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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路石 点击:266 发表:2024-06-17 14:06:51 闪星:2

                                               十

  天坑边都是大大小小的树木和山草、藤蔓,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竹林,翠绿色厚厚的一簇,像一座座露营的小帐篷。天坑边其实没有路,山民打猎、采药材来到天坑,都会沿着天坑边转圈子。转圈子的人多了,慢慢地形成了一条在山草丛中时隐时现的小道。天坑边有几棵大树,特别是榆树,树干上挂满了串串翠绿色的榆钱。风一吹,串串榆钱有节奏地晃动,但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飞翔在天坑上空的山雀和花白喜鹊叽叽喳喳鸣叫着,似乎在给榆钱的晃动配音。槐树有六七棵,高大挺拔,树干都有水桶般粗,树上缀满了绿色的青苔,树干上爬满了绕来缠去的藤蔓。南边的那棵大槐树长势特别茂盛,不知是风吹还是崖石的长期挤压,它那水桶般粗的树干往坑的上空倾斜着,有几根粗壮的枝干悬在天坑上空,最醒目的还是那枝干上青藤丛中的喜鹊窝。

  姚向东沿着天坑边山草藤蔓缠绕的小路飞快地来到大槐树的旁边。身后传来父亲那熟悉的喊声:“向东,注意安全!天坑边的路踏稳了,不要冒冒失失。”

  天坑上空似乎传来隐隐的回声,把姚建华的喊话又重复了一遍:向东,注意安全!天坑边的路踏稳了,不要冒冒失失,不要冒冒失失。回声清晰地响彻在向东的耳畔,但父亲的提醒并没有引起向东的警惕。

  姚向东来到天坑边大槐树的崖石旁。崖石嶙峋,粗大的槐树发达的根系伸向崖石的缝隙中,像一个个坚实的锚,牢牢地咬住崖石。崖石的周边是茂密高大的竹林,竹竿粗细相杂,有的粗如碗口,有的细如笔杆,但都伸展着细长的枝叶,挤挤攘攘,争相生长。春天早已过去,已是仲夏时节,但竹林仍有不少竹笋顶破山草,钻出崖隙,争着沐浴灿烂的阳光。姚向东朝斜向天坑的几根树干仔细地打量着。这几根树干也有小水桶粗,上面虽有青苔,但青苔上缠满了藤蔓。

  姚向东朝大槐树的根部使劲地用脚踢了几下,大槐树一动不动。几只刚刚钻进窝里的喜鹊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树干的震动,没有一只从喜鹊窝飞出来。姚向东朝树干下方的天坑望过去。这里的坑边呈坡形,下面长满各种杂树,杂树也缠满了青藤,再往远处看,一眼望不到坑底。

  姚向东朝喜鹊窝扫视来,扫视去,又用脚踢踢大槐树的树干,树干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树梢的槐叶飘向天坑的深处,一阵槐花的清香飘荡开来。喜鹊窝里的喜鹊似乎睡着了似的,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时,从不远处的一棵榆树枝杈上又飞来两只喜鹊,落到枝干上,喳喳叫着,顺着槐树悬在天坑上空的枝干蹦跳着钻进了喜鹊窝。掏喜鹊窝!这个念头在姚向东的脑海里刹那间兴奋地闪过。姚向东可不是第一次掏喜鹊窝。经验告诉姚向东,这喜鹊窝里肯定有喜鹊在孵蛋。要不,怎么用脚踢树干,一点动静也没有。姚向东头脑一热,看看这粗壮的树干,他决定爬上树干,爬到喜鹊窝旁边,掏些喜鹊蛋,也让母亲来个韭菜炒喜鹊蛋。第一天跟父亲出来巡山,给妈妈一个惊喜,也让弟妹解馋。他想到自己刚高中毕业回到家,母亲炒的那盘油渍渍的鹅蛋炒韭菜,看到弟弟妹妹那垂涎欲滴的眼神,坚定了掏喜鹊窝的信心。他要让弟妹解馋。

  说干就干。

  姚向东爬树掏鸟蛋可是熟门熟路。他爬上山石,纵身一跃,跳到了大槐树的树干上。大槐树的树干歪斜着伸向天坑的上空,下面呈坡形,又长满密密的树木和藤蔓。姚向东往下看,并不觉得有多深,一点也没有恐高的感觉。他用手紧紧地抓住树干和青藤,脚稳稳地蹬住横向天坑栈桥似的大槐树干,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往喜鹊窝爬过去。

