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密林深处的山道弯弯曲曲地循着树隙和凸在丛草外面不规则的山石往高处延伸。这里是大山的深处。山上的常绿阔叶林居多，但还是有些树木的叶子晒不到阳光和长久的潮湿而枯黄掉落。大自然以自己的独特的规律让山林变得更加茂盛。叶子枯黄掉落，使山林间显得简洁明快，山风可以吹进丛林间，整个深山有着想象不到的透视感。已经升上峰顶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映着古木的虬枝和苍老的树皮，看起来像是一幅幅斑驳陆离的油画。向东抹抹头上密密匝匝的汗珠，尽管腿有些微微的发酸发胀，但还是一步不落地跟着父亲朝泉水叮咚的地方攀登上去。

　　虽然生在长在大山，但对于姚向东来说，这么深幽，这么神奇的丛林深处还是第一次来。要是一个人来到这深山老林里，再美的景色也挡不住因恐惧而咚咚咚的剧烈心跳声。现在有父亲在前面领路，姚向东的心宽敞多了。再说，父亲腰间的绳索和砍刀也给向东壮了不少胆。深山里有毒蛇，有野兽，也有跨越不过去的沟壑。砍刀对付野兽，绳索跨越沟壑。姚向东天生就有一股子犟劲，顽皮起来没有胆。

　　要不是这股犟劲也会用在学习上，当父母的还真有些失望。现在走在深山里的姚向东被大山的神奇景致吸引住了。他看到头顶不远处的山崖间的泉眼，一股清幽幽的山泉顺着山崖的缝隙在林壑间淌过，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旋律，这是来自大自然的乐音，轻轻地叩击着向东的心扉。此时的向东在泉眼三四米外的一块山崖停住步，目光顺着泉水往下流淌的方向移动，很快这股溪流就消失在山草石隙中，留下一串天籁般的溪流声，像动听的音乐在向东的耳畔缭绕。此刻的姚向东望着清澈缓缓流淌的泉水，听着鸟儿的鸣叫，似乎整个大山陡然变幻出仙境般的美丽。他想起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这两句绝句，心中连连赞叹不已：妙！妙！妙！姚向东连说了三个妙。父亲打断了他的沉思，提议道：“口渴了？何不喝口山泉。”

　　“好呀！”姚向东从愉悦的沉思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连拽带爬，一跃登上了泉眼边的山崖。泉眼有筛子那么大，泉水从山崖间涌出来，发出沉沉的嗡嗡声。泉水顺势往山崖下流淌，有些地方落差有两三米，泉水落到底下的山崖上发出有节奏的叮叮咚咚的声响。

　　姚建华看到泉水对儿子这么有吸引力，顺手掬起一捧水，往嘴边一凑，咕咚咕咚地连吸几大口，抹了一把嘴唇说：“向东，泉水有啥好看的，山上多的是。山林越密，泉水越多。泉水越多，山溪就往下四面流淌。要是夏天山里下场大雨，那山水流淌声和蛙声交织在一起，那才动听呢！快喝吧，一会儿就到龙山天坑了。那里的景色会让你惊呆的。”

　　向东到深山密林里这是第一次。他朝父亲点点头，望着眼前特别诱人的清亮亮的泉水，弯下腰迅速地掬起一捧冰凉的泉水，喝了一口，一股甜甜的滋味瞬间流遍全身，顿觉从未有过的爽口悦心。他一连掬了几捧泉水，一口一口地品尝美酒似的，边喝还边咂咂嘴。

　　父亲望着儿子喝泉水的那股憨态，忍不住笑了。爽快的笑声在密密的丛林里传开来，回音缭绕。当父亲的看到儿子向东这么热爱大山，心中也舒了一口气。姚建华决定瞒着妻子带向东巡山，其实是让儿子知道巡山的苦和累，知道巡山的危险，让儿子知难而退。但建华想不到儿子到了深山被那股神奇的美景吸引住了。建华心里想好了，只能顺其自然。看着儿子向东对泉水流淌有些依依不舍，赶紧跳上另一块大石头，催促说：“向东，走吧！到龙山天坑去！”

　　“离这儿还有多远？”向东抹抹嘴唇上的水渍。

　　“就在头顶上。再往上爬百十米，就到龙山天坑边上了。”姚建华跳下山石，顺着林间小路往上爬。

　　姚向东紧紧地跟在父亲后面。龙山天坑的神奇，早就听说了。上高中读书那阵子，几个调皮的同学约了好几次，想到山林里看天坑，看山高林密，听说还有野兽出没，可惜一直没有成行。今天父亲带路，巡山顺便赏景，真好。姚向东一兴奋也不觉累，紧紧地跟着父亲顺着山道往上攀爬。

　　山路越往上越陡峭，身后的泉水声慢慢消失了。姚向东吃力地往上登，浑身汗珠。山风一拂，向东身上的汗珠瞬间又消失了。走不上几步，又是一身汗。父亲走惯了山路，显得很轻松，不时还放慢脚步等等向东。向东是个不服输的孩子，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登。有时不停地借助路边的树枝抓手，踏着山草丛中的翘石，一步一步往龙山天坑方向爬上去。

