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蓝娜在精神病院的日子一共二十天,此刻已经过了一半的日子,病房一共有八间,多是四人间,还有八人间,集体吃药时间安排在最大的病房,有时也在大厅进行。这一层是女病房,但有唯一的一位男士,他不是病人,也不是医生,他是陪护。
他和女儿住在一起,这个女儿长得很秀气,蓝娜几乎没和她交谈过,但听周围人说起过一次这个小姑娘,因为母亲去世,她接受不了,三次割腕被救下来,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抑郁情绪,焦虑状态,她感到自己活不下去了,这不就有了病区里的特殊的人。蓝娜也期望,希望爱人陪着她,即使是刀山火海她都敢闯。可蓝娜区别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明显没有生命危险,蓝娜没采取过自杀,也没暗害过别人,或者想象自己被害。女孩在蓝娜住院前就已经在了,蓝娜离开医院的时候,她还在,父亲熬不住了,护士也在催促,女孩的父亲回去上班了。似乎她也没有太大变化,还是几乎不和周围的人们说话。
还有一位邋遢姐,蓝娜很不理解她的行为,还有她轻蔑一切的那股子尽儿。大约四十岁,很瘦,显得单薄,个子约1.55米。她会到接水处,那个不锈钢保温桶的旁边干“不文明的行为”,把她的口水吐在那个地方,一个小的铁皮水桶里。好恶心的一连串动作,忽然扭头,熟练抛出,迅速离开,护士说过她,偶尔她还在重复这一连串的动做,这个擦边道德败坏的行为。
还有一位比较特殊,她是高学历,能感觉出来,她和伙伴有时说一点外语,她的名字叫“王慧聪”,她确实太聪明了,十八九岁上大学时因为太聪明,不合群入院了,此刻又因为看不惯家人“不聪明”入院了。一天夜里,她吵醒了很多人,她用英文吵嚷,发出特别大的声音,好可怕啊,只听有护士在说:“快,给警卫处打电话。”一会儿,女病区来了几个男人,王慧聪放出的声音更是刺耳,都是英文,很激烈的英文句子,和一些更为高昂的单词。蓝娜听不清,似乎还有歌曲的旋律,也许是只有她自己能恍惚理解意思的《命运交响曲》吗?
这一幕过后,一连几天,楼道里,病房里都比较安静。
一周有三次下楼活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点,两处活动场地,一个是小花园,有健身器材的小花园,一个是游艺室,有一个小舞台,有几项棋类运动,蓝娜在那里打过两圈麻将,军旗和跳棋也玩过一次,但时间很短暂。蓝娜不爱玩,蓝娜没长性,聚焦不了很多事。蓝娜喜欢看书,很慢很慢的享受情节和咀嚼文字的味道,感受其中人物,事务与景物的不同。有种沉浸其中平常幸福在里面,似乎不用周围回应她,只要环境安静允许她独自停留心神就已经是幸福。她不喜欢变化的事物,但是喜欢看故事会和一些带着哲思感觉的散文和诗句。她来这里看病之前,很多时候都是干简单的活,吃简单的饭,处简单的人,说简单的话,儿子大禹和妈妈相处的模式很简单,妈,我饿了,妈,我想去……
