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刚才齐经理给我打电话了，说今天有一位新人来我们业务科。”范科长说着，伸手抚摸了一下额发。石雨注意到，范科长有这个习惯性动作，几乎隔上一段时间后，就要重复一下这个动作。他的头发油光闪亮，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表情生动，加上一身穿着得体的西装，给人一种精神抖擞的感觉。

　　石雨从警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市公安局基层派出所当户籍，每天都穿着警服，很少穿自己的衣裳。现在，他进入一个新的职业角色，这对于他是一个全新的职业和生活体验。不过，他以前当户籍警时，几乎每天都要与社区的居民打交道，掌握了一些与不同类型人打交道的技巧。现在他当业务员给公司卖房子，也要与社会上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这一点基本相同。所以，昨天在接受叶总的安排时，石雨内心还蛮有自信的。

　　“小伙子，怎么称呼你？”只比石雨年长七八岁的范科长，此时却以长辈的口吻问道。不过，这倒是让石雨觉得范科长的随和与可亲。

　　当石雨报上自己的姓名后，范科长又道：“小石，刚才我在电话中听齐经理说，你是叶总介绍来的，是吗？”

　　“是的。”石雨回答。

　　这时，那位“元老”张定友忽然走进来，向范科长询问业务上的事情。询问完毕，张定友朝石雨瞥了一眼，微微点一点头，走了出去。石雨此时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张定友似乎对他过于关注。不过，这只是一霎那的感觉，石雨也没有把这种感觉留存在心上。

　　“小石，你的个人资料带来了吗？我想先了解一下你以前的经历。”范科长道。

　　这个要求显然出乎石雨的意料，因为石雨认为自己是被叶总安排来当这个业务员的，再说，新员工的个人资料通常交给公司办公室存档，上司要下属的个人资料有什么用？当然，范科长的要求也不无道理，看看下属员工的个人资料，便于在工作中发挥下属员工的长处，避开下属员工的短处。

　　“范科长，不好意思，今天下班回去就准备好个人资料，明天带来给您看，行吗？”石雨道。

　　“可以。”范科长点点头，道，“你现在口头上简单地介绍一下吧。”

　　这可难倒了石雨，因为如果把自己的个人经历真实地向范科长介绍，说自己毕业于警校，曾当过户籍警，现在是公安局刑侦探员等等，没准让范科长听了大惊失色。如果编造一番个人简历，这个又似乎有违“职业道德”。

　　此时，石雨抬头看着范科长那一双紧盯在自己脸上的眼睛，为了掩饰卧底的身份，只能临时编造一份“个人简历”了：“我从省财校毕业后，被分配到春江市化肥厂财务科工作，两年前化肥厂倒闭了，我就出来自谋职业，先后在几家私企做会计、销售员、业务员等工作。”石雨说的这些学习和工作经历，其实是他的一位姓汪的高中同学的经历，石雨平时与这位高中同学关系很好，前不久还在与汪某联系。

　　范科长一边倾听着石雨的自叙，一边继续打量着石雨，当石雨介绍完自己的“个人简历”后，范科长点头赞许道：“很好，我一看你穿着的这副‘行头’，和你刚才的谈吐，就知道你是一位有经验的业务员。”

　　石雨见自己的一番平平常常的表现，竟然得到了未来上司的欣赏，心里也很高兴。常言道：“好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既然未来上司对他抱有好感，以后的“卧底”工作就能够顺利地开展了。

　　接下去，范科长便向石雨介绍卖楼的业务，告诉他哪些人群成为购房者的可能性比较大，如何去接触那些准购房者。等等。介绍完毕，范科长喊来一位名叫金小梅的女业务员，对她说：“这个小伙子是新来的，你带他几天吧，先熟悉一下卖楼的工作流程。另外，你把他的名片、工作证什么的都弄好，争取一两天后就正式上岗操作。”

　　金小梅笑容满面地看了看石雨，道：“小伙子，你跟我来。”金小梅看上去三十岁出头，性格很开朗，属于那种典型的“业务员性格”。

　　石雨便跟在金小梅的身后，走进一间门楣上钉着“办公室”牌子的房子，里面只摆放着两张办公桌，但却比业务科办公室多了一台复印机、一台扫描仪、一台切纸机和一台电脑。

　　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听见脚步声，抬头见金小梅带来一位挺精神的小伙子，心里便猜出金小梅的来意，说：“梅姐，来给新员工印制名片吗？”