　　越往上林子越密，越往上山坡越陡。山路几乎被荆条藤蔓全覆盖了。姚向东每往上登一步都要喘口粗气。姚向东见父亲从腰间拔出砍刀，一路砍出一条小道。

　　前面的山顶透出大片灿烂的阳光。父亲抹抹额头上的汗珠，把砍刀往腰间一插，大着嗓门喊：“向东，加油，龙山天坑快到了！”

　　“在哪儿？”姚向东吃力地往上登，也大着嗓门喊起来。

　　“大片阳光的地方！看到了吗？”姚建华停住步子，手往山顶大片灿烂阳光的地方一指。

　　快到龙山天坑边旁，有一个陡坡。姚向东使劲往上爬。父亲向他伸出手使劲地拽了一把。姚向东猛地一跃，登上了天坑边上的土石路。

　　姚向东停住脚，目光一扫，惊愣住了。龙山天坑不仅神奇，天坑边的景色还十分迷人，简直就是人间仙境。

　　龙山天坑位于群山之中。天坑在龙山的峰顶。龙山在峰顶有一大片起伏不平的旷地。龙山在这片大山里算不上高峰。四周群山起伏。

　　父亲在一棵高大的野板栗树荫下站定，指着面前的天坑，滔滔不绝地说给儿子向东听。向东听得津津有味，目光顺着父亲的手势缓缓地移动。

　　“向东，你先看看龙山天坑四周的山峰。”

　　“看什么？”

　　“山峰好看吧？”

　　“很美！”

　　“山峰像什么？”

　　“像什么？”

　　“东南角那座山峰最高，像什么？”

　　“好像一头骆驼。”

　　“那叫骆驼山。”

　　“你再朝四周的山峰瞧瞧。”

　　“有意思。南边的那座山峰活脱脱地像条狼；东方的山峰像鸡；紧靠鸡的山峰像一头大象。”

　　“那叫鸡鸣山；那是象山！那是狗吠山……”

　　没等父亲说完，向东打趣地说：“天坑四周全是野兽。”

　　“让你说对了。龙山北边山腰有条湖，叫黑鱼湖，靠湖边有一大片坡地，那里住了上百户人家。那个村子属松林大队，是松林大队的一个自然村。村里人都知道龙山上有天坑，也知道龙山天坑四周象形山，山以形得名，这一带也就称为野兽山。称龙山天坑四周高耸的山峰为野兽山还有一层意思，天坑深险，坑多野兽多，很危险。当然，黑鱼湖边的山民有胆子大的，不知从山腰哪里会钻到龙山天坑里打猎。虽然到龙山天坑打猎危险，但没有空手而归的。”

　　“你看天坑，很神奇吧！上头阳光灿烂，往下看，见到亮光的地方是坑壁陡峰和圈闭的崖壁。有些坑口陡壁足有十几米高。有些坑口往下呈不规则的坡形。龙山天坑属嘉陵江沿岸群山中比较大的天坑。长径近七百米，短径也有五百米，深达一百多米。坑边有坡的地方，凡是见到阳光的地方，都生长着茂密的灌林和山草，偶尔还会有几棵大树，树干遒劲，上面缠满了枯藤和爬藤植物。”说到这里，姚建华

咽了口唾沫，朝坑边指了指说，“可不能往天坑边走得太近，万一有松动的石块，掉下去就完了！”

　　“嗯！”姚向东应了一声，目光在天坑边扫视着。山峰清凉。不知是山林中还是天坑里吹出来的山风，让向东心旷神怡，惬意极了。姚向东朝后退了一小步，用手轻轻地拨开挡在眼前的几竿翠竹，惊起了几只栖息在不远处榆树上的山雀。山雀留下一片天籁般的鸣叫声，朝天坑上空飞去，并在天坑的上空盘旋。姚向东的目光随着山雀的飞行轨迹好奇地移动。突然，天坑北边的密林中不知是什么野兽，呼呼呼窜过去，留下一片沙沙沙的声响。几只花白喜鹊从林子里腾地飞起来，也朝天坑上空飞去。山雀、花白喜鹊，似乎在天坑上空飞行表演，欢快地飞过来，掠过去。花白喜鹊盘旋了一会儿，喳喳喳地鸣叫着朝天坑南边的一棵大槐树飞过去。

　　姚向东定睛一看，那棵大槐树就生长在天坑的山崖中，上面许多小水桶粗似的树干已经悬在天坑上。有两根树干的丫杈处有一个很大的喜鹊窝。姚向东心里思忖，这些花白喜鹊往大槐树那边飞，那大喜鹊窝一定是它们的家。好奇心顿时让向东忘记这大槐树是在天坑边，这喜鹊窝是在天坑的上空悬着。向东朝父亲示意，并用手指指天坑南边那棵大槐树，不等父亲反应过来，三步并作两步沿着天坑边的小路快步朝大槐树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