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 章                        

　　                                              1 

　　大宝在方良玉家吃饭，边吃饭边聊天。

　　方良玉给大宝挟菜，说，哎，我说大宝，我提醒你一件事，你可别伤了你爸的心，别轻而易主地做了你大伯的儿子，你爸可是指望你将来传承秘方哩，你跟我们家方方不一样，我们家没什么大事，方方去做你大伯的儿子没关系，方方，你替宝哥哥应付应付事儿。

　　方方故意夸大其辞说，爸，您啥意思？让我为宝哥哥赴汤蹈火？

　　方良玉向方方眨了眨眼说，那也不致于，你宝哥哥不是为难嘛？你不替他解忧谁替他？再者说，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赴汤蹈火？

　　关于过继，这在孩子中间是个敏感话题。小宝的直接反击，大宝的态度暧昧，让周子鹰和濮阳康很为难。但是这事也不能拖着，两口子就又找来大宝谈。大宝回答稍有婉转。

　　大宝说，妈，我舍不得爸爸，让我过继，可以，但有个条件。

　　濮阳康问，啥条件？

　　大宝抓着濮阳康胳膊说，我不喊他爸爸，除我爸以外，谁我都不会喊爸爸的。

　　周子鹰闻言，心里那个苦哇，真是一言难尽啊。

　　濮阳康咬着牙关，想来想去说，行，儿子，这事，你让爸再想想。

　　濮阳健一直住宾馆，费用基本都让方良玉利用职权在中港合作中心报销了。濮阳健将老妈接到宾馆，他要跟老妈单独聊。濮阳夫人对濮阳健住宾馆不住家里，心里老大不悦。濮阳健说下次带闺女回来就住家里，他还告诉老妈，要是香港老板愿意在沱江投资，他就住老板买的房。三两句话之后，濮阳健就转过话题。

　　濮阳健说，妈，过继一事，您很操心，弟弟到底愿意不愿意？要不……弟媳妇不愿意？那……是孩子不愿意？

　　濮阳夫人没有接茬搭话，她眼下还真不好回答。

　　濮阳健十分恳切地说，妈，我膝下无子，是为不孝，过继一子，只是个名份，是为了告慰先父在天之灵，您要为我作主，必须，一定。

　　你让妈想想再说吧。濮阳夫人就给了濮阳健这句话。

　　这天吃过晚饭，濮阳夫人终于把憋在心里几天的话说了出来。

　　濮阳夫人对周子鹰和濮阳康说，你们俩考虑好啦？到底哪个孩子？你大哥让我拿主意，这主意我太难拿了，还是你们做主吧，不行，回个话。

　　濮阳康唉声叹气起来，说，其实……妈，您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把大的给他，老实讲，我心里不是滋味，大的其实是我一个人生的，我特偏爱，把小的给他，等于我也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儿子了。唉，妈，您帮我想想有什么招？

　　濮阳康的话，等于鞭子抽打着周子鹰，周子鹰凄苦难耐，不住地流泪。其实，濮阳夫人和濮阳康他们谁都不能理解周子鹰此时的心情。

　　濮阳夫人摸着周子鹰的手说，别，别介，孩子还在你们身边养着，只是名份问题，过继了，按规矩是要改口，但是大健他媳妇死了有多年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孩子过继后还管你叫妈，只是爸爸就不能叫了，得叫叔叔。

　　周子鹰盯着濮阳康，她不想回答。

　　濮阳康久久才开了口，说，妈……这个……孩子们都不愿意。

　　濮阳夫人不乐意了，说，这事那能由着孩子？你们这当爸当妈的管啥用？

　　濮阳康诚恳地表达道，妈，孩子都大了，不是三岁两岁，他们……都嫌别扭。

　　濮阳夫人忽然就果断起来，那……我问问你妹妹，不行就方方了，他不也姓着濮阳吗？姓着濮阳就是咱濮阳家后生，得。

　　濮阳夫人当天晚上就让方良玉开车来接她，她到了方良玉家，屁股一挨凳子就把话撂出来，然后就等回话。

　　把方方过继给濮阳健做儿子，方良玉从心里笑出来。方良玉说都是濮阳家族人，听老妈指挥，还调侃说妈妈挥手我前进，搞得濮阳琳都叽讽方良玉就会耍贪嘴。濮阳夫人不乐意小琳的话，她替方良玉抱不平，说良玉能办实事，可别损他，还说濮阳家族都像良玉，什么事都好办。

　　确定方方过继后，濮阳夫人就决定行过继礼。这一天，濮阳龙山的供案前新添两管红腊烛。濮阳健烧三柱大香，插在香坛上，方良玉、濮阳琳、濮阳健、方方四人磕拜濮阳龙山遗像。濮阳夫人端坐在一旁。

