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当地的风俗习惯是，生孩子养月子必须在婆婆家。到了丽华出院的日子了，金宝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着重把儿媳妇的房间仔细布置了一下，并预备下好多菜，邻居们听说后，也来帮忙。

　　一辆白色的客货两用汽车停在金宝家的门前，丽华抱着儿子由婆婆搀扶着慢慢走下车来。后面跟着下车的是丽华的妈妈也就是县百货商场的赵主任，一块来的还有丽华的嫂子。大家来到屋里，先安顿好了丽华母子，王素英赶快请公公婆婆来看曾孙子，老夫妻俩过来和亲家母见了面，看了看白白胖胖的小曾孙子，老爷爷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爷爷想了想说：“哎，给我曾孙子起个名字吧。”素英过来笑着说：“爹，您就甭操这个心了，人家丽华早就起好了，叫‘明星’。”老爷爷尴尬地笑了笑：“噢，噢，好听，好听！”这时公社供销社的赵会计也来看丽华了，宋大爷见屋里人多就退了出去。

　　村里人们见来了汽车，都围拢来看，知道这是丽华娘家人开来的。有的人就议论说：“你们看还是人家天昊有福气，当了官又找了个好媳妇，听说这丽华娘家人都是当官的，这走亲还能开大汽车来，多神气。”

　　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金宝夫妇请大家坐下来吃饭。只见丽华嫂子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慢慢细嚼了一下，小声对赵主任说：“妈，你尝尝这菜一点味也没有，只有股子青菜气不知搁油没搁油，这饭真咽不下去。”赵主任微微笑了笑轻轻说：“农村就是这样，你就将就着少吃点吧。”虽然娘俩是在悄悄地议论，可还是让金宝夫妇听到了，两人感到非常尴尬。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只听丽华的堂姨赵会计对着金宝媳妇王素英，既像是说事也像是半开玩笑地说：“我说亲家呀，我们丽华给你们家生了这么个大胖小子可是大功臣了，你们可要好好待我们丽华呀，我们来了吃什么都没关系，可要给我们丽华营养好点。”说完，朝她堂姐诙谐地一笑。王素英红着脸，连忙说：“是，是，错不了，错不了。”赵会计和丽华嫂子听了都“咯咯”地笑起来。

　　送走了客人，又对丽华母子进行了一番安置。晚上，忙碌了一天的金宝夫妇俩，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们对今天的情况都默默无语，为了儿子孙子他们什么都可以接受。

　　因为天昊在部队工作很紧张，不能回家照顾丽华，所以侍候月子的事都落在了婆婆王素英的身上。自古以来就有“母以子贵”的说法，何丽华自幼出身干部家庭，本身就有些娇惯，现在为急于传宗接代的宋家生了一个儿子，就更有功高盖主之势。如今孩子已经快满月了，还是躺在炕上一动不动地净等着婆婆侍候，每次吃饭都是把饭菜端到嘴边才行。饭菜的质量还要保证营养，基本是两天包一次羊肉馅的饺子，三天炖一只老母鸡。金宝把家里的鸡都杀完了，需要出去买，可是家里本来就没有积蓄，这使金宝夫妇俩感到非常为难。有一天赵会计代替她堂姐来看丽华，听说好几天没包饺子也没炖鸡了。就调侃地跟王素英说：“我说亲家啊，怎么了，舍不得了？”素英急忙解释说：“不不，确实没钱了，等天昊开了资，汇钱过来马上就买。你也知道咱生产队里，一人一天挣八分工，好年头工值才一角多钱，再扣去粮款什么的，一年到头不歇工也挣不了几个钱。哪里还有钱啊，家里实在是没有钱，家家都一样连借都不好借。”赵会计有点自我解嘲地说：“我只是随便说说，反正人是你家的，就是我们不说你也会尽力的，你说是吗？”素英说：“是，是，我会尽力的。”