蓝娜在这里有了一个新名字,英文名直译为:圣洁的歌,CAROI GRESS。名字的由来是这样的,一位博士,留学中途回来的博士,中途辍学的女博士,她的父母也都是高知,老人拿女儿没有办法了,非要她到北京来看病。她约三十一二岁,头型漂亮,直发垂肩。眼睛大大的,鸭蛋脸,鼻子比较高挺,肤色就是东方人的标准黄皮肤,空身穿着羊绒衫,胸部轮廓若隐若现,那件羊绒衫的颜色是一种柔和的绿色,里面有一点灰蓝,蓝娜没见过那款衣服的式样以及颜色,总之她很特殊,她因为没有家人给送任何东西,她就让一位保洁员帮助她买“北京鸭梨”她一天吃一个,她还看英文报纸。蓝娜有时和她说话,谈话间知道她的习惯还有病状,她喜欢好东西,连西红柿都觉得国外的肉厚好,还有她的最高记录八天没合眼睛,不困。这才致使教授的爸妈执意女儿回国看病。蓝娜喜欢英文,大禹也是才有英文名字两三年,她也希望自己有一个好听的英文名字。在蓝娜的提议下,这位颜值和气质都较好的女博士给蓝娜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圣洁的化身,一首赞歌一样的存在。博士说:“你心思纯净,人也晴朗,和这个名字搭配。”蓝娜和她相处的十来天有一丁点儿的幸福感涌动,似乎是她送给她了一个希望,一句赞美她的话,一重寓意美好的表达,一个属于她新的名字。CAROL GRESS,蓝娜的发音比较好听,音色比较美,她很喜爱自己的新名字。
蓝娜在这里的第二周,第十一天,一个周日,她被告知家人来看她了,儿子来了,婆婆来了,妹妹和妹夫,还有爱人春来来了。这一切有点突然,有一丁点儿喜悦。
蓝娜已经很多天没有笑过了,她已经很傻很傻了,这个月的月事,她都是稀里糊涂经历的,她到公共洗浴间洗澡时被护士(或者说卫生员)监视着,那个感觉好难受,似乎一切主体被动(被药物控制),环境主动(有人闯入)都让感觉不舒服,还必须要自然经历。吃饭不自由,洗澡不自由,遛弯不自由,这些不自由的源头就是,她控制不了情绪,家人害怕她,她的生物钟紊乱,情绪失控,样子丑陋。
蓝娜在招呼家里人,叫了每一个人,再说什么,她已经不知道,她的动作很慢,很慢。儿子八岁多,爱人34岁,他俩结婚快十年,小姑子接触大嫂十年,她爱人认识大嫂两年,婆婆照顾她八九年,两代人一起吃饭,一起带孩子,一起串门,好有说一点长辈意识里的家常,蓝娜几乎不说话,她喜欢听,享受听,截止此刻蓝娜和春来的交流不过是几百句话。蓝娜近一个月说的话,说给爱人被怼回来的话,加起来和十年说的差不多,这巨大的变化蓝娜不觉察,但周围感冒,春来感冒,此刻春来实施应对,他不恐惧了,他看到不想表达的妻子,对她说:“过几天,再坚持几天,我们就出院。”蓝娜悄悄说:“三周才行,我打听了,最少三周。”
十分钟的会面到尾声了,一家人以两种方式迅速地消失在精神病院的高围墙外,看不到外面车水马龙。华灯初上约五百平米,有六棵树的院子里,蓝娜原路返回,春来带着家人走另一个门,在小卖部边上,一个只对病人开饭后窗的小卖部附近的通道门,蓝娜始终都没精神清晰,人在自由走进走出过那扇小门,简陋的门。病人可以用现金买些吃的,饼干和饮料。蓝娜也有零花钱,春来给了她八十元。春来说:“大夫不让多留现金,说有人丢过,找起来麻烦。”
像有个声音在盘旋着:“这里都是精神不正常的病人,这里擦边法律,这里缺少人权,这里只是精神避难所,救人一命的医疗机构,离生命健康和生活幸福很遥远,像孙悟空的一个跟斗,离美好的天山人间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编者按】第二十二章 蓝娜叙说着自己在医院里的生活,这段经历也让她有机会阅病友数人,相比较她的状况是比较好的。她能面对医院严格管理控制病人自由行动的环境,也能与病友和睦相处,她对友好的事物存有敏感,只是性格决定她很少语言表达,并非是拒人千里之外。在医院的第十一天,春来带着一大家人到医院探望蓝娜,她感到喜悦。她也盼着那一天,春来接她出院。感谢赐稿,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