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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姚建华听到儿子已经被钱正南父女一早就救走了的消息,一颗石头从心中落下来。还在县人民医院急诊病房,而且还处于昏迷中,姚建华心中的石头又悬了起来。儿子现在怎么样?姚建华恨不得一步跨到县人民医院急诊室。
姚建华听从刘副站长的安排,连连向刘建国点头致谢说:“站长,让大家烦心了!我现在就赶回家。”
“小周!这几天你陪着姚建华,有个照应!”刘建国望着跨出门外的姚建华,用手推了推小周的膀子。小周一听,赶紧跨出门,紧跟在姚建华身后走去。
姚建华家离林业站不远,在一块山坡地上。初夏时节,正是万物生长的气候。树林葱绿,竹林青翠。姚建华家的菜园子让妻子李花红打理得生机勃勃。整个园子里像一个五颜六色的小花园。南瓜藤在菜园子里生根,但藤蔓却不安分地越过篱笆,爬到坡地里,开出一排喇叭似的南瓜花。菜园里,蝴蝶似的丝瓜花,星星似的西红柿花,开得金灿灿的,紫色的茄子花,白色的辣椒花也不甘示弱,争先恐后地开放了。菜园里,黄的、紫的、白的花儿点缀着碧绿的菜叶,像碧空中的星星,又像一床绿色地毯镶嵌着五颜六色的花儿,不但美丽,而且散发出阵阵清香,引来了只只蝴蝶和群群蜜蜂。蜜蜂和蝴蝶似乎没有看到主人的到来,更没有注意到今天归来的主人的那张惆怅期盼的面庞。蜜蜂边歌边舞,显得格外逍遥自在,蝴蝶也随风翩然起舞。菜园子东北方向的小池塘,斜阳映照下的金色塘面上几只白鹅在欢快地嬉水。
姚建华心事重重地跨进菜园子,径直往门口跑过去,边跑边喊:“花红!花红!”没有应答。姚建华估计妻子还没有下班。此刻的姚建华心里矛盾极了。儿子摔下天坑,这天大的打击,他一个人已经难以支撑,他多么希望尽快见到妻子花红。但他又怕见到妻子李花红,见了面自己怎么说,开不了口呀!虽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儿子已经被山民救到县人民医院,虽然听电话里朱支书说,医院说姚向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儿子姚向东还处在昏迷中,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跟妻子交代。妻子可是坚决反对儿子接自己班的呀!妻子不允许带儿子巡山玩,妻子在儿子高中毕业后,介绍儿子去表叔那里学篾匠,目的其实很清楚,她是母亲,她不想让儿子有危险。高中毕业一年快过去了。虽然儿子多次提出想跟建华去巡山,去散散心,但姚建华一次也没有满足儿子的欲望,为的就是怕儿子去巡山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要倒霉,喝凉水也会塞牙。第一次瞒着妻子李花红带儿子去巡山,第一次巡山儿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现在昏迷不醒,万一醒不来怎么办?姚建华越想越后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对妻子说?姚建华的心悬了起来,越悬越高。
通往家门口的小路上传来了脚步声。姚建华一扭头,见妻子李花红已经到了院门口。他把满腹的焦虑和担心压到心里,脸上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对妻子说:“花红,今天下班这么早?”
“你不也早下班了吗?”妻子李花红一见巡林员小周也在菜园子里,有点纳闷,“小周,你怎么来啦?”说完笑嘻嘻地朝小周瞅了一眼,目光扫视着菜园子说,“建华,摘些瓜果蔬菜让小周带回家!”
“嫂子!不麻烦了!”小周朝姚建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姚建华赶快告诉嫂子,一会儿要赶到三岔口电话亭。瞒是瞒不住的,小周心里很清楚。
建华看到小周使来的眼色,心里明白,得赶快告诉妻子。但又不能如实告诉真情,他担心妻子会受不了。姚建华转身朝妻子迎过去说:“儿子向东出了点事,现在县人民医院急诊室。一会儿刘副站长借来的拖拉机,连晚和我们往县城赶。我们赶快去三岔口等拖拉机。”
李花红兴致勃勃下班刚到菜园子门口,就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雳,霎时脸色泛白,嘴张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姚建华佯装镇静地说:“摔伤了几处皮肉,现在县人民医院,听说没有什么大碍!”
