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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路石 点击:280 发表:2024-06-17 13:59:12 闪星:2

        一

  姚建华那凄厉的呼救声在山林里幽幽地回荡。

  姚建华沿着下山的林间小道,踉踉跄跄地朝山脚边的土石公路奔过去。他脑海里恍恍惚惚,儿子姚向东的身影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姚建华与供销社营业员李花红结婚,生有三个子女。大儿子姚向东,二儿子姚向方,还有一个闺女,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姚建华一家在当地过的是上等的日子。虽然手头不宽裕,但夫妻俩都是吃公家饭的人,有些活便钱。姚建华深知,吃公家饭的人吃不胖,但也饿不着肚子。夫妻俩在单位工作起来很卖力气。姚建华当上了松江公社林业站巡林员,不少山里头种地打猎的山民羡慕得要死。其实,姚建华心里清楚,自己在大山深处巡查吃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寒冬时节,北风凛冽,一场大雪,森林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山林间的小路全被白雪覆盖了,根本找不着路,但巡林员必须坚持巡山,以防山火和偷伐;夏天炎热,大山茂密的丛林雾霭茫茫,山风吹不进林子里,到处闷热蕴湿,人在林间走,浑身始终浸透着汗水,大汗淋漓;春秋虽然气候宜人,但山间草丛中的毒蛇,密林深处的野兽不时出没,插在腰间的那把大砍刀随时随地都要握着。这十几年吃的苦用句不好听的话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但姚建华是生在山里长在山里的人,体格强健,性格豪爽,不怕吃苦。再说,在那个年代还顶着公家人这顶红帽子,干起来特别地卖力气。

  一晃近二十年过去了。大儿子姚向东去年已经十七岁。夏天快到的时候,姚向东从松江中学高中毕业后回到林业站的家里。

  那是 1974 年夏天。全国没有高考,读完高中就是最高学历了。每年也会推荐工农兵大学生,但到了公社,能被推荐去读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只能是凤毛麟角。上大学对于姚向东来说想都没有想过。姚向东的父亲自从向东背着行李书包回到家后,脸上就愁云密布。他愁着大儿子的工作,做什么行当呢?那个年代,姚建华夫妻虽说是公家人,拿着固定工资,但养活一家五口人手头也挺紧的。三个子女,两个大小伙子,一个小姑娘,饭量都很大。儿子高中毕业了,不能在家吃闲饭。姚建华夫妻俩一合计,不管多难,想个法儿也得给儿子姚向东谋个事儿。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姚向东是个两头冒尖的小伙子。姚向东脑子灵活,点子特多,说话一套一套的,看上去是根好苗苗。但从小在山里长大的,调皮撒泼,听不进大人的话。你说松江水流急,不能在松江里游泳,他常常伙同一帮同学到林业站后面的松江边游泳,让父母一到夏天就提心吊胆的。春暖花开的季节,他总是爬树掏鸟蛋。而且带着一帮子同学到林子里摸鸟窝。这也是险活儿,树枝不结实,随时会断,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但姚建华这个当父亲的怎么说也说不住。母亲李花红性子温和,整天为儿子姚向东的贪玩捏着一把汗,时不时附近的村子里的山民会跑到林业站姚建华家里告状,说是向东领头尽干些掏鸟窝的危险活儿。姚建华夫妇只能给山民们赔不是。其实,自己的心里也被儿子姚向东的耍泼弄得七上八下的。

  姚建华心里急的是,儿子找工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关键是向东做什么工作能让家里省心。自从姚向东从松江中学高中毕业回到家里后,姚建华就在心里扳起了手指头:托人介绍到妻子工作的公社供销社当临时搬运工,估计向东心气高,磨不下脸面去干活儿;林业站里的巡林员隔几年总要招工,但姚建华这苦吃了十多年了,吃苦不算,还经常会有危险。他不想让儿子重走自己的老路。养儿防老,但养儿更希望他有出息,将来能给祖上添些光彩。现在大学的大门对于建华这样的平头百姓基本封死了。推荐上大学,说是让贫下中农推荐,其实贫下中农谁也说不上话。偌大的一个公社几万贫下中农,就推荐一两个工农兵学员读大学。公社里没有主要领导说话,谁能跨得进大学的校门。平头百姓人家想都不要想。难归难,但夫妻俩不死心。姚建华和妻子李花红也曾打过让姚向东当工农兵学员的主意。

  姚建华和妻子李花红动这个心思也有些小理由。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俗话说得好,老婆人家的俊,儿子自家的好。向东这孩子长得跟建华一个样,身体健魄,个子一米七五还略高一些,虽是山里人,皮肤还算白皙。这可能是遗传母亲李花红。向东五官端正,额头略挺。林业站最东头的村子里有个算命先生,有一次在供销社购草席时见到李花红。向东放学后在供销社的草席仓库跟几个小同学玩捉迷藏。姚向东天性调皮,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儿,在草席堆里翻下来,爬上去。李花红一见,连声呵斥,让向东注意安全。这位买草席的算命先生见了向东后,大吃一惊,问:“花红,这是你家儿子?”“是啊!”李花红是公社供销社的营业员,这附近的山民谁不熟悉。供销社虽不大,但山民的吃喝拉撒,日常用品,大到生产工具,小到肥皂、牙膏,都要凭票到供销社来买。大家都熟悉李花红。李花红个头高挑,脸皮白皙,一双大眼睛很有神,加上说话响铃似的,从来不摆架子,山民们都喜欢她。这位算命先生跟李花红也挺熟。他看到姚向东那高高的额头,听到李花红呵斥调皮的孩子,估计这位爬上跳下的顽皮孩子是李花红的儿子,于是顺口问了一句。