　　濮阳健、方方将手伸向濮阳夫人，濮阳夫人从头上取下银簪，在烛光里走一下火，然后分别在濮阳健和濮阳方的手指上扎一下，血渗出。濮阳健与方方将渗血的食指贴在一起。稍后，濮阳健端坐在椅子上，方方面濮阳健跪了下去。

　　方方大大方方地喊道，爸！

　　濮阳健回应道，儿子！ 

　　濮阳健起身，搀起了跪在地上的方方。此刻，有一滴鲜亮的泪珠在濮阳健的眼角溢出，他领着方方跪在濮阳龙山遗像前喊道，父亲大人，不孝子大健携子濮阳方拜见您。

　　方方按照濮阳夫人事先交代的做着，他对遗像喊着爷爷。接着，方方当着大家的面，转对方良玉轻轻喊了声叔叔，方良玉响亮作答。

　　事毕，当方方扑进濮阳琳怀里紧紧抱住她时，濮阳琳才知道方方浑身在颤抖。

　　然而，方良玉却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精气神。周子鹰、濮阳康以及大宝小宝见证了过继全过程。

　　濮阳健决定回香港一趟，临行前与方良玉、冯小雅做了一次交流。濮阳健对这次无缘见到冯尚伟有点遗憾。冯小雅说机会有的是。方良玉并不知道冯院长的近况，冯小雅告诉方良玉，冯尚伟退休比上班还忙，刚从老家探亲回来，又随老干部旅游团出去了，说半个多月才能回来。方良玉索性直接问濮阳健，秘方传承的事现在怎么讲？濮阳健不直接回答方良玉，只是说，他要回趟香港和台湾，等他回来再说。可见，濮阳健已经在防着方良玉。很快，濮阳健启程离开沱江。 

　　其实濮阳健是个非常不顺的人，多年前，他的妻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跑遍了台湾大大小小医院甚至私人诊所，都没有看好，他变卖其实并不值多少钱的家产给妻子看病，又跟女儿上班的香港企业老板借钱。这个老板是跟他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多少还有些旧情，但是经不住一次次地借，老板就不乐意了。因为，濮阳康没能力还钱。濮阳康提出他女儿上班只管饭，工资一分不领，统统还账，这样才维持借钱看病的现状。妻子去世后，濮阳康才算解脱。但是，他背着沉重的债务，心病难除。在意外与自己的家人相见后，秘方传承的事儿触动了他的神经。他常常在心里自说自话……我濮阳健时来运转，是老父亲九泉之下的庇佑，我将拥有“肤泰灵”，我将重新抬头做人，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啦！

　                                                 　2 

　　北方中医药大学，一条大横幅横拉在校园里：北方中医药大学欢迎您！

　　大宝和阳阳都被北方中医药大学录取，只是不在一个班，他们结伴到学校报到。大宝提着行李来，阳阳空着手来。原来，阳阳爸妈不让她住校。大宝对阳阳不住校非常不满，调侃说将来工作了，是不是准备把妈妈也带到单位？阳阳的回答令人啼笑皆非，说，她妈特有意思，说她1到18岁，爸爸管，18岁以后，妈妈管。今年18岁最倒霉，两人都管，有啥办法？ 

　　他们报到后，阳阳帮助大宝把东西送进宿舍，然后就准备回家，等开学再来了。他们刚走出学校大门，忽然就听到一声喊，跟着就看到冲过来一帮小年轻，动手就打大宝。

　　阳阳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搞蒙了，她拼命喊，快来人啦，快来人啦，救命——

　　很快跑过来多名保安，打群架的年轻人都疯跑了。

　　莫名其妙被打，大宝马上就想到极有可能是小宝在外面得罪谁了，那帮人可能把他当做小宝。他打算回家找小宝对质。阳阳心疼大宝，紧跟了去。

　　大宝直接进了卧室，阳阳一步不落也跟了进去。小宝正好在卧室里躺着，大宝进屋后，阳阳反身关上门。

　　大宝严肃地问道，小宝，你说，你今天有没有跟人打架？

　　小宝翻过身去，他面对着墙壁，不吱声。

　　大宝心里有数了，他板过小宝的身子，狠狠地蹬着小宝。因怕惊动家人，大宝也不太多说话。小宝看着大宝被打肿了的脸，不知怎么说才好。

　　阳阳急死了，说，小宝哥，大宝哥被人打了，是不是你在外面惹了祸？

　　小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不搭理阳阳。阳阳就使双手拽着小包的衣襟说，你都干了些什么？我马上告诉舅舅舅妈，你信不信？

　　小宝恼羞成怒，说，你滚……你跟他好，你将来要嫁给他做老婆，你帮他！

　　大宝一巴掌打过去，打在了小宝的嘴上，那嘴就出血了。小宝就势抓起大宝的衣领，揪住大宝，两人在床上撕扯开了。这架打得没有声音，谁也不喊叫，谁也不让步，怕的是惊动家里人。阳阳也不敢喊叫，怕惹来家人，急得直跳脚。