　　小兰给三女儿取名叫“明明”，她是按着二女儿的名字排序，同样希望她们都成为聪明伶俐的孩子。又是在孩子出生仅三天的时候，小兰不愿看婆婆的白眼，就开始下炕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即使这样，在婆婆的嘴里仍然听到一些风凉话，使小兰感到非常难过。最使小兰伤心的还是她的丈夫胡立庭，不但不过问她的身体如何，反而整天对她骂骂咧咧，没有一点好气。到孩子刚满月时，小兰即和其他社员一样下地干活了。但是小兰的一切努力，并没有得到婆婆和丈夫的同情，他们仍然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给过小兰一点好脸色，只有胡大爷经常安慰她并嘱咐她要注意身体。

　　因为在哺乳期小兰的营养不良，以致使奶水一直减少，最后竟不够需要的一半，孩子饿的整天啼哭不止，小兰听着女儿的啼哭声心如刀绞，她只得去央求婆婆，希望能给点钱买点奶粉什么的，可是婆婆一口咬定，没钱。小兰没办法只能等到晚上丈夫回来，再向丈夫说。

　　可怜的小兰非但没有向丈夫要到钱，反而遭到了一顿臭骂：“妈xx，养活了一堆丫头片子，你还长脸了吗，还买奶粉，能让你吃饭就不错了……妈xx丧门星。”小兰遭到如此无理的谩骂非常生气，她脸涨得通红几乎哭喊着说：“你怎么这样，难道你不是孩子的爸爸吗？孩子饿成这样你不觉得心疼吗？”庭子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心疼，我看见你们就有气，还心疼！”小兰觉得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但是又没办法，只有默默的流泪。

　　后来实在没法子了，她找了个机会跟胡大爷诉说此事：“爹，你看我最近奶水很少，咱明明吃不饱肚子，整天饿的光哭，我跟娘和庭子说能不能买点奶粉，他们都说没钱，爹您能想想办法吗？”胡大爷听了后点点头说：“我最近也是总听见孩子哭，也挺着急的，唉，只从我不在外边上班了，咱们家是不宽裕了，现在我手里只有几块另用钱，要不你先拿去，以后咱们再想办法。”

　　小兰拿着公公给的三块钱，心情稍稍感到有了一些安慰，她赶紧去商店买了两袋奶粉，回来喂养饿的哇哇大哭的女儿。不过日子是漫长的，两袋奶粉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吃完了。

　　有一段时间里，胡大爷只要手里有了几块钱就给小兰，让她给孩子买点营养品之类的东西，这让小兰感到非常欣慰。可是这一切让胡大娘知道了，她狠狠的跟老头大吵了一场：“我说怎么咱家的钱总是花不出数来呢，原来你给那个丧门星了，你有多少钱啊，为丫头片子买这买那的。这几年你争过一分钱吗！咱平常这点零花钱都是一家人一点点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容易吗？”胡大爷也有些着急了：

　　“再不容易，好歹那是个人，不能活活饿死吧？”

　　“从老辈子没奶吃的有的是，也没有都饿死，一个臭丫头片子哪里那么娇气。”

　　“你听不见饿得孩子整天哭吗？”

　　“哭，我哭的时候怎么没人管呢，三代单传了，到这一辈成了绝户，让村里人瞧不起，你说我心里能好受吗，啊！”

　　“这都是人的命，那谁有办法，再说了，小兰这孩子命苦，你这样对她，让她心里有多难过。”

　　“哼，难过，谁让她不会养活小子了。”

　　“小子闺女那是人的命，有什么算什么，胡搅蛮缠有什么用。”胡大爷气得转身走出家门。

　　住在前院的邻居是一个老太太，论辈分小兰应该叫她三大娘。有一天三大娘过来对小兰说：“你看孩子哭得多让人心疼啊，我在前院就听的见，这没奶吃的孩子就是遭罪，听说从前人们养孩子也有没奶吃的，那时候又没有奶粉，就把白面用锅炒熟了，什么时候吃就加上点白糖用开水一冲就行，要不你试试。”小兰听了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谢谢您三大娘。”“谢什么你要是有用着大娘的地方尽管说话。”小兰非常感谢三大娘。可怜的明明在妈妈的精心照顾下，慢慢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