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川商事的总部位于新宿西口一幢25层的建筑中。在这幢大厦里，以财川商事为中心，集中着与其相关的许多企业指挥中心。它那窗户和外壁的几何图型样式以及装饰的反光材料，使它醒目地屹立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之中，给人以生机勃勃的感觉，这正是总一郎所期望的，它象征财川集团的威望和力量。

　　财川商事占据着大厦的第20—24层，其中最上层为干部食堂和贵宾接待室。

　　上午8点50分，水木乘坐着从公司派来的汽车，第一次到了公司。他下了车，往财川大厦前一站，两腿就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多津子是不能和他一起来这个地方的，今天就全凭他的判断和演技来应付各种各样的场面了。

　　这是一座设计得使人感到一种威慑力的钢铁城堡、要塞。一群群穿戴庄重、严肃的男女，疾步钻进这个巨大的钢铁口袋里，如同被鲸鱼的大口吞下去的小鱼一样，一个挨一个。由于这会儿正好是上班时间，人群如波浪一般从大厦的各个方向，踏着如同传送带一般的马路，用彼此相同的快速和几乎相同的密度朝这里涌来。他们的服饰，甚至表情几乎都是一样的。

　　水木对这幢建筑物和这些人们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感情。他是第一次涉足这样的场所。他在横滨当流氓，无赖的时候，过的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像一只只能在地下捡一些残羹剩饭吃的褐家鼠一般，整日在车站和大户人家的门洞里过夜。

　　那是一个与豪华和雄伟毫无缘份的世界。破败和腐臭味常常跟随着他。但今天不同了，

　　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日子远远地离开他了。他感到自己的人种也改变了。

　　他将要成为这幢大厦的主人。他将要以装出来的威严和仁慈之心，来管理这幢大楼中那些用统一的服饰和表情“武装”起来的职员了。

　　在他要出家门时，多津子曾鼓励他说：

　　“别担心。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公司职员也是第一次见到你，他们全都是你父亲的雇员，无非是来听取训示而已。”

　　水木现在才知道，一旦自己来到了这幢钢铁巨人面前，那些鼓励一点儿用也没有。非但敌人是巨大的，连自己也似乎成了一只人人喊打的老鼠，在森严壁垒的包围下迷失了方向，丧失了主张而束手待毙。

　　他不禁又一次地想起来，如果一旦作血液检查，那么他和多津子苦心经营起来的这一切计划就都将成为泡影。

　　“董事先生，您早。我在这儿恭候您。”

　　司机下来打开车门，水木提心吊胆地下了车。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二十一二岁、身穿做工考究的套服西装的年轻姑娘，正向他微微低头行礼。这是一个眼睛大而明亮、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让人感到聪颖伶俐的女性。她的额头秀丽，虽然多少有点儿突出，但这更显示了她的聪明才气。小巧而红润的双唇微微开启，十分恰当地露出了两排白如碎玉般的牙齿，更加衬托出她那娇美而稳重的气质。

　　当然这是一张水木从未见过的面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看着对方的脸。

　　“我是秘书神川美佐子。从今天开始，我将在董事身边服务。”

　　“你是我的秘书？”

　　美佐子看着紧紧盯着自己的水木微微一笑说道：

　　“我是一周前接到人事科的命令的。未能事先征求您的意见，对不起。”

　　“不，不必客气。我确实事先不知道，也请你原谅。因为我现在只是个挂名的董事！”

　　水木一边说一边慌慌张张地向美佐子低了一下头，表示还礼。

　　“哎呀，董事先生大可不必这样。那么，请进吧！朝礼仪式就要开始了。”

　　“这个朝礼仪式就是拜会各位吧？”

　　“是的。不过也都是各部部长以上的干部，总经理在简单的训示之后，就要请你拜

　　见各位了。”

　　美佐子用很平常的语气说道。

　　“部长以上的干部有多少人？”

　　“大体上有50人。因为今天只是见见面，所以请您稍稍考虑一下就行。不过，董事先生，对秘书就不必用尊敬语言了。”

　　“我会慢慢习惯的，请不必介意。那么，这个朝礼是每天早晨都要进行的吗？”

