深处， 读小学是在村里，见不多，识不广，只知道爸妈不容易，还有两个小 妹妹，心里一软，就放弃了到松江镇读初中。这次出来参加插班考 试，也就怪了，像有根绳子牵着似的，说出来就出来了。望着眼前松 江镇的风光，钱菜花喜滋滋的。她不知道是爱上了松江镇的风景，还 是爱上了自己从天坑底与父亲一起救上来的帅哥哥。

       松江从千溪湖流淌过来，并不湍急，流到松江中学围墙边缓缓地 拐个弯，沿着通往县城的土石公路，穿过松江大桥，继续平缓地往山 谷里流去。 姚向东抬头望望早已隐到山峰背后透出的光芒，对钱菜花说：“一 会儿直接去我姑妈家，明早我来接你。” 

       钱菜花点点头，跟着姚向东，走下大桥的台阶，来到松江镇的古 街上。姚向东领着钱菜花径直往姑妈家走去。 松江古街这个位置最初叫沙坝场，或许是由于松江常年流淌冲刷 而积累了不少黄沙慢慢淤积而得名。后来由于松江河道固定下来，人 们依江靠山建起了住宅，于是又改名松江街。“文革”兴起后，改成 了东方红大街。虽然改了名，但人们还习惯叫松江古街。称古街名副 其实。松江古街从明朝至今，已有近千年的历史。通往县城的土石公 路一路崇山峻岭、云雾环绕，人烟稀少，但山清水秀，林木葱茏。松 江从陵阳县城穿城而过后，一路浩浩荡荡地流淌，来到松江古街地 段，豁然开朗。这里地势相对平坦。

        松江岸边的古街是一片一片古老 的瓦房，瓦房之间不时会冒出高大挺拔的古树。古街最引人注意的是街道的路面，它是由一块块方正的青石板拼成，石板表面有光，清晰 可见岁月刻画出的或深或浅的印痕。古街两边是年代已久的木结构房 屋，有些古屋精美的雕花窗经历阳光和风雨，已经变得古旧而沧桑。 沿街靠江岸的古宅，有不少原始特色的吊脚楼。

       姚向东领着钱菜花走在古街上，不一会儿来到古街中段的街边三 间平房前。这是红砖新砌的并排三开间门脸房。姚向东领着钱菜花走 进房子里。 房子里一排木柜台。柜台的墙上挂了不少竹篾器。钱菜花眼睛 一亮，这不是向东带给自家的那些淘米篾、竹篮子吗？菜花自言自语 道：“这些篾器好眼熟呀！”

       姚向东哈哈大笑：“菜花妹子，这里是松江供销社古街门市部， 这些篾器都是我们编的。” 

       “你们编的？”菜花吃惊地问。

      “对呀！”姚向东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篾器说，“我到供销社当了临 时工，还招了三个徒弟。我学过篾匠，懂竹编手艺。”说到这里，姚 向东大声喊道：“妈！你看谁来了。” 

       “哎！”随着一声应答，从里间走出一位中年妇女，双手操起围裙 不停地擦着手，大着嗓门问，“向东，谁来啦？” 菜花一见，是向东妈，赶紧走过去：“阿姨，你好！”

       李花红是松江供销社的营业员，最近轮值到古街门市部。一见走 过来的是钱菜花，心里一阵激动，这是儿子的救命恩人呀。她知道下 午菜花上学校的事，赶紧走出柜台，拉住菜花的手问：“怎么样？通 过啦？”

       “通过了！满分通过！”姚向东抢着回答。说完，姚向东告诉母 亲，明天陪菜花去城里石油勘探队见她爸，商量菜花插班上学的事。 今晚，菜花就住到姑妈家，正好熟悉一下住宿环境，认认人。 李花红一听，看看快到下班时间了，说：“向东、菜花，吃过晚 饭再去姑妈家好吗？”

       菜花好奇地东张西望着，紧紧地挨在向东的身边。她突然间有一种害羞感涌上心头。看到向东母亲这么热情，再望望向东那一副主人 的样子，也只能听向东的了。她没有表态，只是朝向东望了望。 

       姚向东说：“妈，回家煮饭这来去又得个把小时……” 不等姚向东把话说完，李花红朝儿子向东瞅了一眼说：“傻小子， 菜花那么远来，我请菜花吃重庆小面！” 菜花点点头，姚向东也连连点头。

       姚向东知道重庆小面是排在重 庆火锅之前的美食。松江古街上街边的面摊不少，尽管店面破旧，有 的面摊还没有桌凳，但吃的人不少。当然，那个年代人们肚子也没有 油水，吃上一大碗当地小吃重庆小面，那也算是请客了。 李花红关了店门，领着向东、菜花朝松江供销社古街门市部不远 处的面摊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