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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母狼挟持 疑云重重

作者: 张行健 点击:330 发表:2024-01-28 15:06:49 闪星:3

  十九

  青皮戳狼的现场,细心的王社火没在人群里发现杆子的身影。

  杆子上哪去了?

  作为打狼小组第一个猎杀野狼的好手,杆子这几日的行动多少有些诡秘。

  那杆长枪是一定要带的,也少不得水壶干粮之类,不同以往的是,杆子多背了一只柳条箩筐,在山野里偶尔有人问起,杆了坦然地答,打不着野狼的时候,从山坡里弄些个野菜。

  杆子背筐并不是弄什么野菜。

  在塬上,杆子属于谨慎仔细过光景的人。别看杆子长得细长马杆,杆子的心却小,不像其他庄户男人,大大咧咧的。

  自半大的猪被狼叼跑后,杆子一直心痛着,因为一出槽,就可卖个不错的价钱儿,六十七十的,那可是一年油盐酱醋和其它零花的总和呀!尽管在东山追杀死一只大公狼,解了一些心头之恨,他第一个挣到奖励的五十个工分,可这毕竟不可弥补失去猪娃的亏空,生活上的,还有心理上的。杆子多日来在心理的失衡中度熬着日子。

  古塬生在涧沟的狼窝里逮着了二只狼崽,这让多日萎靡的杆子心里一振,他一下看见了一条弥补缺失的途径,心下暗喜了多日。他曾试探着对头儿王社火说过,卖掉两只狼崽,镇上的收购站(山货行)就收购这小东西呢,价格还真可以。可以给集体增添一些些收入的。王社火不去接他的茬口,王社火导演了一幕狼崽为诱饵,母狼中圈套的好戏。如今曾很值钱的俩狼崽变成两颗风干的野圪桃,一文不值了……

  杆子得悄悄地进山悄悄地寻找到野狼的洞穴,打跑野狼,掏出狼崽。他早打听好了,镇上的收购站(山货行)正好要收这稀有的毛东西,要同样卖给市里的动物园呢,一只狼崽的价格最少10块钱,一窝掏出两三只,顶大事儿啦。

  杆子带着激越人心的目标悄悄地蹓上了东山。

  杆子这回要玩大的,他不想在山峁一带逗留,他直截走过了野驴脖儿,踏进荒无人烟的东山纵深处。

  沿途他是熟悉的,山峁之后的高埝根下,曾留有他击中东山公狼的纪念。他清楚那是一公一母夫妻狼的,被他追杀的是只公狼,母狼逃脱了。有母狼在,说不准就有小崽子在,半大的小崽子也可以。杆子现在的主要任务是,要摸到狼窝,而在这地老天荒里,野狼窝,还是十分十分隐蔽的。

  杆子的心里,有些为古塬生庆幸,同时也为他惋惜,庆幸他在离村子较近的涧沟里,就发现了狼窝,就抓到了狼崽;惋惜他没有将狼崽变成票子。换了他杆子,早悄没声息地卖到镇里,只有把票子揣进怀里,心里才是踏实的哟。

  上次能追杀公狼,这次,定能找到狼窝,逮住狼崽的。

  杆子自信地想过,两根细长细长的腿,就踩踏在荒草与碎石之间。

  越是荒僻的地方,野狼就越多,狼多了,还发愁找不到狼窝吗?

  这样的信念一旦确定,杆子就朝了深山处的沟沟岔岔里摸去,朝了树多草茂,灌木蓬生的崖壁下摸去。

  扑——

  是什么东西,被杆子的脚步惊吓了,展翅朝空里飞去。杆子仰脸一看,见是一只好硕大的野鸡,它叫着,离去了。杆子低头细细辨去,突然发现脚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好讲究好精致的草窝儿,草窝儿是用柔软的细草一根根一圈圈盘起来的,草窝里有白花花六颗野鸡蛋。杆子弯腰伸手去抚摸,蛋身上还是温热温热的。他拿起一颗在太阳光下耀了耀,并未发现里面的异物,就在枪托上一磕,一口喝了下去,好香,好甜,好解渴,这样,杆子一连喝到最后一颗。

