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

　　蓝娜的十七岁是灰色的，她不快乐，也不痛苦。她是茫然的，灰蒙蒙的，一个不会表达情感的人，她马上要迎来自己的十七岁生日。美丽妈妈给她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比一个手巴掌大一点点。妈妈说：“你长大了，许个心愿吧。”蓝娜含蓄的许了一个心愿，她希望自己的身材再凹凸有致一些。但这心愿哪里说的出口，这就成了永远的心里话。

　　六月，离毕业的时间已经很接近了。“悦秀大饭店”是北京的一家三环内有些名气的三星级酒店。饭店来学校招实习生了，倒不是因为年纪小大家一岁，是因为蓝娜的着装实在太另类，太土老帽。既不青春动感，也不整洁大方，灰色的大衣，不挺括，不飘逸，表面还有一些少量的起球。还有鞋子也是旧了，已经穿了半年，是那种泡沫底，蓝娜的走路有点向内偏，不适合穿软底鞋。她知道自己的弱点，但她也还是不说，任凭越走路多越磨鞋底一侧很严重，影响走路的整体姿势，使得形象感都连带着下降许多。俗语说，脚底没鞋穷半截，会打扮，打扮十七八，不会打扮，打扮屎嘎嘎。

　　蓝娜性格内向，给人感觉闷生生的，像是难为情，这么大的事，关系命运的事，她居然只字未提，没有和妈妈说，更没和爸爸说。学校有面试，她一个人灰溜溜的扛起来了。能抗成个啥样？

　　没有样，落选无疑，没有悬念，恰似是注定的，躲，也躲不掉的。

　　蓝娜从不多说话，她几乎不表达什么，也不主动听什么，看什么。录音机，电视机都是偶尔才擦边听，稍边看。她就是爱几本书，十万个为什么，故事会。还有后来的北京青年报与读者杂志。

　　蓝娜自小就非常喜欢洗澡，这一点是延续了特别多年，十七岁的她爱洗澡，四五岁在妈妈的铁工厂的浴池，一个四四方方的水泥池子里洗，六七岁的她是在自己家的大铝盆里洗，还有年节时在街上的公共浴池里洗，之后在爸爸妈妈的单位里洗。她在公共区洗澡时会注意到很多别人，这就让她知道人的不同，身体的不同。蓝娜喜欢洁净清爽的自己。她没有什么只是比较没得身体。似乎要是不去浴池洗澡，她就是一无是处。她的大眼睛也不美了，不薄不厚的嘴唇也不那么美了，圆脸也不漂亮，比大多数人稍白一些的肤色也不好看。她不喜欢自己的原因和爸爸妈妈看待经济有关。妈妈爱存钱，过日子太节俭。她希望过宽裕一点的生活，美丽妈妈本可以多给她一些，妈妈知道，她爱漂亮，比两个姐姐更在意“自然美”。身体本身的同时还有一些服饰美的补充和香喷喷的护肤品保护。

　　她几乎是断粮的状态。美丽妈妈迷上了打牌，哪有心思管理女儿，还好后来搬家啦，但蓝娜的性格已经雏形了，版没啥话在给长大的女儿，姐姐们也不怎么多和她，她也确实喜欢安静。一切就这么悄悄地发展着延续常态，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平常，她没有情绪的表达，没有高兴时刻，也没有什么能说出来的不高兴。

　　高中的最后一年，蓝娜身边的女同学中，一些人已经开始各种化妆了，随身携带着精致的粉饼，涂抹颜色柔和的指甲油，使用名牌护手霜，发型也有特点，约有半数的女生都是飘逸的长发，发箍都很好看，还有两个梳着齐耳短发，每次都特意剪成扣起来，回眸时很漂亮。看着爱美会美的同学们，蓝娜特别不自信，她还是一款潦草的运动头，应付了事。因为灰色风衣的破坏了，因为长时间的不自信，她被淘汰了，和大饭店无缘，最后去了另外的一家场愈小了很多的招待所实习工作。十七岁的这个痛延续了约两百天，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因为摆台叠口布花特别出色，被选为服务标兵，这下她成为大家的聚焦，有几个同事找她学习，她倒是也没因此飘起来，感觉啥风光，只是似乎自信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半年间，有写求爱信的，有约看电影的，有请客吃饭的，对于这三款，她是不同的对待，面对求爱信，她毅然决然没接收，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个男同事是外地的，她可看不上，既然看不上，就干脆不予理睬。面对约看电影的，那一位是当时餐厅长相最帅的大堂领班，但他似乎有女朋友，很朦胧的感觉是，他更喜欢我，会是真的吗？领班的年龄约大她六七岁。总之她被这张帅脸迷住了，还有身形，她平生第一次单独和男生走进电影院，电影开演十几分钟，帅领班就开始了进攻，他先是抱了蓝娜一下，她没有反抗，之后，他开始抚摸她，这一下把十七岁的蓝娜吓坏了，他再摸她的乳房，虽是隔着衣服，但也着实让人惊悚，她站起来了，啥也不说，径直走出了电影院，他追出来，她越走越快。

