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半夜地奔忙，全伟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了。

全伟，全伟，你怎么还不来接俺……

全伟打个冷颤，坐起身子。小芳，小芳，他喊。怎么没有小芳？全伟又揉揉眼看看，哪里来的小芳，原来是自己在做梦。

全伟又躺下了。他想再睡一会，等天亮了就去接小芳，全伟刚刚闭上眼睛，小芳又出现在他面前……

从江宁送砖回来，全伟开着小四轮，一路颠簸，把尿都颠出来了。他没有熄火，就把小四轮停在中华门旁的城墙根下，下车对着城墙撒起尿来。全伟的尿如开闸的洪水，顺着城墙急速地流到地面。全伟打个颤，系好裤腰带，歪头欣赏他放出的洪水，洪水到了地面又变成细流，顺着城墙根流出很远。细流的尽头竟然有一个人靠在城墙根睡觉。眼看细流就要流到那人身边，全伟大声喊，赶紧起来，尿……尿，不……不不，有水。那人好像没有听见，在原地一动不动，全伟赶紧跑上前去，去拉那人。

哥，你干嘛？俺可没有钱，强奸也要坐牢的。

谁要你钱，谁强奸你！你屁股下有尿。

那人赶紧起来，看着那细流已经到了她刚才坐过的地面。全伟借着小四轮的灯光，看出来了，这原来是一个女孩。

哥，听你口音安徽人？那女孩问。

嗯，安徽的。

怀远的？

对，怀远的。

老乡哥哥，俺也是怀远的。

怀远哪里的，全伟反问她。

禇集娄圩子，女孩回道。

俺西禇的。碰到老乡全伟有点小激动。激动了一下，全伟又想起前几天看过的电影《画皮》，黑更半夜的在这里遇到这女孩，她不会是画皮里的女鬼吧。全伟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是不是女鬼？

哈哈，俺是妖精呢，专吃像你这样的美男子。

全伟也被女孩逗笑了，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芳。

俺撒尿，你怎么不走开。

你下车就撒，俺来得及吗？

你喊一声，俺就不撒了呀。

俺怕喊了，你尴尬，就装睡着，不让你尴尬。

干嘛蹲在这里？

出来找工作，刚到这边，还没地方去。

那就跟俺走吧。

俺跟你走？你叫什么俺都不知道。

俺叫全伟，你就叫俺伟哥吧。

俺这是天上掉下个伟哥哥。

你是俺捡的小妹妹。

……

又一次从江宁送砖回来，小芳睡着车斗里，盖着两层被子都觉得冷，全伟开车会更冷，而且全伟又把棉帽子给小芳戴了。小芳喊停全伟，哥，上来捂一会再开。全伟也确实冻得受不了了，就拱进被窝和小芳一起暖和。全伟是倒头就睡的主，她睡在小芳身旁。睡了一会，他感觉饿了，他眼前出现两个馒头，他伸手去抓馒头。

小芳哎呦一声，哥，你干吗？

全伟迷迷糊糊着说，俺饿了，俺要吃馒头。

嗯嗯，馒头，哥，你吃吧……

全伟救俺，快来救俺……全伟又被惊醒了。

天刚麻麻亮，全伟喊醒两位老人，又喊起一个家门婶子，那婶子娘家是娄圩子的，带上她去说和，人熟好说话。全伟开着禇佑生家的手扶拖拉机，拉着三位老人，在西禇东头的商店里，全伟又买了烟酒，然后直奔娄圩子而去。

晨雾中，路上的手扶拖拉机惊飞了路边树上的麻雀，麻雀群叽叽喳喳的尖叫声，几乎掩盖了拖拉机的轰鸣声。还有一群乌鸦也被吵醒，乌鸦群盘旋在全伟头顶的空中。田野里，野狗撕心裂肺地狂吠。突然，一只乌鸦冲了下来，对着全伟头上啄了一下，而后又飞入乌鸦群。全伟摸摸头，好像只是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他才管不了这么多，接小芳要紧，然后继续开车前行。

全伟开着手扶拖拉机行驶在禇集狭窄的街道上，前面出现了一群人，那群人抬着一个单人床，床上的被子下面好像有人。全伟想，这是哪家有病人了，要赶紧让路。他怕拖拉机的声音惊动病人，于是，全伟熄灭发动机，把手扶拖拉机靠在街边，让那群人通过。

单人床渐渐接近全伟他们，床上的人，撩开被子，用微弱的声音喊，全伟，救俺，救……

小芳被强行穿上嫁衣时就感觉身体不舒服，最后又被连推带抬地送上“婚车”，她肚子开始隐隐作痛。以前几次也是这样隐隐作痛，巧珠带她去梅山医院检查过，医生说，这是肚子里的胎儿蠕动，休息一下就好了。果然是医生说的那有，休息了一下就好了。现在她休息不了，婆家人也不会让她休息。“婚车”刚刚到家，几个闹婚的就把她拉下车，推推嚷嚷地把她送入洞房。

闹婚的人走了，小芳肚子开始阵痛起来。她要跑，不跑说不定就会死在这里。她刚要出门，就有人拦住她，把她堵了回去。她回到屋里，去推窗户，她想从窗户逃出去。窗户早已经被钉得死死的。她不折腾了，怕越折腾越疼。她静静地躺在了床上，休息了一会，痛疼感减轻了一些。

刚刚好了一些，她的媒人妇女主任进来。妇女主任是来做她思想工作的，“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话。最主要的一句话是，女人生来就是要嫁人的，嫁谁不是一个样，而且他们家有台湾亲戚，以后有花不完的钱，再说了，你打着肚子，这名声已经坏了，人家都不嫌弃你，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

小芳心里只把妇女主任的话当屁放的。但是她要活着，她也想活着，她安慰自己，先稳住再说，不能把自己的性命丢在这里，如果她死了，全伟也不会活的。

小芳说，俺不闹了。

妇女主任高兴坏了，她终于功德圆满了，以后可以长生不老，可以流芳百世了。她喊来小芳婆婆。小芳婆婆也高兴至极，给小芳端来了好吃的饭菜。

小芳对他们说，俺以后就在这里好好过日子，不过，现在你们要送俺去医院，俺肚子疼。

婆婆说，那不行，那有不圆房就出去的道理，等圆了房就送你去医院。

俺怀着孕，不能同房。

妇女主任还是有点常识的，她插话，她婆婆，这孩子怀着孕，暂时不能同房。

竟瞎讲，婆婆说，俺生俺儿子的头一天晚上，还跟俺男人同房呢，俺也没咋滴。婆婆说完，掏出几张大钞塞给妇女主任，这是喜钱，怎么晚了，你也该回家休息了。

妇女主任拿几张钞票，去功德圆满，去长命百岁了，留下可伶的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