　　终于有人敲门，大宝小宝赶紧分手。小宝还是背转身，面墙而躺着。当然，他还在喘着粗气。大宝伏在桌上，假装看书，并有意将翻开的书皮挡住脸。那呼哧呼哧声隔着书都能看得出来。

　　阳阳开门。

　　濮阳康站在门口，说，大宝，早点送阳阳妹妹回家。

　　大宝应着，哦，知道了，爸。

　　大宝赶紧扑过去关上房门，转身一下扑上床，骑在小宝身上说，我不打你，但我希望你改，你不能再在社会上这样鬼混，你必须补习一年，再考大学。

　　小宝哼声哼气地说，哼！我才不，你是爸妈的掌上明珠，我算什么？

　　大宝说，你胡扯什么？你没听妈妈说吗？手心手背都是肉。

　　小宝说，听说了，经常听说，你是手心里的肉，我呢？手背上的肉。手心里的肉，经常窝在里面，护着，手背上的肉，总在外面露着，磕磕碰碰，到霉的不都是手背上的肉吗？

　　大宝真的有些生气了，骂道，你臭小子……一派胡言！

　　周子鹰做完家务也就闲下了来了，她忽然又想起阳阳走了没有哇？说不定还在屋里吧，他就往大宝小宝的卧室里走来。大宝知道妈妈来了，赶紧让阳阳坐在灯前的凳子上，让她用身体挡住桌上台灯，自己坐到床上，躲在阳阳的影子里。

　　阳阳好像有点惧周子鹰三分，怯怯地站着，轻轻地喊着舅妈。 

　　周子鹰说，阳阳，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家。

　　大宝故意咳嗽一声，阳阳一听，就又坐下了，她继续用身子挡住灯光。孩子们的思维总是那么简单，他门不知道历经坎坷的周子鹰，变得对什么都那么敏感，大宝一咳嗽，阳阳就不走，还坐了下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周子鹰索性就往大宝面前走来，一屁股坐到了床上。大宝紧张起来，使手假意挠着脸蛋，不让周子鹰看见自己被打的脸。靠在一旁的小宝也紧张起来，紧张得直喘粗气。

　　周子鹰假装唠嗑，其实在侦察情况，她问，大宝，今天报到，怎么样？

　　大宝回话，挺好。

　　周子鹰发现大宝躲闪着自己，觉得不对劲，一把拖过大宝，这才看到大宝红肿的脸，她的一双眼就瞪圆了，还没有质问，大宝就一把捂住妈妈的嘴。

　　周子鹰拉开大宝的手，说，你爸不在家，你跟我说，这咋回事？

　　大宝说，妈，求求你，别跟爸说，是我不小心……碰到了那什么……

　　大宝一向老实，撒谎都没有技巧，都显得那么笨。小宝呢？虽然调皮，但他坦诚，似乎满身都是英雄气概，他走到周子鹰面前，一把搂住周子鹰。

　　小宝说，妈，哥哥是因为我让人打的。

　　嗯？怎么回事？周子鹰把小宝两手拽直了，意思是你站好了说。

　　小宝却奇谈怪论起来，说，妈，其实都怪你……

　　周子鹰不得其解，说，怪我？

　　小宝说，谁让你把我们俩生得差不多，你看你看，个子差不多，长的差不多，差点就是双胞胎了，连这鬼衣服，你看，一模一样，你干吗买一样衣服？

　　周子鹰生气了，给了小宝屁股上一巴掌，你这个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买一样衣服，有什么不好？一次买两套，人家就便宜些，懂吗？还怪我把你们俩生的一样，你这什么鬼话？

　　阳阳噗嗤就笑了，但她马上止住笑，她哪里敢在周子鹰跟前有丝毫“放肆”？

　　周子鹰抚摸着大宝的脸，她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泪水扑簌簌地流下。

　　小宝终于认错了，说，妈，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哥哥。

　　周子鹰把他们搂在怀里，说，你这两个小狗东西，你们把妈的心都搅碎了呀！小宝，妈求你别给妈添烦了，行吗？

　　周子鹰无声地流着眼泪。

　　大宝、小宝都哭了。

　　阳阳看不懂他们为啥都哭，神情迷茫起来。

　　濮阳健说要带他女儿濮阳吉水一起回来，濮阳夫人与濮阳康、周子鹰一起商量，得安排他住家里，后厢房可以腾一间房出来，但还是不够住。濮阳康说方良玉重新分到了三室一厅，能不能让濮阳吉水跟阳阳住一屋。濮阳夫人觉得应该可以的，让濮阳康去跟小琳妹妹商量一下。

　　濮阳康很快就到了濮阳琳家，正商量着，方良玉正好回到家里，他似乎不加思索地满口答应。可阳阳说什么也不同意，表示坚决不跟濮阳吉水住一屋。方良玉乐呵呵做工作，阳阳还是不肯答应。

