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在一九六三年的时候，一年一度的春播季节到来了，社员们将备好的种子筛拣晾晒，农具检修，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做好队里的同时也做着自家的准备。在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忽然接到上级的通知：除去每人二分自留地外，其它全部收回仍归大队所有，说这是上级指示。这一下可给了社员们当头一棒，让人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没办法，各大队只能照章执行。

　　张择儒自从被县农业局借调回县城以后，他的什么自留地、饲料地、闲散地就都交给队里了。他所以经常回到高家屯来主要是查看农作物的生长情况，因为和宋大爷有感情，他每次来到高家屯有时间就会看看宋大爷。他不但来高家屯，其他公社大队他都经常去查看。他觉得有工作干，能为社会做点贡献心里就高兴。

　　有一天张择儒来高家屯查看情况，顺便来看宋大爷。走进院子里只见一位小伙子，穿着一身旧军装。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面色红润，一脸的正气。张择儒进门时，见他正在收拾院子，还未说话，就感觉从他骨子里散发着一股刚毅的气质。

　　当他见到有人进来，先是顿了一下，然后用那严肃而且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问：“请问，你找谁？”这时宋大娘从屋里走出来：“石头，（宋金石的小名）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老张。”

　　只见小伙子上下打量张择儒一眼说：

　　“啊，你好，有事吗？”

　　“没事，我是来看看宋大爷。”

　　“对不起，我父亲不在家。”

　　张择儒从谈话中知道，这一定是宋大爷在北京服兵役刚刚转业回来的二儿子宋金石了。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只用那审慎的目光看着他，而没有让他进屋里去的意思。于是就说：“噢，知道了，那我改日再来吧。”然后跟隔着一段距离的宋大娘，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告辞出来了。

　　他在回城的路上暗自思忖，看来这位在部队受过革命教育的解放军，对他有些反感。

　　是啊，一个有着高度政治觉悟的解放军战士，对他这个右派分子能没有警惕性吗？张择儒想到自己的处境，心中感到无比的沮丧。

　　中午吃饭时宋大娘对老伴说老张来过了，宋大爷立即说：“你怎么没留他吃了饭再走？”宋金石马上接过来说：“爹，他不是那个右派分子吗？以后不要和他来往。”宋大爷漫不经心的说：“什么右派左派我不懂那个，不就是给县里的干部提了个意见吗，提的那些事也是实际事，都是老百姓想说没地方说的事，他说出来怎么就成了右派了呢？”金石表情严肃地说：“爹，我告诉你，不管他这右派是怎么形成的，他现在就是五类分子，是革命的对象，他是在改造期间，我们必须和他划清界线。”宋大爷不以为然的把头一歪，说：“我不懂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他不偷不抢，没干过坏事，反正不是个坏人。”

　　宋金石觉得一时半会也改变不了他这种老顽固脑袋，只得不耐烦地说：“以后注意着点吧，像你这样远近不知敌我不分的思想，早晚是会吃亏的。”

　　宋金石这个刚从部队复员的军人，有着极高的思想觉悟和身体素质。正好村里的原民兵连长年纪超龄而且体质较差，于是，经大队研究，由宋金石担任了高家屯大队民兵连连长的职务。

　　确实宋金石有资格也有能力胜任这一职务。自从他当上民兵连长以后，高家屯青年民兵的政治活动，搞得热火朝天。他们经常开会、学习，搞忆苦思甜，进行阶级斗争教育，还在闲暇时间进行军事化战备训练。宋金石是一个觉悟高尚，思想纯正，品质优良的好干部。

　　有一次他带领村里青年民工，响应上级号召修水利挖水渠，他带的二十多名民兵，把别的村半个月的工程，他们只用了十天就完成了。竟提前了五天，得到了公社严书记和李主任的一致好评。

　　一九六三年的夏天华北地区连降大雨，各个村里都是房倒屋塌苦不堪言。可正在这时上级下来了紧急通知，大洋河的河堤出现了险情，要各村的民兵连长率领本村的精干民兵前往抢险。

　　险情就是命令，宋金石毫不犹豫，挑选了三十名精明强干的青年民兵，立即赶赴现场。雨还在下着，河水已接近堤坝顶端，形势非常危急，时刻都有溃坝的危险。宋金石带领民兵冒雨守候在堤坝上，一边加固着堤坝，一边毫不懈怠的观察着堤坝的每一个地方。

　　突然，一声尖叫：“不好了，这里开口子了！”宋金石一听有情况，立即扛上一大袋土飞快地跑过去。当时水口已经冲了将近一米宽，如果不尽快堵上就有大面积溃坝的危险。这时已有人往下投土袋，可是土袋投下去不见踪影就冲跑了。宋金石一看情况紧急，他抱着俩袋土一下子跳到水里，大声呼喊：“快堵，就往我身上投土袋，别管我！”