　　请客吃饭的也是介绍朋友的，蓝娜的师傅是一位北京姑娘，她还没结婚，但住在男孩子家里。具体原因，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师傅的体型是那种翘臀，圆圆的下半身。她爱穿超短裙，总穿着一款白色的细毛线裹身半裙。走起路来很神气。她是短发，蓝娜已经是中发了，留一款有刘海儿的马尾，比刚离开校园时阳气多了。师傅说：“我和你哥请你在家吃饭，还有他一哥们。下了班咱们一起去我家。”蓝娜真去了，简单的家常菜，有肉有酒。蓝娜喝的汽水，吃饭过后，师傅说：“三儿兄弟，你没啥事，送我妹妹回家一趟吧。”

　　打了一辆面的出租，两个青年上车了。一路上没说几句话，车子开了半小时，眼看就快到蓝娜的家了，他强吻她，她喘不过来气，她推开他，他也是配合的，结束了，没有下文了，她又一次被吓坏了。他的舌头瞬间就在了她的口腔里，这叫什么？他俩没有表达，没有什么美好的言语，只是嘴唇的接触，一点都不美好的短暂的青涩回忆。

　　十八岁

　　十八岁的这一年实在太丰富了，应接不暇的看见接踵而至。美食让青年开了眼界，北京传统菜。一大做桌子接着一大桌子，那些菜名到此刻三十几年后也还是耳熟能详，人人爱吃。腰果虾仁，全家福，松鼠桂鱼，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酱爆鸡丁，烧二冬，葱烧海参，古老肉溜腰花，粉蒸肉，还有赛过菜品的十几款配料调配的绝美酸辣汤。蓝娜像个刚刚出笼的小鸟一般，接触着，品赏着。还有各色的人，她爱听，听北京话，听一些易懂各地方言。

　　她在单位值过夜班。一个看门的大爷在饭店的大厅里搭三把椅子和衣而睡，蓝娜和另外一个同事也是学着大爷的样子在自认为舒适的地方给自己搭个窝。起初有点不适宜，困了也就自然睡着了。脱离了自己家，也有种高兴，挣得虽然不多，但确实可以自己做主买东西了，开心。饭店里有集体浴池，只是叫浴池，都是淋浴喷头，喷头少，人多，八成的时候都需要等着。蓝娜有时运气好和一个同事共用一个，有时就要多等一会儿，或者被人催着。人家也会说：“姐们，我就冲一下。”哪里冲一下，分明就好一会儿，还假装麻利，麻利的手脚并用似的。蓝娜心想，下次我也这样说，可轮到她等着：“您好，让我冲一下行吗？”她只会这么说。多半的结果是，三分钟后“你来吧，我洗完了。”或者“我才洗上，你看看别人吧。”再或者就是事不关己，视而不见，装听不见。