  这时候,杆了忽然醒悟了,野鸡造窝生蛋的地方,怎么会有野狼的出没呢,自己的两只脚会惊跑野鸡,野狼的四只蹄子就不会吗?真蠢呢,杆子。

  杆子苦笑一下,离开了这里。

  这次杆子专找山凹间发洪水时冲泻形成的深渠和洞穴,看是否会有野狼的窝穴。

  狼本身是不会掏洞的,狼会寻找和选择一些天然形成的洞穴,再添添加加,拽得一些草木柴禾,堵堵塞塞,作为自己的窝儿。而山洪暴发,最容易在沟沟岔岔里冲出这样一些毫不规则的洞穴。而这样的洞穴,是两头都有洞口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杆子,便又在沟沟岔岔里,开始了又一轮的寻找。

  洞穴的确是有,有高有矮,有深有浅,深的,里面黑漆漆一团儿,真是深不可测;浅的,五六尺或丈把长,可以一目了然。杆子折断一把松枝,点燃了一团火把,深入到一眼一眼的深洞里去。

  这里的洞穴都有一个特点,阴暗,潮湿,有的地下还淤了一层软泥,几乎每个洞穴里都有硕大的缓缓移动的大蛤蟆,它们蠕动着,偶尔一叫,把杆子吓一跳。

  这时候,杆子忽然又醒悟了。这一道沟岔经常有洪水流泻,只要一下暴雨,浑浑黄黄的山洪就从明明暗暗的水道里咆哮而下,暗道自然就是这些大小洞穴了。今年的雨下得勤快,就是野兔,也知道挪窝搬家的,何况机警的野狼!真蠢呢,杆子。

  杆子讪笑一下,离开了这里。

  离开前,杆子对准一只好肥胖的大蛤蟆,一脚踢去,将那只大蛤蟆远远踢飞了。

  杆子茫然地徘徊在苍苍茫茫的荒山野岭上。

  日头在杆子的迷茫中悄然游移到了最西边的云海里了,云海也是苍苍茫茫的,这会儿被西沉的日头染得一片血红,那红是分层次的,淡淡的红,粉红的红,桔红,最底是血色的红,等日头坠向血色里,天就快黑了。

  杆子在天黑前要寻找一个过夜的窝儿,这里,虽说荒僻,土崖壁上偶尔会有一眼一眼的穴,杆子知道,那是墓窑,过去的墓洞。古人怎么就愿意把自己葬在这荒凉偏远的地场?远远能看见已经朽污的棺木板子,横七竖八,在崖壁上兀现。

  杆子不愿意在那样的墓众窑里过夜,那些窑洞里显然比较干爽,那地势也向阳吃风哩,里头绝不会有令人生厌的土蛤蟆。杆子就是不愿意,他觉得那些地方总有一些些阴气,不到万不得已谁去那地方呀。

  杆子把眼光投放到空里,空中,是一弯一弯的树杈。

  对了,在树上过夜。

  杆子选中了一棵老楸树。树杆粗壮,上边枝杈交错,他看中了一处,把腿搭在杈间,后背又有树杈能靠能躺,就象家里的藤椅。背好步枪的杆子,噌噌爬到楸树上去了。

  真好,杆子把步枪水壶一一挂在树枝上,自己也斜斜地仰靠在那几枝粗杈上了。这里居高临下,安全舒适,看得远,听得远,尽管夜色闭合,但东天已有一勾月儿弯弯地露出脸儿来,给山野涂了一层朦朦的银缎。杆子没有去认真留意,那月牙儿的四周,有着一圈淡淡的,淡淡的光晕。

  这种感觉真好,杆子真是凌驾于山野之上了。山野的景物尽管混沌一片,他还是可以一收眼底的,一丛丛蓬勃茂盛的连翘和野紫藤,把一阵阵浓浓幽香释放出来,低矮却茂密的酸枣丛黑魆魆的,仿佛隐藏了许多神秘的故事,夜游的山鸟儿并不多,叫唤声却特别,很悠扬的,很悦耳的,把山野夜色啼唤得好悠长。

