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闯进中南海见毛主席
1958年,新中国成立后的第9个年头。
和平的日子过得飞快,李德才已经是54岁的人了。当年在他那个职务上,这把岁数就应当算是老头了,可李德才那颗永不知疲倦的心仍然还显得十分年轻,总喜欢和机关里年轻的干部、战士在一起打篮球、打扑克。
李德才一家
盛夏,京广线上飞驰着一列火车,软席车厢里的广播喇叭中传出“社会主义好”的嘹亮歌声,车窗边,一位佩带两杠四星军衔的军官忍不住随着节拍敲击面前的小桌板。
身穿藏蓝铁路制服,扎两条小辫子的女服务员前来送茶,见状抿嘴一笑,“首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啊?”
“嗯?”军人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什么事?要上北京见毛主席罗,能不高兴?!”“什么?您要见毛主席?!”服务员有些不相信地吐了一下舌头。
这位首长真怪,一上车就给服务员讲开了毛主席,什么长征路上老人家带领红军爬雪山过草地啦,抗日战争时指挥八路军打鬼子呀,说得有声有色。
列车驶过徐水车站时,他还深情地看着窗外一片金黄的田野,告诉服务员小红姑娘:“毛主席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来过这里……”
提起毛主席徐水一行,那军人又有些神色黯然,“13年了,他还好吧……”
姑娘见这个首长对毛主席的感情这么深厚,又是敬佩,又是感动,唯恐打扰了他,放下茶杯后轻轻地走了。
他,就是保定军分区司令员——“土佬”李德才。
上个月,听北京的老战友说,毛主席欣慰而骄傲地对来访的苏联部长会议主席赫鲁晓夫说:1949年中国解放我是很高兴的,但是觉得中国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因为中国很落后,很穷……只有这次大跃进,我才完全愉快了!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完全有指望了。说完这个话,他就来到了河北省保定地区的徐水县。
当时的徐水县县委书记张国忠向老人家报告说,今年全县要拿到12亿斤粮食。毛泽东高兴地睁大眼睛:“你们全县31万人口,怎么吃得完那么多粮食?粮食多了怎么办?”
张国忠顿时一愣,连忙表示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粮食多了还是好。多了,国家不要,谁也不要,农业社社员们多吃嘛!一天吃五顿也行嘛!”
“粮食多了,就少种一些,一天做半天活儿,另外半天搞文化,学科学,闹文化娱乐,办大学中学,你们看好么?”
粮食多了怎么办?这在中国是一个多么令人幸福的问题,沉醉在这个幸福的晕眩中的远不止是毛泽东。谁也没有想到,困扰这个农业大国各项建设多年的粮食问题,居然在1958年的大跃进中就彻底“解决”了!
“大跃进”年代,徐水因毛泽东主席的视察而名扬全国,当地领导也飞黄腾达。但是随着岁月流逝,当地群众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今,只有大白菜和漕河的驴肉闻名全国。
李德才还听说毛主席问保定地委书记李悦农:“你们能不能弄一批枪来?把他们武装起来。”“他们”指的就是农村的青壮劳动力,也正是李德才管理的青年民兵。毛泽东又说:“徐水劳动力共十一万人,其中青年男女有五万人,百分之二十发枪,共需一万支。五万人里一万支枪,五亿人,一亿支枪,全国这样组织起来,就把美帝国主义吓死了。”
听到领袖的这些话,他顿时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的分量。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1958年中共中央决定河北省委、省政府从清朝年间就是直隶总督府的保定,迁往华北海滨城市天津,河北省军区等一干机关自然也就随迁。虽然当时保定还驻有董其武担任军长的野战部队第69军,但那时野战军一般不过问地方事务,军分区自然也就成了地方最高军事机关,由城东郊的省监狱附近搬到了地处市中心繁华地段的裕华路上。
省军区走后把后勤部驻地留给了军分区,那个院子不算小,还有两座办公小楼。用现在的眼光看虽说十分简陋,可跟战争年代相比那也是天上地下,机关的同志们都很满足了。