　　蓝娜有个住在城里的姑姑，她小的时候就爱去姑姑家玩，姑姑有三个儿子，很稀罕这个女孩子，从十一二岁到此后多年，蓝娜每年都去姑姑家住几天，上班了，时间自由了，不局限只是假期才能去了，平时一月里也会有两天住在大姑家，大姑在靠门的位置给她搭了一个简易的小床。还比较舒服。蓝娜在自己家也是一个小床，是折叠弹簧床，已经十岁的一张床。是她的信英爸爸从通州买回来的，是爸爸当了县人大代表那年添置的“好家当”。蓝娜爱新鲜，她自告奋勇不要一张固定位置的单人床，要这个。美丽妈妈也是特殊照顾三闺女，她有一件柔软的四针上，四针下的鸡心领毛背心，背心比较长，能护到小肚子还有腰臀，一霎冷，母亲就让她穿上，这一穿就是几年。离开妈妈的视线是幸福的，浅浅的喜悦。大姑和大姑夫也不怎买说话，都是我睡下了，或者说已经睡熟了，他们俩才躺下。一张大床和一张小床相隔约两米。姑姑家的几道菜也被我学会了，会做给爸爸妈妈和姐姐们吃。菜名是青辣椒炒茄丝，酸辣黄瓜条，白汤排骨，冬瓜虾皮汤。大股东性格是不存货，按计划买，舍得吃，尤其吃饺子，必放五枚以上鸡蛋。不像美丽妈妈要放一点肉，再放两枚鸡蛋。这就是蓝娜在不知不觉见识多，但她也决定不了什么，她愿意听别人的，因为她觉得无所谓，但她不知道，总看到两种不同的处理事务，你不是旁观者，你是参与人，这样的发展，成为习惯，两套吃饭的思考和结果。这些对她确立自己的喜好，保持自己的饮食风格是有影响的，真实存在弊端的。

　　蓝娜长大了，三个哥哥都知道不能和妹妹过于亲近，曾经小时候，小哥哥们要抱着她，被姑父警告过。这些过往她依稀有些印象，就是哥哥离她太近了，哥哥想挨着她的肌肤，还好一切有惊无险，两个小哥哥都是有些过分了。大哥很早就成家了，她十八岁就已经是姑姑了，面对一个很可爱的小宝贝，她更爱去了，那段日子，她过得很开心，姑父偶尔会说：“小蓝，咱们仨去外面吃羊肉串”。

　　十八岁，这一年，蓝娜还到了一处女同事的家里，这个老北京家庭太美好了，平房，很密集的一户连着一户。窗明几净，一个老妈妈，女儿很像她。妈妈很慈祥，比朗拿度姑姑还漂亮，如果没见她，蓝娜还以为姑姑最漂亮，第二是妈妈。妈妈和小姨各有各的美，但都没有姑姑漂亮，似乎是看到多了，做事潮流就显得漂亮，性格好占优势。这一次见到这位妈妈，她的内心再有了新的理解，我也要这么优雅，我也要能说会到。她这同事，也是漂亮。是高个子，很匀称，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白的。她还有个特点，爱吃大白菜，一个冬天，顿顿吃，不吃别的，土豆，萝卜都不吃。

　　十八岁，她知道了女人的很多种身体外形，有苗条轻盈的，凸凹有致的，白的，黑的，胸位胸型千差万别，对内衣的喜好千差万别，每个人的走路姿态千差万别，形成礼让与体会自护千差万别。动作快慢，优雅程度，言谈举止，服饰搭配，处事风格也是千差万别，没有近似，更无同样。

　　十八岁，简直了，太丰富了。她有时会庆幸自己长大了，终于看到更广阔的大千世界了。她拥有了一件胸前带白飘带的丝娟感觉的白色衬衫，是她花了半月工资买下的，配着西服裙穿很漂亮。那时她和一位体型凸凹的瘦瘦的肤色稍黑一些的一个短发的姑娘一起做迎宾员，都是眼珠子，有时来团队就餐，很多领导和负责人，两个人都会比较主动，难免有些不和谐产生，在同一位置很难相处好。

　　一次餐厅经理在的集体午餐时间，同事用眼神和小话灼伤她，蓝娜气氛极了。回应她一个态度我不好惹。那一位也急了，直接抄起一盆刚打来的热汤就泼向蓝娜，蓝娜也在回泼她，那一次，蓝娜被烫伤了，同事也写了检查，道了歉。就这样，蓝娜基本上养好伤以后就对领导说，我要辞职。

　　离开了第一个单位，这一次离开之后，带给蓝娜更多的挑战，她在飞速的成长，只是还在偏离大多数平常人的道路上。是因为她有些性格突出，在变化的越来越显得可爱，招人怜爱。也许是的，也许不全是，只是年龄到了，到了该恋爱的年龄，要弹奏出新生命的新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