  杆子瞪大了眼窝,他想目击到夜游的猛兽,他知道猛兽们一般是夜里出没的,他想这老山荒野里,除狼外,到底还有什么样的凶猛动物。

  山野里却很静,只有山风掠着野草和树林发出嗖嗖的声响。

  杆子感到身上有些困,也感到下身有些憋,他掏出来,往树下放了一泡长尿,听着尿水打在草叶上的沙沙声,无聊地一笑,背靠后去,眼睛闭上,在夜风的抚摸里渐渐睡去。

  这一觉睡得好沉好酣,打着香甜的呼噜,释放着上山以来的困顿。

  杆子是被一阵剧烈的撕咬尖叫声惊醒的。这混杂而尖厉的声音就来自他所斜躺着的这棵老楸树下。

  意外的惊吓使他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两只手也下意识地去抓住身边枝子上挂着的步枪。

  夜色灰朦朦的,树下就有几条灰黑灰黑的家伙,四条或者五条,他一时没有数清。不知何故,这四五条家伙分为两伙儿,在互相撕咬,有时候,就撕咬成一团儿,就像两伙人在打群架。

  等眼睛适应了夜色,杆子看到了这是五只野猪,他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聚集起这么多的野猪?

  杆子看清楚了,五只野猪里有两只身材高大的是一伙儿的,另外三只身材较矮的属于一伙儿,它们为什么撕咬呢?

  一股股浓浓的刺鼻的腥臭味儿扩散开来,在树上,在杆子的四周缭绕。

  杆子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野猪了,以前在东山做活儿时,听人们喊叫着,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那是野猪惊慌逃窜的身影儿,这些家伙,嘴尖脸长,毛硬皮厚,只要跑到一块玉茭地里,或者红薯地里,一晚上就能遭践一大片,这几年,野猪的确少了,今儿怎么会,会在杆子栖身的树下呢?

  杆子好奇地探望。

  不看打紧,一看,他吓傻了。

  原来,这两伙野猪在争抢对杆子所栖身的这棵楸树的“刨挖”权。

  野猪这东西别看蠢笨,嗅觉却十分灵敏,又凶悍无比,它们其中的一伙路经此处,意外地嗅到了杆子身上的气味。就看清了杆子所栖身的这棵粗壮结实的老楸树。这些凶悍的家伙便凭借自己浑身的蛮力和一张尖长结实的嘴脸,对无法撼动的老楸树树根,一次次蛮横地刨挖开来,那一张张尖尖的长嘴和嘴前的猪旋头,是一只只尖锐的犁铧,片刻功夫,老楸树下正被三张坚硬的嘴犁开一个大土坑。

  恰在这时,又有两只高大壮实浑身油渍的野猪相伴相随路过这里,看到树上那一团儿卷曲的诱惑,以及树下三个矮小同类的企图,便凭借高大威猛,野蛮地打破了先来后到的秩序和野猪圈儿里的游戏规则,欲将那三只矮野猪挤兑到一边去,由它们接着去攻去刨已经暴露出无数条白黄色树根的土坑。

  矮小的身材只标明着品种的不同,丝毫不代表勇猛的不足或者成为软弱怯懦的标志。三只矮野猪对另外两只悍然入侵者先是发出了警告,它们都停止了对土坑的刨挖,站立下来,用愤怒的猪眼睛盯着不怀好意的来犯者,同时嘴巴里哼出了交战之前那种准备阶段的具有威慑力的哼叫。

  如果后来者识趣,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便会在这种威慑的警告里清醒下来,退却出去,再到其它地方去寻觅自己的食物的,因为任何一个动物群里,都有一套属于它们自己的生活规则,承袭着和遵守着这些用鲜血甚至性命换来的规则,才不致使这个群体的紊乱,才可以在更为恶劣的环境下,求得生存,求得扩展。

