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七月里的早晨是弄堂的市面，买汰烧这点活趁着日头不高赶紧完成。然而，这些是针对有生活规律的人儿，对于老二和常宝庆等搓麻将的人来说，晚睡晚起才是他们的生活习惯。这个时辰，添添并没有指望她的父母能起床为她做饭吃，收拾起刚做完的暑假作业后，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然后走下楼来到灶披间，自己煮起水铺蛋。

       吃完水铺蛋后，又上三层阁去做她的功课。夏天的三层阁非常炎热，太阳直晒屋顶，仅凭风扇也无济于事，一会儿，添添就汗流浃背。转过身，目光盯着电话机，有些犹豫，怎么开口和阿姨商量安装空调的事？否则整个夏天怎么过呢？谁知电话铃声响起，她以为是我打过来的，拎起电话筒，是嬷嬷也就是老大的声音。

       添添，沈祺这些天都在我这里，侬也过来和她搭个伴吧。老大话音刚落，添添马上说好。挂断电话，摊在桌上的书本放回到书包里，就往楼下跑。到了前楼，探头进去，见老二和常宝庆还睡着，没去打扰，从书包里取出纸和笔，写了几个字，意思是添添去嬷嬷家，找沈祺玩去，然后把纸条放在电视柜上。

       到了楼下，却和从外面进来的小孙撞了一个满怀。小孙见添添背着书包要出去，顺口问了一句，你妈妈呢？当添添回答还在睡觉，小孙显出一脸的无奈，自言自语，人和人真不一样啊！不知道我的东家答应帮老二找工作，老二是否会去？嗨，我又拿不到中介费，我干什么要这样积极？小孙尽管这样想，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朝楼上大声叫去，那种声音就像哪家着火似的，让左邻右舍急忙探出头来。

       临近中午，老二懒洋洋地从楼上走下来，问捧着碗坐在门口吃饭的小孙找她有什么事吗？小孙抬头朝老二看了一眼，心里有点后悔，她这种懒散的模样，东家会答应帮她找工作吗？然而，令小孙无语的是当说出东家答应为老二找工作，老二竟然告诉小孙，即使她赚更多的钱也要被常宝庆抢走和骗走，后楼出售和老爸四六分成所拿到的四成，早已被常宝庆还债以后挥霍掉了。

       言下之意就是婉言拒绝小孙，难道靠继续搓麻将来打发日子？老张说小孙真的是吃饱饭撑的，侬在背后议论他人，他人在背后也会议论侬。小孙心虚，问老张谁在背后议论她？无论怎么说她没有好吃懒做，也没有赌博的习惯。老张“嘿嘿”地一笑，连忙转移了话题。老二出售后楼之后，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住。小孙心里好似早有小算盘，她说如果房主不来住，她就准备把后楼租下来，以便一双儿女有落脚地。老张不解，既然有这么大方，为何还要和他挤一间屋子睡觉？

        小孙的脑子被老张这句话激活了，她激动地拉住老张的裤管，说道，我一双儿女回来就让他们在后楼落脚，平常我俩搬到后楼住，底楼开个麻将室，在东家上下午各做两个小时的活，不影响自己开麻将室，每场赚得的台费我和你也是四六分成，怎么样？老张问谁四谁六？小孙爽快地回答，我四你六，但有个前提，你要负责后楼的房租。老张半晌才回答，看样子我也要像前楼的老祁那样子了，离家出走。小孙尽管纠正了老张的说法，心里却还是有点担忧，说老二前一阵子对她说过，她是不会放过她老爸手里四六分成之后的“六”那部分钱的。

       老张骂小孙真的是吃饱饭撑的，就像沈志强也在骂老大还是嫌不够忙，否则怎么会想起叫添添过来陪沈祺一起玩呢？只比沈祺大二岁的添添毕竟也是孩子，让她当天回家还是留宿？如果回家，还要腾出一个人手把她送回去，如果留宿，是留宿谁的家？沈志强问老大，祁峰知道这件事吗？

       老大因理亏而无语。而一旁的添添有些急了，哭着求老大，家里没有空调，没有抽水马桶，连洗澡也很不方便。看老大那种犹豫的样子，老爸果断地对添添说，和外公一起回侬阿姨家，侬和阿姨睡一张床，外公睡沙发。老大和沈志强互相对视，好像不明白老爸在说些什么，平时思维与语言不能同步的老爸到哪儿去了？然而，老爸却笑话老大的思维怎么跟不上语言的速度，她要老大明白，祁峰毕竟是单身一个人，尽管是借的房子，但有自主权，而她老大不和沈志强商量就把添添叫过来，不是明摆你们夫妻闹矛盾吗？现在他来替她解决问题，不好吗？

       其实，老爸也担心我会发脾气而收不了场，所以一路上，给添添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让添添不能受老二的影响而对我不友好。添添频频点头，一双眼睛好似在说她可不会像她姆妈那么傻，见风使舵她也会的。果然，添添一跨进门，见我穿着睡袍，一边梳理刚出浴的头发，一边在看电视新闻，便向我迎来，然后抚弄我湿漉漉的发丝，亲昵地说，阿姨，我想侬了。

        还能说什么呢？如果明明知道这不是出自她内心的话，那又能怎么样？此时此刻，我只有以热情的双手接纳才能显得我这个当阿姨的大度。换洗衣服带过来了吗？如果没有，拿我的先将就一天。老爸连忙问我衣服的尺寸添添怎能将就？没有等我开口，添添替我回答了，外公，阿姨大学期间学做过服装设计，阿姨说是她的衣服，并不等于是自己要穿的尺寸。望着说起话来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添添，我隐隐约约有一种害怕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