  姚建华一边提醒儿子注意天坑边的小路踩稳脚跟,一边拨开树枝竹叶,朝儿子向东走去的方向赶过来。姚建华知道天坑边有棵大槐树。这棵大槐树长得很奇特,不仅根深叶茂,而且根深扎在山崖里,树干像栈桥似的伸向天坑的上空。虽然树干离天坑边不到四五米远,树干下面有密密的树枝和藤草,但有恐高症的人,尤其山外来看景的人都会头晕。这棵大槐树的奇特之处不仅是歪斜到天坑的上空,更奇特的是上面竟然有一个硕大的喜鹊窝。林业站的领导还把天坑边大槐树作为一景,不时会给市里、县里来林业站检查工作的领导介绍。不少领导出于好奇,竟然不辞辛劳一饱眼福。姚建华每年都要带几批领导来天坑边的大槐树检查工作。他的心里明白,向东看到这横向天坑上空的大槐树,尤其是树干上的硕大的喜鹊窝能不好奇吗。姚建华赶紧朝大槐树根边的山崖跑过来。他刚站稳脚步,目光一扫,没有看到儿子向东,心里一愣,刚才明明看到儿子向东朝大槐树走过来的,自己还大着嗓门提醒儿子,怎么现在不见影子呢?

  姚建华一惊,这小子会不会爬树掏喜鹊窝?他正想喊儿子的名字,但到口的话咽了回去。他透过密密的枝叶顺着大槐树的枝干朝喜鹊窝方向一瞥。姚建华看到儿子向东正手脚并用朝喜鹊窝方向爬去,浑身的血液直往头顶涌,周边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他呆愣住了。姚建华心里明白,此刻的儿子不是朝喜鹊窝方向爬,而是朝黑洞里爬。近二十年巡山的经验告诉他,深山里的大树因为常年难见阳光,树干上长满了青苔,爬满了绕来缠去的青藤、老藤。老藤还有些韧劲,青藤脆脆的。稍不注意,青藤一断,人就会从树干上摔下去。在山林里掏鸟窝摔到地上都危险。现在,眼前大槐树上的喜鹊窝可是在天坑的上方,天坑深百米,有二三十层楼那么高。向东要是手被青藤一缠,或者被树干的青苔一滑,从喜鹊窝的树干上掉下来,掉到天坑下面,非摔得粉身碎骨不可。这小子,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第一次到深山里来,就敢去掏喜鹊窝,而且敢往天坑上方的喜鹊窝爬过去。天啦!

  姚建华目光紧紧地盯住缓缓移动的儿子的身影,心悬得老高。他几次张开嘴,想喊儿子,提醒他不要往前爬。但他怕一喊,惊着了儿子向东。姚建华浑身燥热,心悬到了嗓子眼,浑身直冒虚汗,身上的背心也被汗水湿透了。他站在裸露出崖石的山草丛中,脚上好像生了根似的,一步也不敢动。他感到头有些发晕,眼睛有些发花。他不停地眨动着眼睛,手紧紧地攥着,手心里明显地湿了。

  从树林里吹过来一阵一阵的山风,吹到姚建华的身上似乎一点知觉也没有。不远处的泉水形成的小溪,正发出优美的淙淙叮咚声,仿佛是一曲正演奏的小曲,声音是那么地悦耳动听,但姚建华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树干上缓慢移动的儿子向东,一点感觉也没有。

  姚建华此时不但浑身燥热出汗,而且血压明显上升。他尽量地不让眼睛眨巴,但控制不住。突然,他的眼睛一眨巴的瞬间,眼前的大槐树伸向天坑的树干上,喜鹊窝还在两根树干的丫口,但不见了儿子向东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眶,目光仔细地在大槐树伸向天坑的树干上扫来掠去,仍然不见儿子向东的身影。只有两只花白喜鹊从喜鹊窝里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鸣叫。人呢?没有听到声响呀?怎么说没就没呢?不好!姚建华刹那间反应过来,双手同时往大腿上使劲一拍,脱口而出:向东掉天坑里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大槐树根靠天坑的地方走过去,一手拽住天坑的一根树枝,探着脑袋往天坑里张望。天坑里靠坑边的地方呈坡形往下,一片杂树和荆条,再往下是缠来绕去的藤蔓,厚厚的一片。顺着藤蔓方向一直往下,就是黑洞洞的一片。天坑里似乎也有山泉,山泉似乎在流淌,潺潺的水声从很深很远的地方传到姚建华的耳畔,已经很微弱了。姚建华知道,这天坑近百米深,儿子掉进去,生还的希望渺茫。

  姚建华松开拽着的手掌,往天坑边上的小路退了几步,这时姚建华心似乎静了一些。他想,这里的天坑边毕竟呈坡形往坑底延伸,坡地上长满了山草、荆条,尤其繁茂的青藤老藤盘根错节,像一层厚厚的地毯。儿子向东要是命大,从喜鹊窝的树干上滑下来后,掉到山草荆条里,再被青藤老藤缠住,那一定是祖上八辈子烧了高香。当然,山草荆条里到处是突兀的山石。山石有棱有角,从大槐树干上摔下去,摔到山石上,就是被藤蔓缠住不往天坑下面滚,也会被山石戳死。

  山峰上方的太阳照着黑洞洞的天坑。山林里吹来的风一阵一阵的,天坑边的竹林竹竿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此刻,姚建华完全沉浸在悲痛的想象中。

  他束手无策,两只手使劲地搓着,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他不停地叹气,下意识地摇头。突然,他好像在汹涌澎湃的河面上看到了稻草。他张开嘴,大声朝天坑方向呼喊:

  “向东!”