　　“在总经理精神好的时候，每天早上都要进行的。自从改由代总经理进行后，每个早期有那么一到两次。必要时仅仅传达一下有关事项。”

　　“那么说，今天的这个朝礼是为了我而特意进行的了？”

　　所说的代总经理，大概就是指担任副总经理的财川聪次吧。水木跟着美佐子走进正门，来到铺着如同镜子一般明亮的大理石的大厅。这里完全和一流饭店的大厅一样。

　　大厅的天花板和墙壁上安装的大概是古代的装饰品，使四壁生辉。但水木则局促不安，想到如果这些是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用于监视的设备，心中就更加慌乱。

　　“这些东西使董事先生不舒服了，十分抱歉。我也不太喜欢这些东西，好像进到这儿的人都要受到检查一般不太自在。”

　　大概美佐子从水木那拘谨的神情中察觉到了水木的内心不快吧。她适时地说了这么一句。

　　经美佐子这么一说，水木多少得到一点掩饰，他稍稍镇定了一下，便跟着美佐子继续向大厅里走去。

　　水木突然意识到，来上班的职员们不知为什么，总与他和美佐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他们的表情上，好像已经知道了水木的身份。

　　大概不光水木长得和财川总一郎相似，而且他们可能是出自职员的本能，感觉到了这个人就是不久的将来要成为他们的总头目的人物吧。

　　这种感觉与当年水木干着地痞无赖的勾当时，从人们的目光中得到的因轻蔑和恐怖而对其“敬”而远之的疏远完全不同。此时的水木是在一层光辉的光环的照耀下和这些人产生了一段距离，这种用肉眼看不到的光环，使这些职员们敏感地意识到了他们绝对不能超越这个障碍的概念。

　　水木想着想着，有点儿飘飘然了，感到自己确实成了超人一等的风云人物。作为证据，就是这些人在看他时的那种羡慕和敬畏以及嫉妒的目光。这种包围着水木的光环，在这个大厅中产生了一种居高临下、使这些职员俯首贴耳的威慑效果。

　　水木的心情十分愉快，这是一种从一文不值的小丑一跃而变成青云人物的感觉。从今天开始，他将幸运地生活在这些人的簇拥之中。

　　“我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小人物变成了什么人？这个大厅中的人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这是不是真的呢？这会不会是在做梦？”

　　从一条毛毛虫，变成了一个大人物，那么，无论冒多大的风险也值得。水木心中充满了信心。

　　他们穿过大厅，来到电梯间前。刚好有一扇电梯间的门打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水木和美佐子刚一进来，后边又有两三个男人跟了进来。但当他们抬头看了看水木和美佐子的脸时，便顿时流露出了多少有点迷惑的神情，然后又迅速退了出去。

　　上班时间不断进来的大量职员们，蜂拥到电梯间门前，但不知为什么，却不旨走进只有水木和多津子站着的电梯间中。

　　美佐子在操作键前稍稍等了一下后边来的人，但她看准也不再进来，便伸手去摁了“关闭”键。

　　电梯发动了。在这个可以容纳40人左右的大型电梯间里，只有2个人占据着。美佐子环视了一下硕大的空间，不禁哧哧地笑了起来。

　　“在上班高峰期就这样开始了对您的欢迎。”

　　“他们为什么不进来？”

　　水木明明知道这个原因，之所以这样问是为了确认一下。

　　“大家都非常尊重董事先生呀！也许是害怕董事先生吧！”

　　“这是为什么？他们还从未见过我呀！”

　　“可已经知道了呀！财川商事是个有名的家族式公司，没有财川血缘关系的人是不能在这个公司身居要职的。所以，我也非常害怕董事先生呢！”

　　美佐子不停地介绍道，但表情上却私毫没有流露出害怕水木的样子，反而可以说在她的脸上流露出了对公司职员们的这种反应感到十分自豪和高兴的样子。美佐子的脸上所表现出的无可奈何的微笑，使水木感到她是一个带着谜一般使命的漂亮女子。

　　这个谜与多津子所显示出的妖媚的谜是截然不同的。

　　正在这时，电梯到了目的地—一第24层。在这层楼上，有干部专用的特别会议室，朝礼仪式将在这里举行。

　　电梯停下，门开了，水木又向这个隐藏着未知的冒险领域内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