“嫂子!”小周也装作轻松地说,“赶快去三岔口,刘站长借的手扶拖拉机等我们去县城医院看向东呢!”“到那就知道了!”姚建华拉住妻子的胳膊,一路小跑走下山坡。
小周紧紧地跟在姚建华夫妻俩身后。
三人都不说话,很快来到三岔口电话亭边的大樟树下。只站了不到三分钟工夫,突突突的拖拉机轰鸣声从西边传来。大家不约而同地朝西望去,一辆沾满油泥的手扶拖拉机已经缓缓地驶到路边的大樟树下。驾驶员坐在毫无遮挡的座椅上,两只手紧紧地握住呈“八”字形的操纵杆,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拖拉机停在大樟树下,突突的单缸发动机的咆哮仍在吼叫。手扶拖拉机已经挂上了车厢。刘建国从车厢里跳下来,朝姚建华妻子招呼说:“快上车吧,嫂子。”
姚建华搀扶着妻子爬上手扶拖拉机车厢。车厢里放了两张长条板凳。刘建国招呼大家坐定,朝驾驶员挥了挥手:“出发!”
这辆手扶拖拉机是刘建国从地里临时借来的,车厢是挂上的。刘建国在拖拉机突突突的咆哮声中提醒大家坐稳。大家坐在不停颠簸的长板凳上,谁也不说话,目光盯着前方的路。
李花红不停地用手揉眼眶。夕阳照耀下,李花红眼眶显得更加泛红。擦黑时分,手扶拖拉机驶上了松江大桥,上了陵阳路。路灯已经亮了。陵阳路上自行车、马车、拖拉机、人力三轮车来来往往。正是上下班时间,路上特别繁闹。陵阳路尽头毛峰山上的毛峰亭,装饰灯不停地闪烁。拖拉机行驶到毛峰山下,驾驶员特别大声提醒大家坐稳,然后放慢速度,往右一拐,很快就开到了陵阳县人民医院大门口。
手扶拖拉机停稳后,驾驶员跳下座位,招呼大家下车。刘建国、姚建华、李花红、小周急急下车后,刘建国给驾驶员递了一支烟,让驾驶员在车上休息一会儿,他领着姚建华夫妇,带着小周径直跨进人民医院大门,直奔急诊室。
急诊室里,日光灯的蜂鸣器呜呜呜呜地响着。到处是白色。墙上、床单和桌凳、被单全是白色。白色的灯光映照在小伙子苍白的脸上,微微闭着的眼睛显得特别病态。钱正南站在床头,菜花坐在一张靠床边的杌凳子上。父女俩目光紧紧地盯着小伙子苍白毫无血色的面容,他们都希望出现奇迹,希望小伙子微闭着的眼睛能蠕动一下。
小伙子的眼睛还是没眨动一下。
父女俩目光从苍白的脸庞移到悬挂在上方的点滴瓶上,白色的药液顺着细小的透明胶管一滴一滴往下输进小伙子的体内。菜花的目光从透明胶管移到手臂上,又从泛白的手臂移到小伙子的右手。小伙子右手张开着,掌心向下贴在雪白的床单上,五个手指全部笔直地伸开,一动不动。菜花听急诊室医生护士说,昏迷的病人苏醒的前兆是手指或眼角会微微颤动。菜花不认识眼前这位自己和父亲亲手救出来
的小伙子,但菜花同情眼前这位小伙子的不幸遭遇。从那么高的天坑上摔下天坑底,竟然大难不死,竟然正巧碰到那么早就进天坑底打野味的父亲和自己,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菜花的目光落在那平放在雪白床单上的五根手指,心里默默地祈祷,但愿奇迹能再次降临到这位不幸的小伙子身上。
突然,菜花眼睛一亮。她惊奇地发现躺在病床上的小伙子中指和食指微微颤动了一下。菜花赶紧喊站在床头的父亲看。父亲俯下身子,目光盯着小伙子的右手五根手指头,足足盯了有五分钟,但小伙子的五个手指像胶水粘在雪白的床单上,一动不动。
钱正南抬起头,朝菜花瞥了一眼,嗔怪地说:“你眼看花了!一动不动。”
钱菜花一听,用手指揉揉眼角,目光又落到小伙子的五根手指上。突然菜花从杌凳上站起来,大叫一声:“爸!你看!”