　　濮阳琳倒是干预起来，说，他爸，别那么急，咱跟闺女好好商量。

　　濮阳琳让濮阳康先回去，她来负责协调这件事。濮阳康觉得是应该协商，就抬屁股走了。濮阳琳进了阳阳的房间。

　　濮阳琳哄着阳阳说，阳阳听话，吉水也住不了几日，你爸有你爸的打算。

　　阳阳嘟嘟嚷嚷，我不管，不行，那……干脆，我也住校，让她。

　　软的不行，来硬的，濮阳琳拉下脸说，不行，住什么校？学校，哪有家里好。

　　阳阳急得要哭了，说妈，你们怎么搞的？不知道哇？我跟她住一个屋，大宝哥来了，我们说个话都不方便。

　　濮阳琳奇怪地看着阳阳，说，你们有多少话在外面说不完？非要在家里说？

　　阳阳撒着娇，说，人家就要在家里说嘛。

　　濮阳琳“唉唉”叹着气，起身离去。

　　方方倒是想去住校，他把想法一说出来，就得到阳阳的支持。阳阳说方方的房间正好给濮阳吉水住，可让爸爸一句话给堵回来了。

　　方良玉说，都别瞎咧咧，住什么校？住家，怎么？方方忘了爸爸的话啦？爸不是还要教你另外的课程吗，你住校，怎么教？

　　方方抓抓脑袋，说哎呀爸，你累不累呀，我都替你累得慌。

　　方良玉觉得在儿子面前有点难堪，就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的呢？哎，记住了，在你大舅面前，可别叫我爸，噢？

　　濮阳琳埋怨道，唉！人家家里一个孩子，要多清静有多清静，你看我们家，闹闹哄哄的。

　　阳阳一把抱住濮阳琳，说妈呀，谁要你一不小心，一下生两个？你要是有本事，就生我一个多好。

　　好个屁！方良玉大概很烦，不爱听女儿瞎说八道的话。

　　濮阳琳蔑视地看着方良玉，说，还知识分子，跟姑娘说话这么难听！

　　方良玉说，濮阳吉水的住宿，由我安排，咱家里，一切照旧，好吧。

　　其实方良玉早有考量，他在运筹核心目标的同时，无时不在警惕所有发生在他眼前身后的任何一件小事，安排濮阳吉水住宿，看似小事，看似为难，但他立马想到利用这个机会，把濮阳健进一步搞定。他通过跟冯小雅协商，硬是把濮阳吉水安排在红唇夜总会住下，冯小雅会意地接受了，她甚至说，这便于我们掌握大表哥濮阳健的全部动向。

　　方良玉欣赏地看着冯小雅，说好家伙，小雅长能耐了。

　　冯小雅反唇相讥，说，我长什么能耐？再长能耐也能耐不了你方良玉呀！

　　方良玉冷笑道，这话怎么说的呢？

　　冯小雅三分调侃，七分认真地说道，你看你，小小东郊医院一个外科医生，忽然就成了工人医院一把刀，然后几乎一夜之间，成了中港合作医疗中心一把手，在濮阳家族中，你大变活人，导演了一幕人间悲喜剧，这些年来，人前假做人，人后真做鬼，一个夫人，一个情人，一个“敌人”。

　　方良玉听到最后不无惊异地问冯小雅，敌人？谁？

　　冯小雅回道，周，子，鹰！

　　方良玉用淡然之表情掩盖着不为人知的内心，说胡扯！怎么还有一个情人？

　　冯小雅诙谐地一笑，知道情况的人。

　　方良玉走进冯小雅，知道情况的人？谁？

　　冯小雅说，冯、小、雅。

　　方良玉故意哈哈一乐，说，冯小雅呀冯小雅，你还真是有些心计。

　　冯小雅不屑，哼，你得……防着点啊！

　　                                        3 

　　“濮阳居”有了不小的变化，店堂和客厅做了适当装修，客厅正中挂一副200×60的山水画，配一副对联，上联是：月来满地水，下联是：云起一天山。

　　客厅摆了一组沙发，一台21英寸大彩电，一对花架上，摆着树桩盆景。

　　濮阳家族共11口人围坐在客厅正中的那张大园桌。濮阳夫人正中打坐，她的右手这边坐的是濮阳康、周子鹰以及大宝小宝。左手这边坐着是濮阳健、濮阳方、濮阳吉水，迎濮阳夫人面坐的是方良玉、濮阳琳以及方濮阳。

