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吉南县教育局传来了消息，安置她的工作岗位是吉南县城关小学教师，她的两个女儿可以随她的户口迁到吉南县，按非农业户口待遇。

　　小兰接到这个通知很犯难，她想，如果去吉南上班事情倒是简单，两个女儿就都一起转学去吉南，这一切事情刘叔叔可以安排相关人员帮助办理。

　　可是，她们娘仨个走了，剩下年迈的婆婆和已经有病的丈夫怎么办？如果把工作关系调到吉北来，而女儿们的户口“农转非”问题，必须要等她的户口落实以后才能办理，这不但费时费力还很麻烦，而且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这一系列地问题，搅得小兰是心神不定左右为难。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打击降临在她的头上。

　　一天她正在给孩子们上课，一个邻居来喊她，说庭子又犯了病，须赶紧送医院。小兰急忙请邻居帮忙，把胡立庭送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医生诊断为：因长期胃溃疡，造成了胃穿孔，必须立即动手术。而且他的哮喘已发展为“肺心病”，肾脏的炎症也又有所发展。小兰非常忐忑不安地问大夫：“我丈夫的病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会妨碍生命吗？”大夫说：“情况很不好，即使他的胃病动了手术，还有那两种病，治愈的可能性很渺茫，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使小兰痛苦万分，她想，虽然胡立庭对她并不好，经常对她施行暴力，使她的生活处在极其痛苦的境地。但毕竟他是孩子的爸爸，如果没有了他，女儿们处在了单亲家庭，自己也被有了另一个称呼：“寡妇”。

　　从此，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了，而婆婆也失去了惟一的儿子。想到这一切，不由得使她不寒而栗。

　　“病人家属”大夫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小兰的沉思。“请来办一下住院手续吧。”大夫又轻轻地告诉她：“我们会尽力而为的，不过你也要做好思想准备。”听了大夫的话，更加深了小兰的恐惧感。

　　经过在医院一段认真的治疗，庭子的病暂时得到了稳定。大夫告诉她，如果长期住院治疗，不但需要高昂的费用，还需要有人在医院陪护。这下让小兰为了难，她还需要工作，女儿们需要上学，婆婆年迈，谁来医院照顾呢？怎么办，小兰只得和大夫商量。后来大夫建议暂时保守治疗，带着药物回家边治边养。

　　胡立庭无精打采地躺在炕上，整天为无法出去赌博玩牌而懊丧。小兰在学校上完课就急忙回来照顾他，可是他一点也不感到知足，而仍然觉得没有儿子是一大缺憾。小兰并不与他计较，还是在精心护理着他。

　　胡大娘看到憔悴不堪的儿子，也无心再埋怨儿子那吃喝嫖赌胡作非为的行为了，只能暗暗地伤心落泪。

　　何丽华的哥哥经过“多方面的努力”，现在已经是地委的中层干部了。她舅舅家那几个表兄弟姐妹也大多是中层干部，有一位还当上了地委组织部的副部长。看到这一切，丽华更加深了对天昊的鄙视，两个人的争吵也随着逐步升级。

　　丽华和天昊吵架，经常抱怨天昊的事，也时不时的传到丽华父母那里，这让老何夫妻俩也很焦虑。

　　有一天，丽华母亲赵秀芳，叹了口气说：“老何，你说丽华觉得天昊的职位一直这么低，总觉得在亲戚朋友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为此弄得他们感情也不好，还经常吵吵闹闹的，你说怎么办呐？”

　　何江抬手把大中华香烟送到嘴上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慢慢地吐出来，说：“当初，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现在怎么还闹起情绪来了”赵秀芳一听，非常气愤：“这时候你还说这种废话有什么用？空活这么大年纪。”何江自知没趣，低头强笑了一下：“那有什么办法。”

　　正在议论着天昊的事，丽华来了。赵秀芳说：“你来了，我和你爸正说你们的事呢，你说天昊他也不是没能力呀，怎么就上不去呢！”老何动了动身子说：“有能力也得有机遇啊。”丽华没好气地说：“什么机遇不机遇，他就是个窝囊废。上次县里干部调整，领导找他们谈话时，人家老孟极力推荐自己，他可倒好，不但不举荐自己吧还往上推老孟，结果人家老孟成了正局长了。”

　　丽华抬了一下头说：“还有，县委刘书记年轻时跟着死了的那个张择儒，在村里下乡时，就住在他家，和他家人搞得关系非常好，现在他还把刘书记叫叔叔呢。”赵秀芳急忙说：“是吗，这不是个很好的路子吗？”“我说让他找找刘书记调到别的单位，提高一下职位也行啊，可他就是不去，说那是走后门。”

　　老何砸了咂嘴说：“这小子是个直性子人，做事一步一个脚印，不愿让人说不好。”丽华嘟囔着说：“我看他就是扶不上墙的一堆烂泥。”老何对丽华说“哼，刘玉林那人也不行，跟大老刘（刘文凯）一样，是个老传统，谁的面子也不给。”

　　老何又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深思地说：“像天昊这种性格啊，如果在解放前带兵打仗冲锋陷阵，一定是个好将，可如今在仕途上混，就有点格格不入了。”

　　自从宋天昊来到林业局以后，他走村串户动员群众，宣传国家的绿化政策，阐述绿化的经济效益。在他的带动下，全县的绿化情况有了明显的提高。大小公路旁以及河边堤埝上，村子里的房前屋后，都栽满了各种品种的树木。尤其是生长速度较快的杨树，几年的时间就都成材了。