  后来的这两头野猪却不这样做,可能是饿到了极致,也可能是野蛮天性的使然,它们根本没把三只矮野猪揉进眼里去,一意孤行地跃到树根下土坑里,抢占地盘,欲夺成果。

  忍无可忍和自尊心的屡遭伤害,使三只矮野猪同仇敌忾起来。野猪尖利的嘴巴,不仅仅是对付各种食物的,不仅仅是对付各种天敌的,大多时候像犁铧一样能在一夜之间把农人的红薯地花生地土豆地犁个开膛破肚,这时候,野猪的嘴巴就成了自己的武器,成了捍卫尊严捍卫地盘的一把把锋利的铡刀。

  无可避免地,一场野猪间的生死交战,就在杆子栖身的这棵老楸树下的土坑里开始了。

  先是矮野猪中的一只向一只高大的雄性野猪突发了进攻,它张大嘴巴,它的几颗坚利的獠牙并不矮小,它们如同人类的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白晃晃的,把灰黑的夜,也晃出几缕光明。

  这是一个突发性的出击,迅猛凶悍。高大的公野猪还没反应过来,它的肥厚的屁股上已被切进三根利齿,在猛一挣脱时,利齿就撕开了一片血肉。

  几乎同时,另外两只矮野猪也向那头高大的母野猪叫嚣着扑去。

  就是这一阵撕叫声把树上的杆子惊醒的。杆子惊惧地目睹了一场野猪间的殊死凶狠野蛮惨烈的搏杀。

  这时候,两只高大野猪不得不认真地对付这三只矮肥的家伙了,它们开始了疯狂的反扑。

  高大的公野猪屁股上火烧火燎般的痛疼,这痛疼激发了它的斗志,它瞅准咬它的矮个野猪,一阵黑旋风一样扑过去,连扑带咬,居然把矮个野猪扑倒在地,还没容它翻滚着爬起来,一口咬住了它的一条后腿,拉着,拽着,把它拉到几丈远的地方。

  这边高大的母野猪正和两只矮野猪撕咬成一片了,只见矮野猪先后在地上翻滚着,又挣扎着爬起来,不甘示弱地同母野猪进行生死较量。

  汉大力不亏,是人类的一句俗语,说个子高的力量也大。不然,在人类运动的拳击项目中,就没有轻重量级之分了。此话同样适用于野猪群落,在嘶咬的整个过程中,两只高大野猪渐渐占了上风,公野猪没让倒地的矮野猪起来,便凶残地咬断了它的一只后腿,那是从大小腿关节处下口的,咔——嚓——一口就咬断了。

  它居然把咬断的半截小腿骨血淋淋吞吃下去了。

  与此同时,另两只矮野猪,齐心合力对付高大的母野猪,在一片混乱的撕咬中,一只矮野猪生生地咬扯下母野猪的一只大耳朵,那可是连皮带肉扯拽下来的,那条皮肉一直牵连到高大母野猪的半边脸颊上,立时,它发出了尖厉尖厉的嚎叫。叫声中血已经把整个猪脸染红了。

  树杈上的杆子看得心惊肉跳。

  杆子知道,早在前些年里,田地里的庄禾让野猪糟踏得不成样子,玉茭还没彻底熟透,野猪就在夜里三五一伙钻进玉茭地里,先把一片片玉茭踩倒,再啃吃掉玉茭穗子,三五亩七八亩地,一夜间就给全弄倒了。村民气不打一处来,就设法在地里埋下了地炮,地炮倒是响了不少,却没能打着一只野猪,这让村民好不气馁。

  愈来愈猖狂的野猪们胆敢在夜里进入村落,闯入家户啦。

  杆子知道,古塬生家养着一头花腰子母猪,白白的皮毛上有着一朵又一朵墨色的玫瑰黑,煞是漂亮,这只很年轻的母猪下过一窝小猪崽之后,就不好 好生养了,发情季节里,对前来交配的公猪要么不配合,要么挑三拣四的,一副小姐的娇滴滴的又非常麻缠的模样。可是,就是这只漂亮的花腰子小母猪,竟然在一个夜里跟着一只前来骚扰的高大的野公猪跑了,私奔了!这真让人匪夷所思,也让古塬生好没面子。好多日子,他连家门也不想出,就好像自己的闺女跟一个野汉子偷跑了一样,他无脸见人哩。

