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根据刘玉林的安排，宋天昊如愿以偿地看望了欧阳老师。在病房里，天昊看着目光呆滞，满头白发的欧阳老师，不由得从内心涌出一阵难以隐忍的酸痛。他轻轻叫了一声：“老师……”，然后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这时刘玉林再一次告诫他，要控制情绪不能再让她受一点的刺激，天昊只得勉强克制着悲痛的心情，抚摸着她那柔软的双手，望着她那布满皱纹但不失慈祥的面孔，久久不愿离去。后来在医生的催促下，他才依依不舍地走出病房。

　　在以后的日子里，天昊来地区开会或者办事的时候，就来医院看望一下欧阳老师，他觉得这种方式既是对张叔叔的一点报答，也是弥补一下对小兰的歉疚。

　　因为天昊经常去医院看望欧阳老师。所以他才遇到了小兰，自从那次和小兰相遇后，他的内心里一直有她的影子。那次相遇的时间比较仓促，又是在病房的楼道里，也没来得及问问她的详细情况，不知她现在到底生活得怎么样。

　　小兰的转正手续正在办理中，中心校的负责同志积极地做着相应的工作。小兰最近的事业似乎有些过于顺利，先是评模范，后是涨工资，现在整个中心校只有二十几个转正名额就有小兰。大多数人当然都赞赏小兰的工作业绩，却有些人为了这转正的名额，产生了嫉妒恨。他们认为如果别人少占一个，说不定这个名额就会落在自己的头上。于是，就互相造谣诽谤，诋毁别人，以达到不可告人地目的。

　　小兰虽然已不是当年那漂亮的年轻姑娘，可她那五官端正落落大方的本色没变。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为了挤掉小兰这个名额，竟捏造出了一个恶毒的谣言，说张小兰又当模范，又涨工资，还得到了转正的名额，凭得是什么，可能就是中心校的那个老校长看上了她，或许他们之间已经有那种关系呢！

　　此言一出可给小兰招来了不少地麻烦。好话不出门，坏话传千里，不久，隐隐约约地就传到了胡立庭的耳朵里。这下可把胡立庭气坏了。

　　有一天晚上，小兰正在聚精会神地备课，庭子醉醺醺地回来了，他两眼发红走路趔趔趄趄。进屋以后见小兰还在低头备课，好像没看见他回来。庭子立即火冒三丈，用手指着小兰的头厉声说：

　　“我，我问你，你这，这转正指标是怎么，怎么来的？”小兰用鄙视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说：

　　“你什么意思？这当然是我认真工作的结果。”

　　“工作，哼！”庭子瞪着那双血红的眼睛“你，你是不是给我戴了绿帽子？”从没有首先发过火的小兰一听就急了，她高声喊道：

　　“你胡说些什么呀？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胡立庭露出一丝微微的奸笑：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被人玩过的破货，你，你……还充什么正经。”

　　小兰见他竟然以自己最痛心的伤疤来侮辱她，不由地怒斥道：“你卑鄙无耻，不是人，你就是一个猪狗不如的野兽！”

　　小兰平时温柔善良顾全大局，更是为了保持这个家庭的完整，给孩子一个正常的生活环境。她一贯地忍让，被胡立庭当成了软弱可欺和无能。今天小兰一反常态对他的怒骂，把他惊呆了。可随着就露出了他那原有的一脸凶相：“妈xx你干了好事，你还敢骂我，反了你了。”说着，一把揪住小兰的头发摁在地下，用膝盖压住小兰的胸膛，抡起手掌“啪、啪……”的抽打着小兰的头和脸。

　　吵闹声惊醒了女儿明明，她睁眼一看，爸爸正在打妈妈，立即吓得大哭起来，并赶紧爬过来拉扯爸爸。可是那个混账庭子哪里管什么老婆还是女儿，一通乱打。吵闹声，哭喊声惊醒了另一房间的大女儿萌萌和她奶奶。胡大娘赶快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来到屋里，一看那混账儿子，正骑在小兰的身上撕扯着头发痛打，嘴里还不停地骂着脏话。她赶紧扑过去攥住庭子的手，骂道：“你个浑小子，半夜了你打老婆，你犯的哪门子浑呢？惹得一家子都不安生。”庭子气呼呼地说：“她，她给我戴绿帽子。”胡大娘听了不由得怒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庭子辩解道：“我胡说，外边人们都在说……”这时小兰才慢慢爬起来哭着说：“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知道别人是什么用意吗？”