  听到李花红肯定的回答,算命先生一边卷草席,一边朝满头是汗的姚向东瞥了一眼,声音有些夸赞:“这孩子不简单。”李花红一听,心里一愣,这算命先生大概见向东调皮出格,又不好当面批评,来了这句话。李花红心里盘算着:什么不简单?是过分调皮不简单,还是将来有出息不简单?趁着算命先生卷捆草席的空当儿,想想这算命先生私底里算命测八字还有些名气,于是开口套算命先生的话:“喂!什么不简单?”

  “这孩子不简单!”算命先生捆好草席,往肩上一扛,边走边说,“这孩子长得帅气,尤其是额头宽挺,将来会干大事。”李花红一听,心里一喜,但嘴上还是嘟嘟囔囔似乎还为向东调皮玩耍生气:“还干大事呢?不惹事就给家里祖上烧高香了。整天风风火火的,没有一个正经样儿,干得了什么大事?”

  算命先生扛着草席轻松地走出供销社仓库大门,停住步子对李花红诡谲地笑笑:“送你四个字,出生入死。”说完哈哈地笑着快步走出供销社大门。

  李花红听了这四个字一愣,傻愣愣地望着算命先生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嘴里喃喃自语:出生入死!出生入死!李花红把这四个字记在心里,心里想来想去不明白什么意思。反正说向东将来会干大事,在山村里就是有出息的意思。这出生入死里  的死字,说不定就是提醒家里注意向东的安全问题。这算命先生说话还算靠谱。向东调皮贪玩,当然有危险。对了,注意安全,将来定有出息,将来定能干大事。

  姚建华和妻子心里都清楚,向东这孩子打出生那日起,就显得与众不同,哭起来声嘶力竭,但也挺聪明,两三岁的年纪,就会看大人的眼色行事。算命先生看他天庭饱满将来会干大事,不能说没有道理。现在找工作说什么也要努力一把。姚建华有个表妹叫薛香琴,在陵阳县林业局当一般干部。在县里工作,吃公家饭肯定认识不少公家的人,这条路子不管行通行不通,都要走一下。不过河怎么知道水深浅。经不住妻子李花红的唠叨,姚建华去了一趟县城表妹家。姚建华拎了干山笋,特意捉了一只散养在自家院子里的芦花大公鸡,搭上去县城的长途汽车。姚建华赶到表妹家,已是中午时分,表妹热情地招待吃了一顿有红烧肉的午饭,问明事由后,头摇得像拨浪鼓,话说得既直爽又有道理:“建华哥,不是我不帮这个忙,向东的前途这是个大事儿。我就是林业局一名普通干部,说不上话呀!推荐工农兵学员,领导的子女、亲戚谁不挤扁了头往里钻呀!”说到这里,表妹薛香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心有余而力不足,力不足!”

  姚建华也不想为难表妹,赶紧朝表妹苦笑笑:“理解,理解。”薛香琴说完,拿起桌子上早已准备好的一双绿色塑料凉鞋,递到姚建华手里说:“上次去重庆出差,在重庆第一百货公司为向东挑的,本想给向东送过去。你来了,正好带上。”说完,把塑料凉鞋递到姚建华手里关心地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有出息将来终归有出息,给他找个好工作,将来也能成大事!”

  姚建华接过表妹手里透明的塑料凉鞋,连连感谢,点点头离开表妹家。走到大街上,一阵风儿吹过来,浑身的烦躁被风带走了。姚建华心里平静下来。想想表妹说的话,有道理。条条大路通罗马。当工农兵学员这条路不是山里普通人想的事儿。要不是算命先生给妻子说向东不简单,根本就不会往这条道儿上去想。姚建华有自知之明。自己就是个巡林员,表妹也就是个一般干部,哪有这个能耐。阵阵风儿 让姚建华感到特别凉爽。

  想当工农兵学员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在工作上打主意了。从县城回到家里,姚建华和妻子李花红把精力都用到盘算向东的工作上。但盘算来盘算去,总得向东愿意干。

  从松江中学高中毕业后,其实在离开松江中学大门回家的路上,姚向东的脑子里就一直在盘算着今后的路怎么走,走什么路。1974 年的夏天,已经是“文革”的后期,到处平静下来,虽然批这批那,但老百姓要过日子,过日子就要干活儿。干什么活儿?姚向东心里一直盘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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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姚建华在1974年的山间小路疯狂呼救,此时他脑海里不断浮出儿子的笑脸。姚建华有个温暖的家,三个孩子和有工作的妻子,吃公家饭的他们是邻居羡慕的对象。人常说“半个小子吃死老子,”姚家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姚建华经常为孩子的饮食和未来发愁。掉到天坑里的是长子向东,刚刚高中毕业。向东一向调皮,他经常带一帮孩子,下河游野泳上树掏鸟蛋,惹得其他家长常来告状。1974年高考还没恢复,当时流行推荐上大学,可农民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希望,高中生毕业的同时意味着失业。姚建华整日思考:给儿子找个什么事做呢?为此,他费尽了心思。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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