　　濮阳康亲自下厨，桌上摆上了二十多道菜，四只长长的大红蜡烛燃着长长的火舌。真的是一片喜庆。

　　濮阳夫人宣布开席，众孩子嚷嚷着开席罗——濮阳夫人站起，端起了杯子。

　　大家一起站起来，都高高地端起酒杯。当然，孩子们端的是饮料。

　　濮阳夫人招呼道，小康，说两句。

　　濮阳康说，妈说。

　　濮阳夫人停顿了一会儿，说，妈太激动，说不上话了。

　　濮阳康转身面对濮阳健，亲热地喊了声大哥，意思请大哥说话，濮阳健拱了一下手，示意濮阳康说话。于是，濮阳康这才开口说话。

　　濮阳康说，小弟听大哥的，大哥叫说咱就说……嗯——今晚是我濮阳家族真正的大团圆，继1948年之后，第一个团圆日。今天，老母亲儿孙满堂，我想老父亲也应含笑九泉了。来，为我们的大团圆，干杯！

　　众干杯，然后都坐下吃菜。孩子们最热闹，吃着喝着，开心得很。

　　濮阳健显得特别高兴，酒过三巡，才开口说话。

　　濮阳健说，借此机会，我向妈妈，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我这次回大陆，遵照我的香港老板的旨意，一是要联合经营红唇夜总会，这个项目正在进行之中。

　　大家都注视着濮阳健。

　　濮阳健看一眼坐在身边的濮阳吉水，再度说话。

　　濮阳健说，二是要在沱江扩大经营“濮阳居”中药门市，在本市闹市区租或买一大的门市，咱搬过去，好好做做生意，要让我们的“濮阳居”，特别是“肤泰灵”，得到发展。

　　孩子们开心地嚷嚷着，哦哦哦，发财罗！

　　濮阳康站起来，筷子一撂，说，发什么财？发昏！

　　濮阳康说下厨，再炒两菜，其实他是怒而离席。濮阳健、濮阳吉水目瞪口呆。方良玉被这突然事变闹懵了，一下没了头绪。场面有点尴尬。

　　周子鹰陪笑脸打圆场，说，大家继续喝酒，他爸喝多了，去炒俩菜。

　　濮阳康从厨房里伸出脑袋来，大声对周子鹰喊道，你才喝多了！

　　方良玉向濮阳康走去，想劝劝他。

　　濮阳夫人不悦了，她喊道，没有规矩，都给我回来！

　　席上所有人都愣在那里，热烈的气氛即刻不见了。一次难得的家宴，原本空前喜庆，不料被濮阳健一番话，惹出了濮阳康退席而致使大家不欢而散。孩子们匆匆扒了几口饭，悄没声地回到各自的房间。濮阳吉水也很快出门去了红唇夜总会了。周子鹰去了厨房，跟濮阳康在较着劲，她埋怨濮阳康一点不顾情面。客厅里，只有濮阳夫人和濮阳健以及方良玉和濮阳琳在座。  

　　濮阳健抽烟喝茶，想着心思。濮阳夫人默默地坐着。方良玉和濮阳琳在吃饭。谁都没有说话。大约在濮阳健续第三根烟的时候，濮阳夫人终于说话了。

　　濮阳夫人说，大健，不是妈说你，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不跟你兄弟商量，就这么在大人孩子面前稀里哗啦一说，这不妥。你想啊，这家业可是你弟弟辛辛苦苦创起来的，他打十六岁起就操起这份家业，有几年差点垮掉，真是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好不容易熬到了这一步，你怎么就一句话，把他给废了？……唉！

　　濮阳健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说，妈，我一番好意，您……怎么也不明白呢？家中，我是长子，将来我们要继承秘方大业，还这么小家子气，怎么赢得更大的市场？香港老板投资，说不定他还要来考察，妈，我实话跟您说了吧。

　　濮阳健拉过濮阳夫人的手，扳着濮阳夫人手指说，咱家这秘方，卖了，可能是这个数，说不定是这个数，至少是这个数，有了这个数，我们还愁什么？

　　濮阳夫人听明白了，说，你是说，把秘方卖了？

　　濮阳健很不以为然地说，是啊！

　　濮阳夫人微微点头，慢慢地站起来，那神情，冷若冰霜，转身离去。

　　方良玉那伸出去的筷子悬在了菜上，他目送着濮阳夫人离席。濮阳琳使自己的筷子敲打了一下方良玉的筷子，示意他吃饭，别管闲事。

　　红唇夜总会大门口很热闹，工人们进进出出搬运着卡车上的音响设备和空调设备。一会儿，又来了一辆汽车，装载着成捆的地毯，送货人从车里出来，扬着手里的货单喊着，哪位是老板，请签个字。

