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事件的核心6
“这里至今仍严守门第之别,嫡系、旁系的区别也如往昔般都保留了下来。在我眼中,这些全是荒唐的时代错误,根本是无稽之谈。再加上刚才说过的,我以为农村的民主化是一项简单的工作,所以有意要娶门第不同的时枝。然而这个举动立刻引起强烈的反对声浪。村人的观念仍保守如昔,分系的亲戚群起反对,有的以时枝短缺两指为由,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说没必要娶残障的媳妇。时枝受不了那些闲话,因而企图自杀,她吞下安眠药……”
“‘阿尔多林’吗?”
“是的,时枝吃了20粒,但却没死,因为那不是适合自杀的药物。我松了一口气,但时枝当时已经怀有身孕。”
“所以产下‘阿尔多林儿’?”
“是的。当第一眼看见抱在保健护士怀中的新生儿时,我感到眼前一阵黑,但我仍打算抚育婴儿,可是时枝坚决反对。”
“是时枝小姐吗?”
“是的,就是亲生母亲时枝。或许你认为她是个残忍的母亲,然而,时枝明了在农村生活、在本地生活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我想亲自抚育的念头很正确,但就本地的风俗而言,那只不过是一种天真而不切实际的情怀,光凭理想或正义是无法养育子女的。在本地,无法耕作的儿童既没有资格存活,也存活不下去,因为在此地,儿童也是劳动力,身体残障的儿童没有劳动力,所以没有资格存活。”
“没有资格存活?”
“是的,我知道这种说法很残酷,但这是现实,造成这种思想的便是这块土地。不仅是儿童,连老人也一样,无法下田的老人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老人自己也这么认为。这或许是源于农村的贫困或田间工作的吃重,也或许是根植于淘汰者意识或什么的。”
“所以你就假装婴儿死了吗?”
“是的,另外还有一个理由。我和时枝结婚时并未受到村子里的人的祝福,在婴儿出生当天根本没有人来帮忙,再加上产下一个畸形儿,会有什么结果呢?人们一定会说,看啊,那是天谴。他们或许还会说,娶了残障的女人当然会生下残障的子女。就算我能忍受,时枝也必然无法忍受,所以我才同意时枝及家母的意见。”
“但产下‘阿尔多林’的畸形儿并不是你们的责任,而是药物的责任,不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人们相信的不是理论,而是感情。何况那孩子出生时,‘阿尔多林’的问题尚未浮出台面,根本无法确定是药物造成的,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让周围的人看见那孩子。保健护士也自愿为我们开立死亡证明书,她是战争寡妇,一个女人能独自活到今天,忍受了诸多中伤及无聊的谣言。这种事我很清楚,甚至到了今天,人们还要求她家挂上‘战死者之家’的木牌,要她过着和寡妇身分相符的生活,这就是本地的风俗。正因如此,她才甘愿冒往遭到惩罚的危险为我们开立死亡证明书。因为我们都知道,如果要在这里生活,这才是最聪明的作法。”
“你怎么知道这是最聪明的作法呢?”
“因为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如果无旁人提供帮助,那就只能在自己的周围筑起一层硬壳,独自生活在壳里,任何超越规范的行为,就算在理论上是正确的,也不能去做。你说你为时枝的沉默感到愤怒,但就算她说了话,又能如何?根本于事无补啊,所以时枝才一直保持沉默。”
“但为什么只有昌子必须牺牲呢?”
“为了防止家庭崩溃,总必须要有人牺牲,我和时枝也愿意牺牲,如果没有有昌子,我一样会动手杀死久松,在那种情况下,我也绝不会吐露秘密。”
“你的这种想法是错的。”
“或许是吧,但是却没有其他方法。要在这里生活……”
“但你还是错的。”
田岛重复同一的说词。他没得到回答,也找不出其他话好说,只能默然。
沼泽说了许多事,然而对田岛而言,这和他从时枝及保健护士那儿所得到的沉重沉默并无两样。
【编者按】 这里至今仍严守门第之别,嫡系、旁系的区别也如往昔般都保留了下来。对于娶了时枝,村人的观念仍保守如昔,分系的亲戚群起反对,有的以时枝短缺两指为由,甚至有人在背地里说没必要娶残障的媳妇。时枝受不了那些闲话,因而企图自杀,她吞下安眠药——阿尔多林,所以产下‘阿尔多林儿’。为了防止家庭崩溃,只好牺牲昌子。编辑:李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