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朱红旗当上松林大队支书，一干就是十几年。朱红旗见多识广，脑子活络。领导交办的事想得周到，上头的头头脑脑都比较满意。修路、装电话，为大队山民买些肥皂、香烟等紧俏产品，大家也都会说朱支书的好。但朱支书好吃好喝，尤其是看到山民中漂亮的妇女，说话把不住门儿，虽然没有出格，但也引起了群众的反感。但那个年代山民对自己的支部书记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何况，在那乱得一塌糊涂的年代里，朱支书做的事说的话儿总体上摆得上台面。那个年代吃饱肚子就不错了，朱支书也是人，嘴能不馋？当着漂亮女人的面，说上几句打情骂俏不把门的话茬儿，也在情理之中。男人，谁没有七情六欲。古人都说食色性也，男人好色也是天性。朱红旗是大队支书，虽然看到漂亮女人路走得有些晃，但毕竟没有往上扑，这应该说在那个年代还是个好官。

　　其实，朱红旗这个人好胜才是他最大的性格特点。他为大队的山民们办的好事，修条路，装个电话到自然村，通通关系走些门路搞些平价的紧俏物资，只要一听到大家当面或听人说山民们背地里说自己好，朱红旗的心里就会乐得痒痒的。尤其是有人托他办事，他会尽力去努力协调。当初，他与刘建国交上朋友，也就是刘建国作为办公室主任，曾托朱红旗支书搞些山里野味。朱红旗感到常有人求他，心

里很高兴。钱正南是个好猎手，家里常有些野味，朱红旗总会要些野味来送去林业站。这一来二去，不但与刘建国交上朋友，跟钱正南也结下了情谊。这次刘建国请求朱红旗派猎手去天坑底部搜寻落坑的职工姚建华的儿子，他二话不说，首先想到钱正南。钱正南一早已去天坑坑底打猎，他赶紧又找了黑鱼湖周边自然村二十多位猎手去坑底寻找。他落实完人头后，随后赶到坑底与县消防队搜救组会合。

　　两次拉网式搜寻，不见姚向东的影子，与消防队搜救组徐大民分手后，朱红旗独自一人快步往鱼头自然村赶去。他心里满是疑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人是掉进天坑里了，偏偏不见影儿。钱正南带着女儿一大早就去了天坑坑底打野味。这是钱正南妻子胡少香亲口对朱支书说的，不会有假。朱红旗也知道钱正南为什么事一大早去天坑坑底打野味。上半年重庆石油勘探局陵阳勘探队在松江招工。经朱红旗力荐，钱正南已经正式录取为勘探队职工，吃上公家饭这可是大喜事。钱正南当然得庆祝一番。去天坑底部打些野味这是必需的。但是，活见鬼了。这么多人在天坑坑底搜寻，没有见到钱正南父女。在去天坑的路上大家也没有见到钱正南父女。

　　这对父女一大早就去坑底打野味，人到哪儿去了呢？会不会已经打了野味回家去了？朱红旗抬头一看，正是日头当午，不到时间呀！

　　朱红旗急火火地来到鱼头自然村，直奔钱正南家。刚推开钱正南家的竹篱院门，胡少香已经从里屋走出来。一见朱红旗支书，胡少香笑吟吟地问：“哪阵风又把你吹来啦！是不是上头来人要做派饭？”

　　“不是。”朱红旗跨进院门，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里屋，边走边喊，“钱正南！钱正南！”

　　“不在家！”胡少香拽住朱红旗的衣襟说，“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他和大闺女菜花一大早就去天坑打猎了。”

　　“没有回来？”朱红旗东张西望，一脸疑惑。

　　“没有呀！”胡少香心里一愣，朱红旗支书火急火燎地找钱正南，不会出什么大事吧？胡少香满脸狐疑地直愣愣地盯着朱红旗。

　　朱红旗怕胡少香着急，轻松一笑说：“没事。”说完，一转身跨出院门，又踅回来交代胡少香：“正南回来，让他给大队部打个电话找我。”

　　“好！”胡少香望着消失在山道上的朱支书背影，心里疑惑重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其实，朱红旗支书听到钱正南不在家的消息后，心里更觉得不对劲。钱正南父女俩会去哪里呢？难道去了深山老林？不太可能。天坑坑底去的人少，野兽出没频繁，那里的山鸡野兔不但数量多，而且特别肥。他一大早一定是去了坑底，但父女两人呢？那么多人在天坑底搜寻，不但不见姚向东的影子，连钱正南父女俩也没有碰到。坑底也就几千平方米大，说句话也能听到声音。怪就怪在不见钱正南父女的影子。