　　冯小雅和濮阳吉水同时走出，面对货单，冯小雅示意濮阳吉水签字。

　　濮阳吉水拿过货单递给冯小雅，说，你是总经理，你签啦！我是副总经理，管管业务啦。

　　冯小雅一笑，签单。送货人办完手续后，马上组织工人送货上楼。

　　濮阳健抱着一个铜制招牌从外面走来，冯小雅吩咐工人把铜牌装上去。中港合资红唇夜总会股份有限公司的招牌引人注目。

　　红唇夜总会换招牌的这个晚上，舞迷们的狂欢达到了建立夜总会以来的最高潮。舞迷们一直跟着濮阳吉水尽情欢跳。濮阳吉水的舞跳得实在是太好，她能把所有舞迷刺激得坐立不安。人太多，都想跟她过把舞瘾。一曲迪斯科，能把男男女女跳得满地打滚，好厉害。舞池里一片声地喊着濮阳吉水的名字。舞池外边，站着方良玉和冯小雅。冯小雅在欣赏着濮阳吉水这地道的港台迪斯科，方良玉却在琢磨这个濮阳吉水。稍后，他与冯小雅耳语一番，提醒冯小雅注意这个濮阳吉水，试她一个深浅。方良玉告诉冯小雅，自己先去办公室了。方良玉质疑濮阳吉水，冯小雅似乎不太当回事，她甚至以为方良玉是神经质。但是，经验告诉自己，方良玉的话，不可轻信，但也不可不信。于是，她邀请濮阳吉水到办公室叙叙。在办公室里，就着一盘水果，冯小雅和濮阳吉水边吃边聊。

　　冯小雅试探地问，吉水，阿姨问你，这次回来，准备住多少日子？

　　濮阳吉水说道，随便啦。

　　冯小雅再次试探，听说要在闹市区买门面房？

　　濮阳吉水回道，是啦，生意做的越大越好喂。

　　冯小雅稍作停顿后问，那……怎么安排，要我帮忙吗？

　　濮阳吉水说，帮忙？当然要的啦。

　　冯小雅突然发问，那——濮阳家的秘方今后怎么处理？

　　濮阳吉水一时语塞，短暂的停顿后，佯作不懂，反问，什么秘方？不知道，濮阳健……哦是爸爸，爸爸没有告诉，我搞不懂的啦，你问他好了，我去跳舞了。

　　濮阳吉水说完便起身去了舞厅。

　　方良玉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有些神经质的样子，说，她是不是濮阳健的女儿？

　　冯小雅站起来呆望着方良玉，喃喃自言，难道不是？！

　　方良玉怀疑濮阳吉水，最早是在“濮阳居”第一次吃饭，那是凭着第六感觉，他觉得这个濮阳吉水不像是濮阳家人。另一次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透过二楼的玻琉墙，看到濮阳健与濮阳吉水在一楼大厅的一角说话，濮阳吉水似乎再三强调着什么，说话时扳着手指头，然后用手指头点着濮阳健脑门，而且目光凶狠。完全是在训斥濮阳健。这一切都说明他们不像父女。从此，方良玉就密切注意濮阳吉水的举动。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个濮阳吉水，说不定就是个赝品。但是，濮阳健为啥弄来一个赝品女儿？他在苦苦思索着。

　　方良玉跟冯小雅说，我敢说，那女孩或许是一个有来头或许说有背景的人物，她对濮阳健完全是居高临下的姿态，濮阳健对她唯唯诺诺……其中不无蹊跷！

　　冯小雅沉不住气了，说，妈妈的，我撵她滚蛋！

　　方良玉使双手向冯小雅摇着，说，不不不，不仅不要撵他，我们反而要进一步深入到他们俩中间，或许有更多的发现。

　　冯小雅疑惑地望着方良玉，说，你的意思是……

　　方良玉悄声跟冯小雅说，他们或许就是冲濮阳家族的秘方而来。

　　冯小雅点着头说，那就是说，我们就又多了个障碍。

　　是的……方良玉说，但是不怕，骑毛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先稳住他们！

　　                                                      4 

　　濮阳夫人这些日子倒没有轻松过，她感觉自己身子骨大不如从前，总睡不安生，担心哪天突然就倒下了，传承秘方这件事未了，她说她死都不敢死。濮阳康在这件事上态度一直明朗，听妈的，可濮阳健有点花里胡哨，自己看不大懂。作为长子，他想扩大祖业，扩展“濮阳居”门市，这没错，可他心里揣着什么样的小九九，为娘不清楚。秘方传承给他，天经地义的事儿，可他要卖掉秘方……濮阳夫人想来想去没有理出个头绪来，这秘方传承究竟怎么个弄法，濮阳家的祖业不能撂地上，传承也得冠冕堂皇才是啊……

　　看到老妈成天愁眉不展，濮阳康着急，他知道老妈心里愁着秘方传承的事，作为小儿子，他不好说个什么意见，只是明确反对大哥把秘方拿去卖了。那天早起，刚开了店门，家里人都还睡着，他乘机跟大哥商量，说老妈身体每况愈下，求大哥别再跟妈说卖掉秘方的事。可是没想到，濮阳健根本不把弟弟的话当回事。

