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第二十一章 抗洪悲歌

作者: 修蝉 点击:135 发表:2024-03-25 10:36:47 闪星:3

  1988年8月6日凌晨,百年不遇的暴雨袭击了汾阳县。仅在两三个小时内,县城西部大约700平方公里的山区降水达140-170毫米,顷刻之间数千万吨的洪水从高处距县城三四百米的扇形斜坡滚滚东来。它横冲直撞,席卷一切,所有的河堤、沟渠、护村坝等等,在它眼里都不值一提、不屑一顾……太绥公路的大桥被摧毁了,高达10多米、重达180吨的两个桥台被齐根撅断,两米高的洪水涌过了公路,向着比路面低二三十米的大南关、小南关、东关等低洼地带迅猛推进,一时间这里上万间房屋、数千户人家都被这汹涌的洪流所吞噬……

  夜色茫茫,雷雨大作,遍地成河,喊声四起,面对突如其来的洪水,壮实的男人对一个家庭是多么重要啊。男人在家的,有的将老人,妻小扶上屋顶;有的将箱柜搬到床上,将老小放到箱子上;闭门关窗,固守室内。

  父亲的战友郝玉珠同志当时任汾阳县阳城乡党委副书记,作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干部,在洪水面前,他没有退缩,而是坚守岗位,冲在最前面,奋战在抗洪救灾的第一线。即使是脑子里闪过一幕妻子和女儿此刻是否安全,但也确实顾不上了。他没有喊过一声累,叫过一声苦,率领乡政府同事用实际行动去践行了一个共产党员的诺言,在百年不遇的洪水面前,没有考虑过个人的利益,而是选择与整个乡村民的安全奋战在抗洪抢险的一线之中,确保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财产安全,牲畜尽量保住等等,他做到了,也成功了。

  洪水退去后,阳城乡人民安全了,整个乡没有一个村民被洪水夺走生命,他才想到自己的家,把群众安排妥当后一路狂奔回到了满目疮痍的家。但不幸的是,他的爱人与孩子已被无情的洪水卷走了,面对噩耗,他整个人就像瘫了一般,已有亲朋在极力搜寻打捞。此时奋战了一宿回过神来的郝玉珠声泪俱下地哭喊:“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啊!……女儿啊!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对不起你啊 !”奋战一夜衣衫不整的郝玉珠喃喃自语地和周围人哭诉着与妻子和女儿的种种幸福过往,可是,她们再也听不到了,妻子和女儿成了郝玉珠一生的痛……

 

  郝玉珠用忠诚谱写了共产党员的担当,做到了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郝玉珠被汾阳县记功一次;吕梁行署授予“抗灾英雄,爱民模范”;山西省委授予“优秀共产党员”称号。他把这些荣誉放在已生出青青细草的妻子和女儿的坟头。告诉她们,他会坚强,会一直记得她们曾经来过……

  这场洪灾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人对生活的态度,在自然灾害面前,人类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无奈。大家只有携起手,紧紧团结起来,共同去克服困难。

  在我的记忆里,那晚的雷声就好像是围着罗城村一样,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那雨,像似天河泄洪一般。巷口盛孩儿家放杂物的两间土窑,由于地基太软经不住这么大的雨,坍塌了。也截断了我们整条巷子的雨水排不走,院子里的雨水在不断集聚,源源不断涌入家里,父亲奋力用大案板和尼龙袋堵在门口也无济于事,还是不断的涌入。

  农村院子里家家有旱厕,又是夏天,茅厕的蛆虫被雨水裹挟着冲入家里,当看到恶心的蛆虫,我忍不住的呕吐。更加拼命和弟弟轮流向外舀水,当我们累了,父亲和母亲迅速替补,在我和弟弟奋力往外舀水时,母亲突然跳过案板就冲到了院里,我们父子仨极力喊着母亲回来,母亲却不顾我们的呼喊到鸡窝去把快下蛋的母鸡都捉了回来(鸡在夜间视力微弱是看不清的,所以都静悄悄地蜷缩在火炕上不走动)。母亲说好不容易长到快下蛋了,不能让洪水冲走,俺亲爱的娘啊!你要是被洪水卷走可咋整啊?

