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晚饭过后，天昊和丽华谈起了下乡的事。丽华一听简直是柳眉倒竖：

　　“怎么又摊上你了，这倒霉的事怎么就离不开你呢！”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能说是倒霉呢？”

　　“你下了乡，孩子怎么办，家里有事还能指上你吗，谁不知道下乡又苦又累费力不讨好啊，不是倒霉，怎么就该是你去呢？”

　　“是我自愿报名去的。”

　　“什么！你自愿报名？”丽华皱了皱眉摇着头说“这日子没法过了。”

　　“至于那么严重吗？”

　　“给你找了那么好的单位，既提高了职位又进了市里，还可能有往上升的机会。等着我也去把儿子也带去，在市里也能给儿子创造个好的教育条件，以后我们一家就在市里发展了。这么好的事你不去，却待在小县城的这么个破单位里，混吃等死儿，还总摊些倒霉事。”

　　“你干嘛说得那么难听，怎么叫混吃等死啊！我在单位作出的成绩那是有目共睹的。”

　　“还睹什么睹，我算看透了，就凭你这窝囊废，一辈子也没出头之日了。”说完起身去里屋了。

　　天昊坐在那里暗暗地思忖，自己的做法虽然丽华反对，但是他觉得没有错，任何事情都得有人去做，难道自己不去就算对了吗？那不是他的作风。

　　丽华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好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她回想起这二十年了的生活历程，当初她和其他青年一样怀着对解放军的敬仰，看着宋天昊已经是解放军排长了，认为以后前途肯定不可估量，再加上他的一表人才。本着这些，她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

　　想不到事与愿违，倒霉的宋天昊当上了连长后，准备提升营长还没落实，就因负伤而转业成了地方上的一个基层干部，使她经常在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丢失了。而且天昊他家里人的地位和自己娘家成员的地位，有着非常悬殊的差别，使自己在兄弟姊妹们面前一直没有面子。

　　这么多年来丽华就把各种不满情绪，都发泄在天昊的身上，可是这并没有解除她的失落感，因为她不喜欢这种平庸的生活。

　　通过这次下乡问题，丽华对天昊彻底恢心了。她原来虽然提出了离婚，但在母亲的强烈反对下，她还在犹豫不决。现在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她要结束这段婚姻，彻底离开这个曾让她倾倒现在又让她厌恶的人。

　　在一天的上午儿子明星上学去了，丽华把天昊叫住，一脸严肃地表情对天昊说：“你今天晚一会上班，咱们谈谈。”天昊不知什么事，看着丽华说：“重要吗？”丽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于是两个人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天昊疑惑地注视着丽华那凝重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丽华抬起头来慢慢地说：“天昊，我想了很久了，咱们两个人性格太不相投了，这样给咱们之间增加了许多烦恼，甚至是痛苦，与其在一起这样地生活，还不如彻底地分开。”

　　天昊听了丽华的话没有感到意外，更没有表现得多么吃惊。不仅是因为丽华已经提出过离婚了，重要的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他们之间的人生观、社会观都有着根本的不同。

　　他瞅了一下丽华说：“这就是你要谈的吗？”丽华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作声。

　　天昊镇定了一下情绪，口气很温和地说：“丽华，你难道不知道吗，其实一开始咱们的结合就是个错误，我是被迫同意的，咱们都是怀着各自的目的，才走到了一起，所以咱们之间根本就没有感情，更谈不上爱情，确实这对婚姻和家庭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可是，我们不是西方的那种浪漫主义者，　我们都是普通人，既然两个人‘被’撮合在一起了而且还有了孩子，我认为咱们就应该像老辈人那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即使磕磕绊绊吵吵嘴，哪怕有时闹得不愉快也无所谓。只要能把这个家维持到我们的终老，这不仅是对孩子也是对自己以及对双方老人都是一个圆满的答复。”天昊的话中充满了感慨。

　　丽华冷冷地说：“我不想这样痛苦地煎熬，我就想早点分开过自己的生活。”

　　“你觉得分开就是幸福，可是你考虑过儿子的感受吗，将来儿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成长轨迹你想过吗。”

　　“我想不了那么多，我也不考虑那么多。”

　　“如果一个人只考虑自己不考虑别人，那是自私的表现。”

　　“人本来就是自私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

　　“你用这种谬论来为自己辩解，有意思吗？”

　　“咱也不要扯那么多了，你表个态吧。”

　　“我的态度就是各自都冷静一下，为了儿子，为了我们这个多年的‘家’都作出一些牺牲。”

　　“这不是‘一些牺牲’，而是后半辈子的生活。”

　　“不管怎么说，人的一生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生活中遇到困难，或者夫妻间意见不统一，也是再所难免的，完全可以用克服和沟通来解决，如果要以牺牲家庭作代价，未免有些太残酷了。”

　　“如果长期在这种不幸福的环境中生活，那才是真正的残酷。”

　　“每个人所追求的幸福不同，你追求的幸福可能别人不认为那是幸福。”

　　“不要扯那么远，说主题。”

　　“导致目前状况的原因很多，咱俩都有责任，希望都静下心来仔细地思考一下。”

　　“我已经思考过了，我只等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了。”说完，丽华背起包去上班了。

　　只有天昊仍然坐在原地，默默地回想着发生的情况，他明白这婚姻的危机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但是，还能不能保住这个结婚多年的家呢？他苦思冥想。他觉得自己确实做的有很多不够的地方，但是他又认为自己没有原则性的错误，可关键在哪儿呢？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两人的观念问题。

　　天昊要保住这个并不幸福的婚姻，就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使儿子在心里上不受到影响，在成长中不会形成一种偏执的性格。但是，丽华却催着他表态，没办法，他还是想以冷处理的方式来拖延，希望时间长了丽华能够转变想法。

　　天昊自从报名下乡蹲点已经几天的时间了，因为有些事情一直还没下去，现在既然这样干脆下乡去，让丽华自己冷静一阵再说吧。

　　于是，天昊告知了局长一下就下乡去了。他先是来到古庙乡政府，和乡党委书记乡长说明了情况，然后去了一个叫八里洼的村子。

　　天昊先找到了村支部书记张旺财和村委会主任李根柱。给他们说明来意，并把县委的介绍信拿给他俩看了，然后就开始了解村里的情况。

　　村子里大约二百多户人家九百多口人，属于中等村。所谓八里洼，是因为这个村子地势比较洼。雨水大的年头容易出现涝灾，雨水少了也就是旱的年头，因为地质的原因就冒碱性，春天到处一片白茫茫，就像是深秋的白霜，所以农民们的收成一直不佳。而村民们的主要生计就是种地，也没其他收入，因为这些原因，八里洼就成了典型的贫困村。

　　作物的品种就是小麦玉米，也有些花生棉花之类的，这些对农民的吃饭还没问题，可是村民们在花钱上就捉襟见肘了。天昊认为，如果村民们要想富起来就得增加经济收入，于是他和村干部商量，先把村里能干又不怕吃苦的村民组织起来，鼓励他们种蔬菜大棚或者养殖，搞一些手工加工，先让一部分村民有了经济收入，然后再带动全体村民搞些力所能及的副业，使村民们都能脱贫。

　　张书记点点头说：“行是行，可是也有很多难处啊，比如说投资的钱从哪儿来，技术问题怎么解决，本家人手不够怎么办，这都是需要考虑的。”天昊说：“这不成问题，钱，我可以帮着去跑小额低息贷款，技术问题我去县农业局找专家来。如果谁家搞起来了人手不够可以找帮工的，到时候给人家工钱不就行了吗。再说这样又等于解决了其他人的就业，这不是两全其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