　　“是啊！”胡大娘也附和着说“你媳妇这些年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你不管不顾就拿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你傻啊？”

　　这么多年了，胡大娘对小兰的人品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些年来，她一直对小兰心怀不满，那是因为嫌她不生儿子，而对小兰的人品是没的说。她知道当年来这里之前那是被坏蛋欺侮，怨不得小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知道自己对小兰是太刻薄了，可是小兰并没有以怨抱怨，而且依然是很尊重和孝敬她，这让她感到非常过意不去。今天庭子痛打小兰，胡大娘就很为儿媳妇打抱不平。她一边痛骂着庭子一边拉起小兰来到自己房里。耐心地安慰说：“小兰，别跟那个混蛋一般见识，这么些年了你还不知道吗，他浑头巴脑没一点心眼子，别人一说什么，他听风就是雨，实在是不知道好歹。”

　　小兰哭诉着说：“娘，我什么都可以忍受，但是他这样无端地侮辱我，让我难受。这么多年来我任劳任怨支撑着这个家，一方面是报答爹当初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我还救过我的命。再说我努力维持这个家，也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有个完整的家，使她们能够过得舒心，不至于像我当年那么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痛苦。同时我也很想把这个家打理好，让乡亲们看着我们这个家是完美的，可是我枉自徒劳哇……”小兰边哭边痛诉着这些年来心中的积怨，两个女儿也都趴在妈妈的怀里痛哭不止。

　　胡大娘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难过地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从小兰来到这个家里，上场下地，洗衣做饭从没有过一点怨言。虽然看着她好像是一个柔弱的女人，但是内心却很要强。在她一边教学一边务农那样繁忙的情况下，还把这个家整理得有条有序整整齐齐，这该是多么的不易啊。

　　还有，以前自己对她那么不好，可她从没有计较过，而且一直是那么孝敬她侍候她，这是一个多么难得的好媳妇啊……

　　想到这里，胡大娘觉得实在是太对不起小兰了。于是，哽咽着说：“孩子啊！委屈你了，庭子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啊……”

　　胡大娘看着仍在啼哭不止的小兰，痛苦地说：“孩子啊，我也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你了。你辛辛苦苦撑着这个家，你受的苦，娘心里是知道的。庭子是个没心没肺的玩意儿，他混账他对不起你，娘替他向你赔罪了！”胡大娘攥着小兰的双手爱抚着说：“小兰啊，你就想开点吧。”

　　说着说着胡大娘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兰见婆婆也哭起来，只得止住了哭声，又来劝婆婆。就这样婆媳俩互相解劝，互相安慰，说到伤心处又同时落泪哭泣。

　　自从小兰来到这个家以后，婆媳俩还没有这样推心置腹地倾诉过。胡大娘说出了前前后后十几年来的心里话：“孩子啊，这些年娘做的一些事是真地对不住你呀……”小兰急忙打断婆婆地话说：“娘，您不要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不，我要说，孩子，这两年我总是想说，就是张不开口，可是不说我这心里憋得慌啊，你嫁到我们胡家，确实是我们胡家的福气，可我怎么就没觉出来呢？是我糊涂啊！就因为你没有生小子，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为难你，庭子打你骂你，我不但不管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我糊涂死了，简直不是人呐……”

　　说到这里竟又抽泣起来。小兰赶快劝阻婆婆的哭泣，但自己也有些哽咽地说：“娘，您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我不怪您，我理解您的心情。”胡大娘叹了口气说：“你能知道娘的心思更好，娘是实心实意想有个孙子，一代一代接续下去，这都是当老人的一片瞎心，也是咱农村里老辈子传下来的一个风俗，要不然，人家会骂咱绝户头的。”胡大娘说到这里，轻轻飘了一眼小兰接着说：“现在我也想开了，命里没儿难求子啊，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以前你说的那‘生理、熟理’我不懂的，可是那一回你三大娘说的，种上谷子出不来高粱的话，我觉得倒是在理，这生男生女不能都愿你一个人呀。”小兰听了婆婆的诉说，很为感动，她深情地说：“娘啊，您能知道这些就很不容易了，以后把咱们萌萌和明明抚养长大，能有点出息，咱们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