  后半夜雨越来越小了,我们也累了,家里除了柜子因放的重物没有挪地儿,其他东西都在水里飘着,那水臭烘烘的呛得人不断作呕。我们休息了一下继续轮番往外舀水,那个夜里全村人都没有休息。

  天刚刚微微亮的时候,听到街上的人吵吵的比集市还乱,我母亲对我父亲说:“要不你出去看看”,父亲说:“行,你们在我回来之前,可不能出去哈,咱村地势低,早先叫的就是罗城洼,山洪泄下来可通过咱村”,接着又对我说:“和弟弟看住你妈,别再出来打捞什么了,记住,在大事面前,人是第一,东西是次要的”。于是,父亲出去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父亲终于回来了 ,给我们讲了出去了解到的一些事情,这才知道后街出事了,候悄悄(人名)一家弟兄两个连同候悄悄弟弟家八个月大的婴儿都被窑洞的轰然倒塌夺去了生命。老大家两口子和弟弟的儿子都没了。有人说雨最大时他家前院邻居喊他们快出来,房子摇晃了,可是雷雨声太大,他们根本听不见,老二家媳妇刚刚听见正扒着窗户看时房子却轰然倒塌,老二家媳妇被强大的气流吹了出去,剩下的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埋在了砖瓦下面……

  天亮了,候悄悄家四口人被热心村民扒拉了出来,那个婴儿和睡着一样,还不知人生的意义就被可恶的洪水夺去了幼小的生命,赶来的老父老母和亲戚围着四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伴随着人群的嘈杂声成了那个夏天最凄厉的一幕。洪水还没有完全退,村民们大都穿着裤衩就在臭烘烘的洪水中忙碌着,壮劳力们拿着大铁锹挖沟的挖沟,抬物的抬物,大家自发的都在奋力排洪。

  父亲母亲让我和弟弟守在家里就又着急忙慌地去了姥姥家了。去了才知道姥姥根本不知道昨晚有洪灾,睡得正香,也怪了,姥姥家居然没有受灾,院子里也没什么积水,看来老一辈在盖房子时是有这超凡的智慧的,古老的院落排水系统相当完善,不得不佩服啊!看着姥姥家没啥事父亲母亲又急忙往回返,家里淤泥很厚还没有处理,满院狼藉更是惨不忍睹。我们这条巷子如果不是盛孩儿家塌了土窑也不会遭洪水淹没。不过,比侯悄悄一家幸运多了,尤其那个婴儿……

  洪水退后,父亲与周边壮劳力投入到了紧张的灾后淤泥清理,梳通道路的工作中,整个被洪水泡过的街道,乱七八糟什么都有,淹死的牲畜随处可见。于是,青壮劳力就这么一条一条街道整理。家里的妇女们就开始收拾自己的院落,家家的粮食与面粉都被泡在洪水里,只能打捞出一部分喂还活着的牲畜了。

  中午吃饭时候,妈妈对我说:买一把挂面吧,我去了村里几个小卖部,居然所有挂面都被抢购一空,所有能吃的也都所剩无几。于是,我将剩下的最后一罐,也是最贵的午餐肉买了。回家的路上人声嘈杂,淤泥里奄奄一息的老鼠在有气无力地挣扎着。大灾后最怕的就是大疫,村里治安不知道哪里搞得石灰粉在到处撒,大喇叭里村长在高声安抚着大家,不要乱跑,要有序投入恢复秩序,确保短期内能正常生活,大家要互帮互助,孩童不要出门玩耍,以免染了瘟疫等等。

  街上的人都在忙碌着,村干部在组织村民开展自救,有盐碱地的人家这下算是收成无望了。早晨淌着洪水去过盐碱地的村民说 : 太可怕了,地里冲过来好几具尸体,赤条条的,看着不像咱们村的,有男有女。呼啦一下子围过去好多人在议论着这件事,我急忙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赶,再也不想听到这样惨烈的事情了(盐碱地也就是开头说的罗城洼)。