　　金小梅笑着回答：“束姑娘真聪明，我还没有开口，束姑娘就猜透我的来意，将来要是嫁了老公，人家想出轨也不行。老公只要冒出出轨的念头，束姑娘就能一眼看穿。”

　　束姑娘也不甘示弱，抢白道：“姐夫现在有没有出轨的念头？要不要我去看一看？”说着，兀自趴在桌上“咯咯”地笑个不停。

　　金小梅原本想打趣一番，不料却被当成笑料，当即显出尴尬的神情，说：“不和你开玩笑了，说真的，给这位小伙子印制一张名片，外加一份工作证。”

　　束姑娘便敛了笑声，坐直了身子，开始在电脑上设计石雨的名片。“梅姐，他叫什么名字？”束姑娘问。

　　“石雨。石头的‘石’，风雨的‘雨’。”金小梅回答。

　　束姑娘一边把名字打在名片上，一边自语道：“石头像雨一样下呀？砸死人啦！”

　　石雨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金小梅也乐得笑起来，笑毕，不禁抱怨道：“束姑娘，你不能不说笑话呀，工作要认真！我要是你的上司，非扣你的奖金不可。”

　　束姑娘故意现出一副诧异的神情，道：“我是在认真工作呀！”转头瞥一眼石雨，征询道，“小伙子你来看看，名片上把你的职务写成‘业务经理’可好？”

　　石雨慌忙摆手道：“我不是经理，只是一名普通的业务员。”

　　束姑娘为难地说：“业务员的名片上的职务都是‘业务经理’，你怎么偏偏要写‘业务员’？”

　　金小梅道：“石雨是新来的，不懂我们行内的事情，写‘业务经理’吧！”

　　束姑娘“嗯”了一声，“哗哗”地在电脑设计的名片上打字。

　　“小伙子，看来你做业务员这是第一次吧？”金小梅转头看着石雨，问道。大概因为范科长要求她带这个新手几天，所以此时她有必要简单地了解一下石雨以前的工作经历。不过，她没有像范科长那样要求看一看石雨的个人资料。毕竟，她一不是石雨的上司，二不是石雨的师傅，没有必要详细地对石雨进行了解。

　　这时，石雨听了老员工金小梅的询问，就把刚才在范科长面前编造的个人简历又陈述了一遍。金小梅听后，脸上不禁露出不信任的神情，撇了撇嘴角，道：“说实话，真看不出你以前曾经当过销售员、业务员。”

　　金小梅这话使石雨心里震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

　　“不说别的吧，就是刚才束姑娘印制名片时，你却要求如实地写‘业务员’，这说明你没有做过业务搞过销售。真正的老业务员都知道如何包装自己，尽量拔高自己，而你却矮化自己，不懂得自我包装，出去找人谈业务，谁会睬你呀！人性就是这样，即使对方不一定相信你是真的业务经理，但也很乐意与假业务经理握手交谈，因为这样对方也倍觉有面子的。”金小梅一口气说出业务员自我包装、自我拔高的重要性。

　　石雨一听，觉得这个业务员还真不简单，学问还真深得很呢！此时，他正思虑着该怎样回答比较合适时，束姑娘却给石雨打了圆场：“人家以前搞销售做业务时，说不定是在熟人朋友圈子内做的，你那一套只能忽悠陌生人，在熟人朋友圈子里没有必要。”

　　石雨连忙“就坡下驴”，连声说：“对！对！春江市不是大城市，一个人只要有三朋四友的，就好做业务搞销售，朋友找朋友，熟人托熟人，一个找一个，串联起来，再难做的业务也做成了，再不好销售的东西也卖出去了，我以前就是这样干的。”

　　金小梅没有驳斥石雨的“销售理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吧，你先试着在朋友和熟人圈子里做几单业务。”

　　三人说着话，石雨的名片和工作证已经被弄出来了，束姑娘找来一只塑料袋，将一叠名片和一本工作证交给石雨，半开玩笑地说：“石经理，到了客户面前，可别忘了自己的经理身份。”

　　石雨大笑起来，道：“谢谢你们的抬举！你们以后见到我要多喊我几声‘石经理’，免得我一转身就忘记自己了。”停了一下，又想起什么，便小声道，“但不要在范科长和齐经理面前喊我‘石经理’，否则就不好办喽。”

　　金小梅和束姑娘听后，也都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