钱正南一看,小伙子的右手中指和食指微微地动个不停,大着嗓门说:“醒了!醒了!”
菜花再看看小伙子左臂,看看左右眼角,也在微微地抖动。她激动地扭身站到门口,大着清脆的嗓门朝门外大喊:“医生!医生!病人醒了!快来呀!”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中夹着激动的说话声:“我说是吧!醒了!这下放心了!”
“向东!”这是姚向东母亲那激动的呼喊!
“向东!”
“向东!”
夹杂的脚步声伴着呼喊向东名字的声音传进急诊室,传到钱正南和菜花的耳边。钱正南听了,觉得声音很熟悉。菜花听了感到有些纳闷,怎么来了这么多医生护士,正要抬头朝门外看个究竟,一群散发着汗渍味的农村打扮的人呼地冲了进来,霎时把急诊室病床围了起来。
菜花正纳闷时,只见父亲握着一个壮年男子的手,使劲地摆动着不停地问:“刘副站长,你怎么来了?”菜花一见,心里一愣,这不是松江公社林业站的刘副站长嘛!自己去林业站送过野味,见过几次。他是父亲的好朋友,难道这位上午从天坑里救出来的小伙子是刘副站长的儿子?嗨!怎么有这么巧的事!
菜花正在猜测中,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在急诊病床前不停地在小伙子的头额、手臂、脚腿处轻轻地抚摸,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痛苦状,嘴里不停地轻声呼喊着:“向东!”
“向东!姚向东!”
“向东!”
“向东!”
进来的人几乎都在轻声地呼唤着姚向东的名字。怪了!真是奇怪了!刘副站长的儿子怎么会姓姚呢?
菜花正在纳闷,听到了刘副站长与父亲的对话,全明白了。
“正南,你是我们林业站的大恩人!”
“此话怎讲?”
“你救的这位小伙子是我们林业站巡林员姚建华的大儿子。今年十七岁,去年高中刚毕业,名字叫姚向东。”
“碰巧了!今天一早带着大姑娘菜花去天坑底打野味,一枪未发,就听到轰响声,循声一看,是这位小伙子从天坑上方摔了下来。救人要紧,于是和菜花把这位小伙子救到这里来了。”
“我代表松江林业站谢谢你们父女俩!”说到这里,刘副站长有些激动地喊道,“建华!花红!还不赶快谢谢救命恩人!”
姚建华、李花红站起身。刘副站长把钱正南往姚建华、李花红面前推了一步,顺手拉住菜花的胳膊说:“这是钱正南!这是正南大姑娘菜花!两个大好人呀!”
啪的一声,姚建华、李花红几乎是同时跪到地上,两掌合拢,激动地说:
“谢谢大恩人!”
“谢谢大恩人!”
钱正南赶紧拉起姚建华、李花红说:“碰巧了!去天坑底打野味。谁见了都会救的!不用谢!”
正说话间,一名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身后跟着一名护士走进急诊室,径直往病床走过来。
【编者按】医院急救室里,钱家父女不错眼珠地盯着床上的向东,希望他动动手指或者动动脚趾,以证明他还活着。听到女儿说“他手指动了”的话,钱正南欣喜地望过去,却见向东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没有一点活动的迹象,他大失所望。得知儿子被救,姚建华拉着妻子赶往医院。钱正南知道被救者的身份后,有何感想?姚建华夫妻见到救命恩人,又有何举动?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