　　在他的带动下，又有两个民兵抱着土袋跳下去，他们共同用身体堵住了激流。在大家的齐心努力下，终于堵住了溃口排除了危险。经过三个昼夜地奋力战斗，凶猛的河水终于在人民的威力下退缩了。

　　在公社召开的表彰大会上，宋金石得了抢险二等功和公社级模范共产党员的称号。公社书记宋月明同志亲自给他带上了大红花。通过这次真金火炼的考验，全村社员对宋金石的评价更高了。公社里有时有些忙不过来的工作，也请宋金石去帮忙，他总是干脆利索的完成，公社干部们都对他大加赞赏，而且，也对他更增加了好感。尤其是宋月明书记，对他非常信任，并且有将他提拔为公社干部的意向。

　　宋金石那身旧军装整天洗的干干净净，穿在身上特别得体。他浓密乌黑的头发整理地整整齐齐，有时出门还哼着小曲，真是英俊又潇洒。

　　唯一让宋大爷老两口感到头疼的是，儿子年龄不小了还没有成家，可是儿子总说你们不用管，这让作父母的很着急。经过这些模范事迹，村里的人们都对他评价很高，有些村里的好心人就给金石来做媒说媳妇。

　　其实宋大爷和一些人不知道，自从宋金石复员回来已经谈上了一个姑娘。因为在农村里还不是那么十分的开放，自由恋爱还不愿公示于人们的视野之下。所以还他没有告诉爹娘，更没有向外公开。对方就是本村的，姑娘叫“王丽娟”，她父亲叫“王贵轩”。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金石就一五一十的把情况给爹娘说清了。宋满仓老头一听说石头已经有了对象，是王贵轩家的闺女，非常保守的他却非常满意，而且打心眼里高兴。因为他和王丽娟的父亲王贵轩，从年轻就在一起要好，吃喝不分。

　　宋大爷很了解王贵轩，人厚道本分，不但心眼灵活还能说会道。从前，他农忙的时候种地，农闲的时候跑点小买卖，小日子过的富富余余。所以土地改革的时候，就给他家定了个“中农”成分。宋大爷知道，贵轩家的孩子错不了，所以他非常满意这门亲事。

　　王丽娟，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眉清目秀是个标准的漂亮姑娘，而且性格开朗，也是口齿清楚能说能道，脑子还挺灵活。她在本地的完小毕业，虽然没上中学，但她喜欢看书学习，在农村来说也算是有知识的女青年了。

　　二人恋爱相处不仅是郎才女貌，而且是门当户对。从政治面貌上说，金石家起码是三代贫农，本人是复员军人，共产党员。丽娟家虽然说中农，但是从她祖爷爷到她父亲这一辈，都是安安稳稳朴朴实实的农民，没有任何历史污点。她本人有文化，思想进步，如今正在申请入团。

　　丽娟十分的喜欢金石，她爱他的英雄形象，爱他那刚正不阿的性格，爱他那率直而坚定的革命立场。

　　自从金石公开了他们的恋爱关系以后，丽娟就经常来金石家玩儿，尤其是冬天下雪夏天下雨的时候，不能下地干活就是他们相会的最佳机会。

　　宋大爷看见了总是抿着嘴的笑，嘴里不住地念叨，你们年轻人赶上好时候了。他太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儿了，这是他一辈子最满意的一件事。

　　过了立秋的下一个节气就是“去（处）署”，可有时候立秋后的炎热天气，不但没有“去署”反而更热，只有赶上下雨的时候才会凉快点。

　　已经两天了虽然小雨不大，但一阵一阵老是不停地下着，天气是没那么热了，可是，却没法去地里干活了。

　　这正是一个串门聊天的好机会，丽娟就天天穿着雨鞋披着一块塑料布来金石家。在金石住的西屋里，伴随着唰唰的雨声，他们欢快地叙述着各自的见闻。

　　他们还经常聊起北京的话题，说到故宫、颐和园、北海公园的时候，丽娟并不陌生，因为她三姨家就在北京，丽娟去过，她不仅游过这几个公园，还登过长城呢。

　　金石每次都讲述着他在部队里不一样的故事，今天丽娟说：“石头哥你再说一个你们部队里的故事吧。”

　　于是金石讲起了有一次他和排长逛新华书店的事：“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和我们排长一同来到了北京城著名的大书店，王府井新华书店。

　　我们刚各自翻开了一本书，正准备看一会。突然在书店内‘啪’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