　　现在宋天昊虽然还是副局长，但他看重的不是职务而是工作，他积极努力地在吉南县推广全面绿化工作，使得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绿树成荫郁郁葱葱，使全县的绿化率，达到了全覆盖。

　　在防护方面，宋天昊为了保护好林木的成长和不被破坏，他拖着受过伤的双腿骑着自行车，到各乡镇村庄做工作，属于村民私人所有的，个人负责看护，属于集体所有的，组织了联防队员，以加强林木的管理和保护，使其有效地减少了林木的破坏和被盗现象。不仅如此，这在树木的长效管理上起到了空前的效果。在全地区是最成功的一个县。

　　虽然种树时是经过号召，动员做工作种上的，可是树木成材以后，就成了一些人的摇钱树了。

　　有的村里就想砍伐一部分卖钱，供应村里干部们的费用。国家为了防止乱砍滥伐，规定砍伐树木必须要经过林业部门批准，领取了砍伐证才能砍伐。但是有的树木是可以砍伐了，有的还不够砍伐标准，而为了资金就急于砍伐，所以就要严把这一关。

　　吉南县林业局就把这一关放给了宋天昊，天昊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做的工作，天昊为了把牢这一关，他坚持每一个证必须到现场勘验，亲自察看树木现场环境，测量树木直径，看到底够不够砍伐标准。

　　来办砍伐证的不都是合格的，其中有很多环境和树材还达不到标准的就想得到砍伐证。他们会采取各种办法，阴的阳的软的硬的都会采用，有的托人说情，有的恶言恐吓，还有的用吃饭或烟酒贿赂，但是所有的办法在宋天昊这里都没有奏效。他的这种对工作认真的做法，得到了上级的认可，但是也得罪了一些人。

　　一次天昊下乡查看林木的生长情况，来到了邢家湾村。正在他观察树冠是否应该修整的时候，村长邢大海来了。只见满脸堆笑：

　　“宋局长来了，正好你不来我还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

　　“中午咱去‘好望角’饭店喝两盅。”

　　“谢谢你，我下乡从不在下边吃饭，更不喝酒。”

　　“就是兄弟们在一起聊聊闲天，又没有大事。”

　　“大事小事都不用去饭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还是宋局长说话痛快，让人佩服。”

　　“有什么事说吧。”

　　“有几十棵树可以伐了，我们想伐了换点钱修修村委会办公室，请你给我们批一下。”

　　“在哪里？我看看够不够标准。”

　　“够了，没问题。”

　　“走去看看。”

　　“保证够了，比这边还早种一年呢，没问题。”

　　“那也得看看啊！”

　　“不用往那里跑了，你看见这边就等于看见那边了，因为比这边种得还早，保证比这边粗多了。”

　　“那也看看周围环境，看树行里有没有小树，适合间伐还是通伐，需要看情况再说。”

　　邢大海一看拗不过，只得说：“看看也行，没问题宋局长。”他们去了村西的一片树林前。

　　天昊一看说道：“邢村长，这树才多粗呀，不用尺子量也看出不够标准，这不能批。”

　　“宋局长，这里边可能有几棵不够格的，但大部分都行了吧？”

　　“你说错了，这里边能伐的最多不超过五棵。其余都是不合格的，这是绝对不能批的。”

　　“宋局长，修办公室修自来水管道修排水道口都得需要钱，不想点法子这些钱去哪里弄啊？”

　　“在村民们上缴的提留款里扣了那么多钱干什么用啊，还用得着卖树吗？”

　　“村里这么多的事，一年得花多少钱啊，那点钱哪里够用！”

　　“不够用？少去饭店几次不就行了吗。”

　　“饭店！那不是有应酬吗，我们也不容易。”

　　“应酬，应酬谁啊？”

　　“镇上，有时县里的某个部门，来的人多了，都得应酬啊！”

　　“哪条文件规定乡镇及县上来人要你们应酬啊？再说，上边一年能来几次人啊，不都是你们自己挥霍掉地吗？”

　　“现在是这种风气，就得跟着走啊。”

　　“这种不正之风就是让你们这些人搞起来的。”

　　“骑驴的不知道趕脚的苦哇，我们也不容易。

　　“花老百姓的钱喝着好酒吃着好菜还说不容易，那农民种地又苦又累跟谁说啊？”

　　“宋局长，你这些大道理跟我说有用吗？”

　　“跟你说没用，我也改变不了风气，咱自己管自己，今天我一切按条文规定办就行了。”

　　不仅如此，天昊随手从包里拿出相机，马上把树林的座落方位，生长状况以及大致棵数全部拍了下来。

　　“宋局长，这是干嘛？你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逼你们了？”

　　“你这样做等于把这树都记数了，以后少一棵也不行了？”

　　“邢村长你要知道种树不单纯是为了卖钱，主要是为了绿化环境，如果把没长够格的树砍伐了，是对生态环境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也是对木材的一种浪费，所以不能随便砍伐。”

　　“这……”

　　本来邢大海的口袋里还装着三百块钱呢，他想看情况来，只要能办成砍伐证，请宋天昊吃饭也行，把这三百块钱给他也行。想不到这个宋天昊是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拿出来更会给自己找难堪，所以他也就自己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