　　朱红旗几乎是跑步朝大队部赶去。他要去大队部等消息。大队部有值班电话。

　　钱正南一大早确实带着女儿钱菜花去天坑坑底打野味了。

　　这些日子钱正南一直沉浸在去石油勘探队上班的兴奋之中。陵阳石油勘探队属重庆石油勘探局。主要是沿松江一带勘探石油。去石油勘探局当上工人，也就是端上公家饭碗了。这对已到不惑之年的钱正南来说，那是撞上喜神了。这也是个机会。陵阳县石油勘探队需要沿松江一带山谷湖河放炮找石油，要招一些地形熟悉的山里人。钱正南是松林大队的猎手，平常打些野味，山民没少沾光。加之妻子种菜

又是一把好手，山民们吃菜到他家菜园子里很随便，这夫妻俩一荤一素待山民们不薄，是大好人。山民们一推荐，钱正南自然成了唯一候选人。加之，钱正南家与朱红旗支书交情不浅，朱支书力荐也是一个原因。

       当然，朱支书心里还存了个心眼。钱正南家大姑娘钱菜花长得水灵，梳着一条粗粗的独辫子，走起路来，独辫子一晃一晃的，像只活泼的松鼠，好看极了。虽然读完小学不想去松江中学读初中，但机灵、聪明，山里女娃野气中透出丝丝倔强不甘落后的气质。菜花心中充满了好胜，这有些像朱红旗的性格。朱红旗有个大儿子叫朱爱国，年龄与钱菜花相仿。前几年读松江中学初中一年级后，借宿在刘建国家里。朱爱国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情商高。在初中期间追过不少女孩子。朱红旗察言观色，估计钱菜花也是他儿子朱爱国的女朋友。因为在朱爱国上初中期间，常常会在星期天看到钱菜花跑到家里来玩，而且不时还会从儿子那里拿走一些课本和作业本。朱红旗知道钱菜花读到小学毕业，说什么也不肯到松江镇上去读初中。他劝过钱正南，但钱正南往往无可奈何地手一摊，说这大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谁的话都听不进她耳朵里。钱正南埋怨中往往带着夸赞的语气，说菜花年纪不大，想着家里的事儿比他自己还想得多。她说去松江上初中，要借宿，要花不少钱。家里还有两个妹妹桃花和杏花，需要人照料，妈妈整天忙来忙去，没有闲的时候。她不上学在家里，多少能帮家里干些活儿。钱正南也知道因为与朱支书家里交往多，菜花与朱支书家儿子爱国也来往不少。虽然没有去松江中学读初中，但常常会去爱国家里借些书回来读，爱国学校里布置的作业，菜花全拿过来做了。其实，钱正南知道朱爱国这孩子玩心重，学习不上紧。菜花有时还帮助朱支书儿子做作业。当然，这一点钱正南从来没有对朱红旗说过，主要是怕伤了朱支书的自尊心。

　　朱红旗就冲着两家这些年的交情，冲着钱正南人缘好，更冲着儿子惦着正南大姑娘钱菜花，当然要力荐钱正南。钱正南如愿以偿。不但钱正南一家子高兴，松林大队的山民们也都替钱正南高兴。他能去陵阳石油勘探队端公家饭碗，他要感谢山民们的纯朴，感谢朱红旗支书力荐。他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感谢大家，只能去打些野味招待大家。钱菜花不去读初中后，也常常会闹着跟父亲去山里打猎。钱正南每次都说不住大姑娘钱菜花，只能带在身边。

       钱菜花聪明，泼辣能干，很快就成了钱正南的好帮手。早晨，重重叠叠的山峰还笼罩在一片晨霭之中，不远处的黑鱼湖面上升腾起缭绕的雾气。屋前屋后的树丛中，早起的鸟儿天籁般的鸣叫声像一首动听的交响曲，伴着不远处雄鸡啼鸣声传向远处的深山密林里。钱正南和女儿菜花早早起了床，带上几张薄薄的葱花大面饼，

走出菜园的竹篱门，朝鱼头村外满是树林的山里走去。

　　胡少香站在里屋门口，目送着钱正南父女俩渐行渐远的背影，大着嗓门叮嘱道：“天坑底野兽多！注意安全！”

　　“放心！”钱正南、钱菜花父女俩总是会轻松地答一句，让胡少香放心。然后父女俩头也不回地往大山深处的通往龙山天坑底的洞口的小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