  这就是野猪们给杆子的印象。

  逮不住狼崽,弄一头肥野猪回去也行咧,有上百斤的野猪肉哩!杆子美美地想;

  狗日的蠢家伙!杆子狞笑一下,拿起那杆步枪,他得朝下瞄准。

  杆子将枪口对准那个刚刚吞吃了一条野猪腿的高大的公猪,心里想,古塬生呀,说不准就是这个家伙拐跑了你家的花腰子母猪,让我把你这只野猪女婿给你打回去吧。

  枪口对准了那只野公猪的脊背,也只能是脊背了,杆子是居高临下的。猛一扣动板机,啪——地一声脆响,子弹却从野猪的脊背上吱——溜——一下滑下去了,这让杆子好不惊讶。

  怎么回事!

  野猪们常年累月地在野外奔跑,原本就厚实的皮毛,又经常在松树柏树上蹭痒痒,时日一长,浓浓的松柏的油脂就涂在它们的皮毛上,一层又一层,光滑厚实,以至于有些刀枪不入了。

  杆子又开了第二枪。

  混乱中,他弄不清这一枪打中了没有。

  杆子错了,他不该着急着开枪。

  杆子还是没有经验。他应当耐心地等着,耐心地观望着,这两伙野猪必定会杀个你死我活的,等到它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他再收拾残局,那该有多大收获啊!

  杆子却有些性急了。

  一片混战中的野猪们被意外的枪响打愣了,第二枪,打伤了一只野猪的嘴巴,痛疼和惊怕使它慌忙逃离了,它这一逃离,其它几只也匆匆逃命去了……

  山野里一时又沉寂下来。

  杆子感到一阵阵闷热,尽管在树上,却没有一点风,他出着汗,后悔 自己沉不住气,这一后悔,汗出得更多了。同时,他也觉出了一种后怕,如果野猪们真把这棵树根刨出,他会随了倾斜的树身一块倒下来,到那时,他不成了那伙蠢笨家伙的一顿美餐吗?

  好险哪!

  杆子想着,又欲洒尿了,这回是吓出的。

  沙沙沙,沙沙沙。

  杆子听到尿打草叶的声响时,又听到了头顶和身边的树叶们也在沙沙地响。起先是稀疏地,渐渐密集了,一个闪电紧接着震耳的炸雷让他明白过来,下雨了!并且是来头不小的雨。

  雨越下越大。

  起先杆子以为大楸树会成为一把大伞,能遮风挡雨的,谁知道这雨下起来没个够,哗哗啦啦地把他浇个精湿且一直要浇下去,他被雨水淋打得浑身发冷牙齿打颤。他无法再在树杈上呆下去了,他得下去避避雨再说。

  四野灰蒙蒙一片,眼前尽是雨的世界,朝哪儿去呢?

  杆子趔趔趄趄踩着山野的泥泞,走到一棵大松树下,折下一大把松枝,好不容易燃着了一团火把,好了,这下等于有了一对亮亮的眼睛了。火把也使得杆子恢复了原有的超人胆量。有火把在手,有上了子弹的枪支在手,夜再黑,雨再狂,山再荒,风再大,他杆子没什么可怕的了。

  可是,可以避雨的地方太难寻了。

  绕来拐去,杆子的脚步不自觉地走到了他白天看到的北崖上那几眼黑黑的破旧的窑洞跟前。

  那可是旧时的墓窑啊。

  杆了迟疑一下,犹豫一下,双脚还是朝北崖上迈过去了。

  人有十年旺,神鬼不敢望哩!

