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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姜红宇很准时到弄堂口。当他看到我向弄堂口走过来的时候，像变戏法似的一条重磅真丝彩格子背带裤和一件短袖白衬衣出现在他手里。我把车子开到公用厕所门口，侬进去把身上这条裙子换下来。我似乎还没有领悟到他这句话的意思，我身上的这条裙子是姆妈特意为我裁缝的，只穿过一次，今天穿到学校参加毕业典礼难道还不够体面吗？

       听我舅舅讲，侬会跳芭蕾舞，穿裙子跳舞不方便，所以我特意在南京路买了背带裤和短袖白衬衣。我被他这么一讲突然红了脸。我跳芭蕾舞纯粹是业余的，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在同学们面前展示一把呢？这样细腻而又文气的男人怎么可能和常宝庆那种人动粗呢？当我左右不定要不要把常宝庆对我图谋不轨告诉他时，姜红宇像神一般地把我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对付小人没有必要用拳头，远离他不就行了吗？姜红宇见我惊讶，又补充了一句。其实祁叔叔昨晚打电话给我舅舅时，我就在舅舅家里，我想祁叔叔一定是在公用电话亭打的。车子一路向前，姜红宇语速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始终不说一句“远离小人”后该要我做什么的话。如果他能主动说一句一旦常宝庆“嫁”进祁家，那他马上娶我的话，我很有可能会答应他。然而，此时我怎么有这个胆量接应他后半句话呢？

        真是难为我老爸了，他打高叔叔的电话原来是求救啊！我边说边偷偷地朝他看了一眼，脑子里在想老爸借什么机会到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的呢？等到车差不多要开到学校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我真的没有考取大学，我就到侬单位打工，侬单位有职工宿舍吗？

       车子开到学校门口时，差点和从学校里开来一辆车子相撞，姜红宇来了一个急刹车，然后慢慢向后倒退，避开那辆没有按铃的车子，看门房的秃头唯恐维持秩序的责任会怪罪到他头上，一跷一拐地一边从门房走出来，嘴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

       亡羊补牢有什么用？姜红宇打开驾驶室车门时，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已走向副驾驶座的门，替我打开门，将手护拦在车顶，绅士地请我出门。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好多女同学一起围了上来。“祁峰侬身上的背带裤真是漂亮。”“祁峰侬什么时候雇用驾驶员了？”“祁峰侬喜新厌旧啊。”我哪里来得及应付？只能把一双舞鞋举得高高的，告诉她们，今天不管是金榜题名还是名落孙山，我都会给大家表演一段芭蕾舞。

       不仅有一副好心态，还傍大款，是大哥级别还是大叔级别呢？姚妤婷故意把周逸平拉到她身边，吊起嗓子，好让所有人把注意力转移到她那边。我把举过头顶的手放了下来，和大家一样将目光转向了姚妤婷，余光发现周逸平的目光朝向我，而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这儿看看那儿望望。不过这样紧张的气氛很快被张贴出来的一张高考分数表所转移。人们蜂拥而上，唯独我像观众一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各种表情。

       我喜欢侬这种遇事不惊的性格。姜红宇站在我的背后，轻声地对我说。他给我的印象喜欢话说半句，下句要你自己去补充，就像语文试卷里考题根据上下文语意补充句子一样，玩玩智慧的游戏总是不错的。其实考进与否，就是两种人生的选择，姆妈是不会用更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的，其实我遇事冷静的性格是被逼的。

       我在车里等侬。姜红宇回头走向自驾车时，我也朝教室的方向走去。经过教导主任的办公室，班主任正好走出来，看我神色如此冷静，似乎使她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侬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分数吧？侬为啥不和大家一起查看呢？分数表就张贴在信息栏上。班主任唠唠叨叨，就是不直接把我考分告诉我，难道也要我来补充或揣测下一句话吗？

       直到毕业典礼开始时，我借上厕所之际，顺便到信息栏查看我的分数。因为我没有指望自己能考多高分数，所以我是从最后最低分数一栏开始查看起的，一点点往上查看，当查看到周逸平的分数，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大胆地由上而下顺势查看，我的名字竟然在姚妤婷前面一栏。

       我深深地呼吸之后，正准备离开时，却发现姚妤婷已站在我身后。侬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我而躲开周逸平。姚妤婷平静的语调反而让我感到不习惯，她的潜台词又是什么呢？同学一场，有必要将异性当作盾牌吗？我难道会因为侬而躲开周逸平？姚妤婷侬也太高估自己了吧？

       当我为大家表演了一段芭蕾舞之后，在掌声中冷静地朝姚妤婷身边走过。侬昨天对我说侬一定要独立完成一个节目，我就明白是高雅的芭蕾，过去晚自修时侬展示过。周逸平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将身体挡住我的去路。我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说，侬的考分估计可进二线城市的大学。

       我能问侬那个男人是谁吗？周逸平脸色有些难堪，想回答他，但又不知如何介绍？原本单一的想法突然变得有些复杂。我朝他微微一笑，凑近他的耳朵问，那我能问我和姚妤婷之间侬究竟喜欢谁？他正要开口，我连忙把手捂住他的口，等以后告诉我，我还欠侬一顿大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