　　濮阳康说，大哥，说千道万，你只要不卖秘方，咱都好说。

　　濮阳健说话很横，他说，不好说又咋样？啊？

　　濮阳康见哥哥如此蛮横，就说到，哥，我可是告诉你，传承秘方，妈还没想好，你别逼她，老实说，你还不具备传承条件。

　　濮阳健不屑地说道，我不够条件？我是老大你是老大？长哥当父，你懂吗？

　　濮阳康喉咙也硬了，说，老妈还健在，还摊不上你耍横！

　　濮阳健轻蔑一笑，说，那又怎么样？老妈能把我撂一边，把秘方传给你？

　　濮阳康气不打一处出，说哥，你少动花花肠子，我把话撂这儿，你想要把秘方卖给你那个香港什么鸟老板，我不答应！

　　濮阳健丝毫不让，说，用不着你答应！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濮阳康冲到濮阳健面前，说，我怎么没有说话的份儿呀？啊？

　　濮阳健捋起了袖子，吼道，你想干什么？

　　濮阳康丝毫不让，你想干什么？

　　濮阳健说，走着瞧！

　　濮阳康说，走着瞧就走着瞧！

　　双方火冒冒的，一触即发。周子鹰闻讯匆匆赶来，赶紧站在两人之间挡着。濮阳夫人听到客厅吵吵嚷嚷，也撵过来。看到老妈走过来，兄弟俩各自都走开了去。此刻，周子鹰去关大门，关门声惊动了濮阳夫人。

　　濮阳夫人招呼，把大门打开，开店铺，老关着门，这生意还做不做呀？

　　周子鹰重又将大门打开，然后来到濮阳夫人跟前说，妈，他们吵吵吵的，一会儿要是来了客人，不难堪吗？

　　濮阳夫人搭着周子鹰话茬，适时回答濮阳康濮阳健两人的争吵，说，吵什么吵？都别吵，备一副棺材，把我埋喽，你们再去吵。

　　周子鹰跟着说，自家弟兄，有话好好商量，别吵，濮阳康你尊重大哥一点，说话小点声，听见没？

　　濮阳康朝濮阳健斜视一眼，没有吱声。濮阳健瞪着眼，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濮阳夫人说，刚才小康有句话我听见了，大健你得注意了，别动不动就把长哥当父挂嘴上，老妈还在，你当什么都不好使，你拿这话压你弟弟，不妥，你不在家的这些年，还不就是你弟弟里里外外撑着这个家吗？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你弟弟，早就……

　　别说了，妈。周子鹰坐到濮阳夫人身边，轻声地劝说着。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良久，濮阳夫人又冲濮阳健来火，声音比刚才还高。

　　濮阳夫人说道，大健，打你进了这个家门，我一天都没有安宁！我可告诉你们，我是瞎了眼，可我还没有闭眼，当着我还在世都敢吵了，这还了得！小康，你开你的小门市，大健你去闹市开你的大门市，互不搭界。大健你要传承秘方，最起码你要落叶归根，我怎么会让你把咱濮阳家的祖传八代秘方带到香港、台湾，还要把它卖了？

　　濮阳健辩解着，说，妈，我不是那个意思。

　　濮阳夫人不容多讲，那是啥意思？打住喽！都别说了。

　　濮阳夫说罢，回自己卧室去了。

　　周子鹰说，妈，咱吃早饭吧。

　　濮阳夫人没吭声，回自己屋了。濮阳健没在家里吃早饭，愤愤然离家而去。周子鹰追到门口，让濮阳健在家吃了早饭再出门，濮阳健理都不理。濮阳康也回自己屋，倒头躺下了。周子鹰也顾不上自己吃早饭了，撵到屋里劝说濮阳康。

　　周子鹰不无担忧地对濮阳康说，他爸，你能不能……咱别去争那个秘方了，行吗？咱们把店开开好，就……

　　濮阳康瞪了周子鹰一眼，没吱声。

　　周子鹰继续言道，我害怕，争什么劲？我们……让让大哥好吗？

　　濮阳康强压住心火，说，你不懂！子鹰！我守着家业一辈子，我供养着老妈一辈子，我吃的苦何止千辛万苦哇！秘方给了他，公平吗？！他要是真正守持这份家业，倒也罢了，他是要卖掉它，就是连祖宗牌也卖了……他是什么人？！他就是那下山摘桃子的蒋介石！

　　濮阳健搭车来到方良玉办公室，向方良玉诉着委屈。

　　方良玉对濮阳建笑着说，你还委屈？叫我说，你是那下山摘桃子的蒋介石！

　　濮阳健看了眼方良玉，愣了好一阵子，然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办公室里弥漫着烟雾。方良玉两次有意识地把桌上的禁烟标志移动给濮阳健看，濮阳健视而不见。方良玉只好站了起来打开窗户，靠着窗户跟濮阳健说话。