  杆子咬咬牙,喃喃地说出这句俗语。

  杆子原本就不信鬼神,后来又当了几年兵,更不信那一套了。相信鬼神的人,都是自己吓自己哩!他这样想。

  山野的雨大,山野的泥却不沾脚。有乱七八糟的杂草长在地下,双脚还是利落的。

  一手擎火把,一手拿枪杆的杆子,脚步利落地上到了北崖。

  北崖一片肃穆,雨中的北崖肃穆里还有一片凄迷。

  杆子摸进了第一眼墓窑。

  这已不是什么窑了,坍塌的土垫满了原本就不宽敞的窑洞,而早已朽污的棺木横七竖八地在塌土上零散着。

  杆了退出去了。

  他朝第二眼墓窑步去。

  雨中的杆子并没有嗅到一股非常刺鼻的气味儿。

  尽管杆子脚步麻利,从不拖泥带水,在这有泥有水的夜里脚步还是弄出了一些些声响。刚把脑袋伸进墓窑里,借了火把的光去看时,杆子看到了什么呀——

  杆子的心一下提到了嗓眼儿上。

  杆子分明看到了一对绿莹莹并且恶狠狠的眼光;

  他手中的火把差一点迭落地下。

  随之,他听到了一声示威性的哼叫,是在嗓眼里上下滚动的那种哼叫。

  杆子的头发倏然间抖立起来。

  提枪的右手,不可思议地抬起那杆并不轻松的步枪,食指快速地扣响了扳机。

  乓——

  这一枪,在墓洞里异常响亮地炸起。

  响声未落,那有着绿幽幽眼睛的东西嗷地嚎叫一声,夺路而逃。

  狼,野狼,怎么会是野狼呢!

  难道这会是野狼的窝洞不成?

  杆子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墓窑后面的一阵叽叽咕咕的哼叫。

  杆子好奇而惊骇地朝里走去;

  低低的墓窑里侧,有一大片柔软的干草,杆子借了火把的光亮看去,他意外地看到了三只在干草上蠕动着的小东西。

  是三只小狼崽!

  意外的惊喜一下子袭击了杆子,杆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时候,愤怒而仇恨的嚎叫声又在墓窑外响起来。

  发现小狼崽的惊喜使杆子陡生了浑身胆量,他快速地换好子弹,冲出墓窑外就放了一枪,这一枪是盲目放的,是想吓跑那只护崽的老母狼的。

  野狼被这一吓,真的跑远了。

  把他家日的呢,还是自个和自个儿的小命儿亲!

  杆子冷冷地笑着,把吓呆的正不知所措的三只小狼崽一一收进他的圆圆的柳条框子里。上上下下,又严实地覆盖了一层软绵绵的干草。

  挎起有了内容也有些沉甸甸的柳条筐子,依然是左手擎了火把,右手掂了上好子弹的也上好了刺刀的步枪,杆子步出低矮破旧的墓窑,他随时准备朝前来护崽儿的野狼开枪,不过,杆子还是自信的,有步枪在,有熊熊燃烧的火把在,野狼还不敢冒然上前来。

  大步走着的杆子欣喜地发现,天,渐渐亮了。

  他又朝身后放了一枪,这一枪打过,雨,居然神奇地停了。

  杆子正好赶路。

  他不会进古塬村的,他要绕村边走过。直奔镇上的 收购站(山货行)。

  杆子两根细长的腿,在清晨的山野里替换着快快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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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为打狼组成员,青皮屠狼的时候,杆子并不在场,他背着筐子在东山转悠。这个男人心事重,猪被狼吃的事一直在心里搁着,他还不时盘算着:如果黑猪卖了,至少能得六七十快钱;如果能掏几只狼崽并卖到城里,就有不少进项了。东山顶上,杆子四处踅摸着,期望恰好能抓住狼崽。遇到野鸡窝,他走了;找到漏风的山洞,他走了。夜色笼罩了大地,杆子抱着枪在楸树杈上过夜。被尖叫声惊醒的杆子朝下一看,惊呆了:为啃倒楸树吃到杆子,两伙野猪正在奋力搏杀,情形惨烈。天随人愿。躲雨的杆子还真找到一处狼窝。他能恰巧碰到狼崽吗?野猪搏杀的场面真切骇人,画面感十足。故事走向越来越出乎意料,不愧大家。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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