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终结篇）

　　孙艳霞提出要买一辆代步车，不需要多贵的好车，十万以内的就行。照理她的要求不高，现在哪个家庭还买不起一辆车呢？可是罗煜刚刚给孩子做手术花了不少钱，欠债还没还完呢，再买台车确实有点吃不消。可孙艳霞却不依不饶的。

　　“你去打听打听，现在还有哪个女的没有车的？你以前找各种理由花言巧语敷衍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拿我当猴耍可不行。”

　　“你本来就像猴。”罗煜在心里默念着。以前的孙艳霞在他眼里是纤巧妩媚的漂亮女人，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的脸蛋居然越看越像是猴的脸了，瘦瘦的、尖尖的，苍白的脸上有一双异常灵活的猴眼珠子，看着真别扭。可能是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漂亮不漂亮的真的看不出来了，感觉现在的她是美是丑都一个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闺女刚做完手术才多久，我的外债还没还清呢。”

　　“一台车才多少钱？我又不是问你要名牌的车，实在不行买台二手的也行。我出来进去的连台车都开不起，你不觉得丢脸吗？”

　　“那你怎么没从娘家带来一台车呢？”罗煜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她孙艳霞结婚时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工作了这么多年都没能给自己买台车，可见她不是挣的少，就是花的多，没能存下钱来。她自己都这样没有计划地混日子，那她是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口气呢。“你现在又不上班，要车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干，也得有台车。以后孩子要是生病了，我带着去医院也方便啊。”

　　罗煜就算有满腹的不乐意也拧不过孙艳霞，无奈他只好跟好朋友王科长借了点钱，买了一台八万块钱的车送给孙艳霞。这样一来他的外债就从十万元达到近二十万了。二十万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对于从来没欠过账的罗煜来说，就是如鲠在喉般地难受。他每个月加上奖金也不到两万块钱，靠这点工资什么时候能还清债呢？何况孙艳霞即使明知道家里的条件变差了，也依然不肯降低自己的生活水准。每个月她光花在化妆上的钱就接近两千块。大人吃饭，孩子喝奶粉，用尿不湿，啥不是钱啊？

　　罗煜身为国家公务员挣的其实就是一份死工资，他没有能够捞点外快的条件和机会。但是，什么话也不能说死，他要是一直在单位里作本职工作，也许只能挣工资，不过他也有外调出去管理某项工程的时候。以前罗煜出去办事都是钉是钉、卯是卯的，从来不搞歪门邪道。如今遇上有人给他塞红包，他竟也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虽然数目都不算大，最多没超过五万块钱。因为他的级别还不够高，所以接受的钱款也有限，但架不住积少成多，一年半载下来，十万二十万的小钱对于他的黑色收入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了。只是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要了人家的钱，就得替人家办事，所以在他负责的项目上，他就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明知道别人的活计做的偷工减料，质量不过关，他也能昧着良心地签上字让人家过关。只有在午夜梦回被恶梦惊醒时，他才会吓出一身冷汗来。然后就在心里默默祈祷那些工程可千万别出毛病，千万别露馅。

　　罗煜已经在贪污腐败的路上开始狂奔，渐渐收不住脚步了。收钱的次数多了，人也就习惯了、麻木了，过去多么心惊胆战做的事儿，现在竟能习以为常。他和孙艳霞的日子倒是越过越滋润，孙艳霞心安理得地做起了阔太太，跳舞的行头买了一套又一套，都是上万块钱的高档货。至于平时的穿着更是精美华丽，那辆八万块钱买的汽车早被她三万块钱卖掉了，换了一台三十多万的车。罗煜为了保持形象，还是开着旧车，穿着旧衣，但是花起钱来的阔绰派头，早已今非昔比。就让他们俩夫妇乐呵去吧，早晚有他们哭都来不及的时候。

　　莫莉和老赵相处了半年多之后，举行了一场只有好友和家庭成员参加的热闹快乐的婚礼。老赵的年方二十的漂亮女儿做了莫莉的伴娘。当然，婚礼没有场地也没有司仪，都是自家人在一起，不需要那些虚礼。除了老赵站起来举着酒杯郑重其事地说了一套致辞之外，所有人都嘻嘻哈哈地和他们两个人开着善意的玩笑。而且，这两桌酒席就是在莫莉的饭店里办的，加里加外也没花什么钱。莫莉的会过日子很让老赵中意，结婚后就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工资交给莫莉保管。莫莉更是一天都不耽误地开着她的小饭店。老妈果然像她说的那样，看见女儿举行了婚礼，领了证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农村养老去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总是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莫莉在某天早上起来突然吐得翻江倒海时才发现，已经三十八岁的自己，居然怀孕了。她一面又惊又喜地去医院证实这个好消息，一面不住嘴地感谢上苍。结婚都两三年了，她一直没有怀孕，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生育功能了呢，就在她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上天竟然又给了她做母亲的机会，这是何等的幸福啊。老赵知道这个消息也乐得差点跳起来。想不到他在五十岁的时候又要当爹了。一想到可爱的小婴儿，他就高兴得人都变年轻了。