　　方良玉说，我的大哥啊，你犯了大忌喽，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事不在忙中起呀。

　　濮阳健抬头看着方良玉。

　　方良玉继续说道，你认为你说卖了就卖了？东西在哪？东西呢？你怎么就不先看看东西就……就是给了你，你不一定就看懂，即便看懂了，你也不一定知道他能卖多少钱。这些事，你想过没有？大哥呀，你要设法把东西拿到手，到时候我会帮你做的，真的傻不愣痴地廉价给香港老板？你呀你，我的大哥喂！

　　濮阳健惊愕地看着方良玉，觉得方良玉言之有理。

　　方良玉竭力表现亲近的样子，说，大哥，照理讲，我们是亲戚，我谁也犯不着得罪，但是您毕竟跟我缘份深哪，是我把你从机场追回，我的儿子又过继给您，这都是一份亲情驱使对不？

　　濮阳健点头。

　　方良玉又进一言，说，今后，你应该与妈妈，与弟弟和平相处，老妈妈年事已高，她决不甘心将秘方带走，你得有耐心，要顺理成章地把秘方继承过来。做生意人谁不知道，和为贵，忍为高吗？

　　濮阳健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说哎哟！我是笨点！

　　方良玉补充道，大哥，不好意思，你不是笨一点，你是……一个字，笨，两个字，真笨，三个字……

　　濮阳健接茬，特别笨？

　　方良玉滑稽地笑了，说，嘿，这话你接的够意思，其实你不笨啊！

　　濮阳健傻乎乎地笑开了。

　　接着，方良玉问，你去拜访过小舅舅了吗？ 

　　濮阳健回道，去过，小舅舅年事已高，耳朵都不好使，跟他说话比跟我老妈说话更费劲。两个老人，一个耳聋，一个眼瞎。

　　方良玉哎哎哎地告诉濮阳健，说你可千万别大意喽，我得给您提个醒，这两老人，可不一般，耳聋的舅舅，他眼特好，你一个什么不经意的动作，他马上就知道你要干啥。眼瞎的妈妈，他耳朵特尖，这么跟你说吧，妈那耳朵就是眼睛。

　　哦？濮阳健领悟地望着方良玉。

　　方良玉突然话锋一转，说大哥，那个濮阳吉水，是你亲闺女吗？

　　濮阳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再接茬，说，她……是……是是呀，怎么啦？

　　方良玉只是火力侦察，说，没什么，随便问问，我觉得她长得一点不象你。

　　濮阳健搪塞道，呃……她像……她妈。

　　方良玉噢地一声点了点头，心里话，她当然象她妈。

　　红唇夜总会门口，非常显眼地挂着一则招聘广告，说夜总会已与香港泛亚国际贸易公司联手合作，因业务拓展需要，招聘服务员、调音师、艺术指导、保安、电工等。越来越多的人驻足看广告。

　　小宝看到广告，立马回家找爸爸妈妈，说自己要去夜总会上班，让妈妈去找冯小雅姑姑。周子鹰哪愿意去求冯小雅？她甚至反对小宝去那儿上班。濮阳康虽然也不太支持小宝去夜总会，但是，他考虑小宝的确不是个正料，这二年，除了三餐饭回家吃，其他时间不是在游戏房，就是跟一帮游手好闲的同学鬼混，这不是个办法，就有心同意。但是，他也不愿意求人。正说这事，濮阳健拎着个旅行包走了进来，说他去了一趟香港才回来，给老妈带点补品。

　　濮阳康跟濮阳健上次争吵，其实还没有再碰头说话，今儿个都有点不好意思。

　　小宝嘴快，他喊着大伯，亲热地搂着濮阳健，说，大伯，我想去夜总会上班。

　　濮阳健回言道，去夜总会上班，一句话的事儿，我们香港老板跟这边的朋友联手合作，原来与夜总会的小合作，改为大动作，买下了红唇夜总会百分之四十六股份，夜总会隔壁的房子也买下来，扩大地盘，需要人手的，去吧。哎，小宝，你都会什么呀？

　　小宝抓着脑袋问濮阳康，爸，我会什么？ 

　　濮阳康让小宝给问愣住了，说，傻小子，你会什么你问我？那我给你说说，会打架，会闹，会……

　　小宝一把捂住濮阳康的嘴，说，爸，别介，人家都改了，好长时间没闹了，你还揭人家短。

　　哈……濮阳康、濮阳健同时笑了。

　　妈呢？濮阳健问。

　　在睡着。濮阳康回道。

　　濮阳健从怀里掏出张百元钞票，吩咐道，小宝，去，给大伯上街弄瓶好酒，我跟你爸喝一杯。

　　濮阳康说，家里有酒，有酒。 

　　濮阳健点一根烟，说，那就切盘驴肉来，快去。

　　小宝拿上钱一溜烟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