  “向东!”

  “向东!”

  “向东,你在哪里?”

  姚建华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传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天坑里仍然静静的;竹枝竹叶仍然在沙沙沙地作响;大槐树干上的喜鹊窝倒有些热闹起来,几只花白喜鹊从天坑上空盘旋着飞落到大槐树的树干,蹦蹦跳跳地靠近喜鹊窝,一眨眼也不见了。不一会儿又从喜鹊窝里钻出来,探头探脑地窥视一番,腾地飞上天坑的上空,留下一串动听的鸣叫。

  姚建华大声地继续呼喊,没有儿子向东的应答,只有山洞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回声:

  “向东……”

  “向东……”

  “向东……”

  “向东……你在哪里?”

  姚建华已经用尽吃奶的力气在呼喊,一阵一阵从天坑崖壁上传来的回声让他彻底失望了。他是龙山天坑这一带的巡林员。他知道儿子摔进天坑意味什么,但他不能放弃任何一点希望。他目光乞求似的盯着天坑黑洞洞的坑底,停止了呼喊。他站立在离坑边不远的竹林边上,脑子冷静下来,仔细地盘算着。自己光凭身上背着的这捆绳索是下不到坑底的,就是下到坑坡上,也不知道这坑坡是什么地形。从上面看,是一片茂密的山草荆条,是厚厚的青藤老藤,但谁知道这茂密的山草荆条下的漏洞在哪儿,一旦掉到漏洞里,就会像石块一样刹那间掉进坑底。再说这青藤老藤谁知道它的韧度,藤蔓一断,也只有一个结果:粉身碎骨。他喊破嗓子叫了半天,也没有一丝丝的回音,儿子向东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姚建华摸摸背在身上的那捆绳索,想想妻子花红一直给自己的叮嘱,心里像刀子戳一般。他痛心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花红,我对不起你呀!我回去怎么向你交代呀!”

  姚建华放声大哭。凄凉的哭泣声随着山风飘向山林中。姚建华又摸到了身上的那捆绳索,他决定把绳索系在大槐树根上,他不甘心,他要下到坑边的坡地上寻找,哪怕自己也摔到坑底粉身碎骨。

  他把身上的绳索取下来,抽出绳头,往大槐树根上缠了两圈,打了个活结,并用手使劲地拽了拽。姚建华此刻的心情十分地复杂。人都是这样的心理,越是绝望的时候,越是往两头想。现在无非是生与死两个结果。姚建华知道儿子向东摔到天坑里那只能一个字:死。但他不死心。万一掉到坡地上,万一青藤老藤缠住了呢?现在摆在自己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下山呼救,让专家救援队伍上山来救人;二是

自己试试。当然,姚建华也知道这天坑的底部应该在黑鱼湖一带,那里是龙山的山腰,山腰处有大片山谷山坪,黑鱼湖畔有松林大队的几个自然村庄。到那里去请求山民帮助搜救也是一条路子。但从天坑到松林大队的那几个自然村要翻过一座山,要绕道十几里地才能到达。再说,姚建华知道,天坑底在黑鱼湖,但通往天坑的洞不大,也就是打猎的山民熟悉,让山民去搜救也很渺茫。

  姚建华下定了决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是自己先借助绳索下到坡地试一试,找不到人,那向东是百分之百摔进天坑底部去了。那只有赶紧下山,到三岔口电话亭打电话,让林业站向县消防队求救。

  姚建华把绳索在大槐树干上扣紧后,使劲地用手拽拽。大槐树一动不动。姚建华把绳子的一端紧紧地系在自己的腰带上。巡林员的腰带也是保险带。姚建华也拽了几下,然后一手将绳索套在胳膊上,朝天坑边的一块突兀的崖石上跳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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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春天的天坑周围很美,榆树、槐树先后开出花朵,坑边的羊场小路是猎人、村民打猎采药踩踏出来的。时令已是夏季,粗壮的大槐树将枝干伸向天坑上方,树上的喜鹊窝前不断有飞来飞去的喜鹊。看到喜鹊窝,向东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掏鸟蛋改善生活。走在后面的姚建华,一转眼找不见儿子了,吓得他大声喊叫,但回答他的只有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难道向东掉进天坑了?姚建华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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