  那个黑色之夜,一座有32万人口的县城在顷刻间变成黄色的天、黄色的地、黄色的水、黄色的肌肤,57条生命停止呼吸,18万多群众遭灾。

  据记载,洪水如猛兽般肆意横溢,冲毁庄稼,冲塌房屋,庭院六畜齐喑,灾民痛失亲人……

  县境北部洪水通过上庙沟、林业沟、石门沟、黄沙沟、安上河和小相河一齐向杏花村镇境内袭来,使杏花村汾酒厂、东堡、西堡、下堡、小相等村全部进水。特别是杏花东堡村洪水深达2米左右,这股洪水漫过太绥公路以后进入了罗城洼(那片盐碱地)和马寨洼。

  县境西北部的洪水通过峪道河、旱底沟河、龙王沟、寺头河和脖子沟、东南沟、炭窑沟等由西北向东南的大相、罗城、董寺、太平、前后庄化村汹涌直下,冲进峪道河镇东的赵家街、刘村峪口、前后庄化、太平、贾家庄等村,直奔罗城洼。

  县境西部的洪水,通过禹门河、向阳河、董寺河等向县城附近漫流,而后涌向潴城洼。洪水冲毁禹门河南岸,使北关园、米家庄、北廓、北关、望春、何家庄、义安、潴城等村惨遭水患。董寺河洪水漫过太绥公路把董寺河大桥摧毁,将180吨重的两个桥台冲出70多米远。这股特大洪水冲毁北岸河堤,改道而行,使大南关,小南关、东关、昌宁宫及省经作所、良种场、林业局等村庄和单位遭受洪水洗劫,然后也流入潴城洼。

  椐统计,全县4.4万户就有1.8万多人遭灾,有4万多间房屋倒塌、下陷、裂缝,有57人死于洪水灾害,876人受伤。全县农作物受灾面积30万亩。国营、集体工商企业有42家遭洪水袭击,水泥厂、轴承厂、木器厂、农修厂等14个企业遭灾停产。受灾乡镇企业1569个,其中113个骨干乡镇企业遭灾停产。汾阳主要出境通道太绥公路中断交通9天,对外邮电通讯中断17个小时,县城供水瘫痪3天。全县直接经济损失达1.9亿多元,那可是八十年代的1.9亿元啊!

  8月6日,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等媒体及时报道了汾阳特大洪灾。同日,解放军52935部队、51379部队以及忻州预备役部队的1300余名官兵挺进汾阳抢险救灾。

  父亲洪灾过后的那几天没有去上班,一直在村里整修巷子与院子里的凌乱场面,后街巷子的哭声每天不断,大家脸上也没有了笑容,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多年后想起那个夜晚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父亲得知郝玉珠的事后,和几位战友一起去探望,看到日渐消瘦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重建家园的好兄弟,看到之前意气风发的郝玉珠满脸胡茬,眼睛充血大家都很心痛。郝玉珠见了父亲和战友们忍不住双眼含泪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大家都含着热泪,默默坐了一会儿又都相对无言。阳城乡在灾后重建是汾阳县城最有条不紊的乡镇,兄弟们坐了一会儿看着强忍悲痛组织工作的郝玉珠都默默地把礼物放下悄悄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他太忙了,也太累了……那一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多余……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1988年8月6日凌晨,百年不遇的暴雨袭击了汾阳县,山洪汹涌,浊浪肆虐,9个乡镇,96个村庄,3万多名群众困于恶洪包围之中,无数房屋倒 塌,人畜伤亡,财产损毁,粮田淹没,灾情是十分惨重。父亲的战友郝玉珠作为一名基层干部,在暴雨中组织群众紧急转移时,洪水却夺去了他的妻子和女儿的生命,而他负责的防汛地段却安然无恙,7600多名群众无一伤亡。洪水退后,父亲与周边壮劳力投入到了紧张的灾后淤泥清理,梳通道路的工作中,村干部在组织村民开展自救。编辑:李亚文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