　　没过多久，他们的幸福更增加了一层，莫莉在医院检查出来，怀的竟然是双胞胎，这一下子，老赵说什么也不让莫莉再去饭店里操劳了，甚至希望她干脆不要下地，每天都在床上躺着养胎才好。莫莉成了全家的重点保护对象，比大熊猫还珍贵了，老赵专门雇了个保姆天天看着莫莉、伺候莫莉。莫莉的肚子一天天变大，比普通孕妇的肚子都要大得多。身子越来越重，行动越来越不便，身体上虽然煎熬难受，可心里对未来小婴儿的盼望，抵消了所有来自于新生命的折磨。她和全家人一起为了新生婴儿努力奋斗着，再难受也不吭一声。

　　终于在春暖花开的四月天，莫莉生下了一对漂亮的男孩，老赵高兴得在医院里见人就发喜糖喜烟，莫莉却多少有点小失望，她是一心盼望自己这次能够生两个水灵灵的女孩子呢，男孩她已经有了一个了，不新鲜了。这时莫莉离三十九岁的生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夏天的午后，莫莉用婴儿车推着双胞胎去家附近的广场去玩，小乐乐也跟在她们身边。那里晚上是大家跳广场舞的场地，白天就是不上班的老人和妇女孩子们的天下，这里有音乐喷泉、花坛雕像、绿树浓荫和各种健身器材，非常热闹喜庆。每到午后天气不太热的时候，这里就是附近人家的带孩子玩耍时间。莫莉推着双座双胞胎专用婴儿车，从广场的豁口处走进来，每到一处都和熟人打着招呼。大家都悠闲愉快地一边看孩子，一边聊天。生活的惬意幸福在这个时候，应该是体现得最真切吧？

　　莫莉走到一处有树荫的座位上坐了下来，然后就关切地照看两个儿子。胖乎乎的小家伙们都躺在车里舞动着小手小脚。看来他们也着急想看看外面的热闹呢。莫莉一时间不知道先抱哪一个好。幸好保姆也随后赶来了，两个人一人抱起一个来，周围的人看见双胞胎都喜欢得不得了，都夸两个孩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太可爱了。莫莉的心里别提多美了，她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莫莉全神贯注在自己的两个孩子身上，全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正在朝她走来。这个人穿着普通的汗衫和黑裤子，个头不高，瘦骨嶙峋，头上戴一顶遮阳的鸭舌帽，手里拎着一个像工具袋似的兜子。他走到莫莉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莫莉抬起头看着来人，冷丁一眼还没有认出此人来，再一打量，才看出来，这是罗煜。老天，他们不过有三、四年没见过面吧？罗煜的变化太惊人了。他和从前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他又黑又瘦，还精神萎靡，主要是他现在的打扮，竟然跟一个到处打零工的农民工似的，又邋遢又憔悴。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他以前的影子来了。

　　“莫莉，你挺好的？这是你的孩子吗？”罗煜开口说话了。

　　“是。”莫莉犹豫着应了一声，同时竟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的孩子，那神情好像是害怕罗煜会来抢她的孩子似的。

　　“你现在生活的挺好呀，真不错。”罗煜又说。

　　“啊，啊——那什么，刘姐，孩子要睡觉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莫莉竟然答非所问地冲着保姆说道。然后什么话都没有再和罗煜说，就匆匆地和保姆一起推着婴儿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罗煜沮丧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他心里感到很酸楚。这个世界上到底是男子更无情，还是女子更无情呢？原来莫莉也像孙艳霞一样，在自己落魄了以后，就立刻对自己置之不理了。其实莫莉哪儿有时间关注他罗煜呀？她对他的事儿一无所知。可罗煜看见莫莉见了自己竟像是看见了瘟神似的，避之忧恐不及。他的心又一次哇凉哇凉的了。自打他出事之后，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了。想不到莫莉这个曾经多么憨厚善良的人，如今也变了。

　　罗煜一时间竟落下几滴黯然伤心的眼泪来。他心里好不感慨，叹过去的好日子再也回不来了。他因为贪污事发，被单位开除了，还为了还自己的贪污款，把房子车子都卖了还不够还债的。现在身无分文的他只能回到母亲家里去住了。而孙艳霞早就在第一时间和他离婚了，连女儿她都不要，扔给了婆婆李婉华，她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女儿对她来说，就像是她下过的一个蛋，根本就束缚不了她那颗活跃狂乱的心。她去寻找自己的快乐去了，她也和莫莉一样，头也不回一下地就走了。

　　罗煜也曾经到处投简历找工作，可是他顶着贪污犯的头衔，哪个单位敢要他呀？如今他只能靠打零工，或者送外卖什么的艰难度日了。唉！真是谁也想不到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呀。看来聪明反被聪明误真不是一句虚话，还是脚踏实地地做人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