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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过几天，老大被调到常日班车间，似乎让姆妈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然而，老大的肚子始终没有凸出来，眼看邻居木板的女儿英子比她晚出嫁有了自己的宝宝。于是，新的烦恼又缠绕姆妈的心里，使她的情绪越发烦躁不堪。一天，姆妈向老大下了一道死命令，让她转告她婆婆一声，她得与亲家会会面。

       那天，姆妈打算先到老大家，然后再和老大一起把亲家约出来。然而，当见到眼前的场面，人差点崩溃。明明是老大和沈伟的婚房，怎么房间里多出了一张婆婆睡的床？原本想用医院的检查结果证明劝说亲家，作为家长，也要劝劝自己的儿子去医院接受治疗，而眼前的场景还能让她说些什么？

      我大儿媳的父母与小两口住一起了，我只能搬到密云路小儿子家里来了。亲家不等姆妈先开口，就说出了她的一番苦衷。好在沈伟孝顺，没有与他兄长计较，既然儿子让她搬进来与他俩挤一室一厅的屋子，那就和睦共处吧。亲家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流露出对我家老二准备招女婿这件事颇有微辞，当父母的凭什么一碗水不能端平呢？

       姆妈哑口无言，心里却藏着疼痛。如果退一步讲，厨房连着的厅里也可以放一张折叠床，好像所有的歪理都能成立，唯独一条真理不能站住脚跟。姆妈对亲家说，今天她找到了小夫妻为什么没有孩子的症结。姆妈以为眼前的亲家应该还是当年和老二同住一个病房的亲家，可以面对面交流的。但是，姆妈却不知道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统一彼此的世界观。

       亲家没有与姆妈翻脸开战，到吃午饭的时间，还请她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不过，姆妈哪能呆得住，只是对正在忙午饭的老大说，上下班够累的，礼拜天抓紧时间休息，我回去还要烧饭给祁峰吃呢。其实，姆妈是在找台阶下，她出门前明明关照我自己烧水弄泡饭吃，碗橱里有老二工作的粮油店里带回来的各式酱菜，等她下午回来弄晚饭。

       我表面上应答，心里却不平，等到姆妈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跑下楼。我今天包馄饨，给侬弄一碗。楼下阿彩见我家灶头冷清清的，动了恻隐之心。我看着虾仁肉米荠菜馅，确实馋水快要流了出来。阿彩说本来她想与我姆妈一起去海鲜批发市场，但我姆妈这些天对她答非所问，她就和其他邻居一起去了。阿彩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像从我的目光里能被她察觉到什么。

       我刚吃了碗里第三个馄饨时，骑着邮政车的邮递员出现在家门口，在信箱里递进一封信，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碗，取信。信封上落款人是我学校的全名。回想到那次姚妤婷对我说的话，我猜测这封信一定就是毕业典礼的通知书。果不其然，我拆开信封后，是一份参加毕业典礼的通知书，并附言“查看高考分数、对应自己能上哪所学校”的一句话。

       如果考不进大学，也不能低别人一等，得风风光光参加毕业典礼。想到此，我三下五除二把碗里剩下的馄饨吃完，走到水斗前，漱了口，洗了脸，然后把头发挽了个髻，高高地束在脑后，从书包里取出一枚小镜子，对照了一下，然后问阿彩，漂亮不漂亮？阿彩说，祁家老三不漂亮，这个弄堂里还有谁能说自己漂亮的？阿彩说完，马上话锋一转，说道，要是说到漂亮，过去住在后楼那个叫甘草的女人真叫漂亮。

       我突然想起甘草送给我的那双舞鞋被我藏在后楼的衣橱夹层里。奔上楼，才意识到后楼已被老二占用，她人不在的时候自然也锁了门，后楼的钥匙除了她和姆妈有，再也没有第三把。我无奈之下只好重新走下楼。

      走下楼，意外发现姜红宇已站在门口，他靠着他驾驶的车门上，冲我微笑招手。我下意识地看了看阿彩的房门是否合上？然后像做贼似地跑到他跟前。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在弄堂里是行不通的，还没有等我开口说话，就被那些拿着盛鸡蛋的碗来道谢阿彩馄饨的隔壁邻居阿姨嫂嫂们撞到，忍不住会停下脚步，多看这位一米八零身高气度不凡的姜红宇几眼，然后明知故问，这是谁啊？

       我赶紧上了他的车，叫他赶快驾驶出去再说。姜红宇的车开到加油站时，用一种不紧不慢的语速对我说，我来是想请侬帮我英语翻译上做点事，是有报酬的。多少报酬？我不假思索地追问，仿佛对刚才尴尬的场面忘得九霄云外。

      我们需要签一份协议的。舅舅一直夸侬，但我还是觉得桥归桥，路归路。姜红宇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速，倒使我自己感觉有一种“急吼吼”吃相难看的表现。干嘛不能学会一点矝持呢？我羞愧地用自己毕业典礼通知书挡住自己的脸。姜红宇应该看清了那片纸上写的是什么，否则不会主动提出后天要开车送我去学校等等的话。

       既然姜红宇即能给我赚钱的机会，又能为我在同学们面前壮胆，我当然应允。我不会在乎侬高考分数，但我会看侬综合素质。姜红宇的这句话好像把我套上紧箍咒，不断提醒我，不能学姚妤婷那种学霸争强的模样。偷偷地看了他一眼，闪现出一瞬的比较，同龄的男孩真的不能与长十来岁的大男孩相提并论。

       走，到我办公的地方去吧，我先让侬看看资料，假如能助我一臂之力，确实是两全齐美的事。姜红宇上车之后，其实对我说了很多话，而我基本没有听进去，满脑子在想，手上有钱，便有自主生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