搬迁一结束,李德才就天天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以一个当家人的眼光审视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忽然,他觉察出少了点什么:“篮球场。”对,少个干部战士们活动的地方。
像许多老首长一样,李德才战争年代就喜欢打篮球,在老一团时,战斗那么激烈,他在空隙时间还和战士们找个破筐绑在场院的大树上,没事就投几下。解放后岁数大了,球场上跑不动了,但是他兴趣不减当年,在军分区组织了篮球队,经常督促他们练球。为了保证球队的健康,他还做主把军分区拉东西的一头毛驴宰了给他们改善伙食。
于是,这次他决定给机关修一个晚上也能活动的篮球场。
可是在1958年,要修一个带灯光的篮球场谈何容易?不说别的,光是铺地面的水泥就无处可寻。
历经30多年的征战,李德才大小仗打了无数,不知爬过了多少个死人堆,满身的枪痕弹洞,近些年工作中已经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了。何况又断断续续地听到风声,上级已经准备安排自己离职休养,他决定再利用职权为部下办好最后这件事。
他一拍脑门,对,去找地方的领导同志帮忙。
当时担任保定地委书记的李悦农,抗战时期就当过武工队长,是一个相当有水平的领导同志。20年后经过文革的冲击又复出担任了河北省工业重镇唐山的地委书记,不幸在1976年那场震惊中外的大地震中遇难,这些当然都是后话。
小李见了老李,又同在一个地委班子里,当然是格外的亲热,又是上茶又是敬烟,“李司令,最近身体还好吧?”李德才摆一摆手:“我身体好不好你就不用管了,今天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特地求你来了。”
李悦农连忙许诺:“好办好办,司令请说。”
当李德才把军分区要建灯光篮球场的要求说完,李悦农心里暗暗叫苦。那年月,干什么都讲究计划性,水泥、钢材等建筑材料更是一等一的国家调拨物资。眼下正赶上全国大跃进,保定地区要上马的建设项目非常多,财政紧张不说,就是有钱,水泥这玩艺也没地方买啊。
李德才知道李悦农是个爽快人,从不搞拖泥带水,看他那副表情,就明白遇上了麻烦,还是个不小的麻烦。
“怎么……”
听李悦农一番解释后,他连忙问:“那从哪儿能弄到水泥?”
“水泥是计划物资,这都下半年了,恐怕省里也没有计划外的指标了,闹不好得找北京国务院。”
李德才沉吟片刻,“行,水泥的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去办。其他的东西可得你负责!”
谁也没有想到,从地委回来的几天后,李德才一个人偷偷带上军分区的党委秘书顿良弼乘火车上了北京……
等下了火车一出站,李德才感到北京真是变得认不出了。
前门火车站前,过去显得开阔的天安门广场正在大动土木,东西两侧挖了两个深深的大坑,听别人介绍,是准备新建人民大会堂和革命博物馆,那恢宏的气派让他真觉得自己成了个地地道道的“土佬”。
李德才和军分区党委秘书顿良弼在北京军区西单招待所安顿好住处,就直奔了中南海。
没承想,新华门前站得像木桩一样笔直的警卫根本就不理他的碴,让他到西门去联系。
来到中南海西门,接待室的同志是个文文静静的年轻人。那时不像现在,大街上大校、上校比比皆是,人们遇见大校军官,不亚于今天看到将军。何况那会的人也没有今天这么势利,一切工作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所以那位工作人员又是倒茶又是让座,十分的客气。但听说李德才要见毛主席,就连忙问他提前和中央办公厅联系了没有?
李德才一听这话就把眼睛瞪了起来:“什么,见毛主席还要提前联系?我是李德才!”
人家才不管你是谁呢,仍然客客气气地解释,不论是谁,要见中央领导必须事先和中央办公厅联系,何况是毛主席。这是规定,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这规定我怎么不知道?你马上给主席打电话,就说‘土佬’来了,问他见不见。”李德才耐着性子说。
看人家丝毫没有打电话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就要往里闯,惊得年轻人把手放在了报警按钮上。顿良弼见李德才要闯祸,赶忙连拉带劝地把司令员弄出了接待室。
一上大街,顿秘书就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李司令,这是哪儿啊?您还敢发火使脾气?!”
李德才不服气的回回头,“娘卖皮的,不就是个看门倌嘛?看他牛的。”
毛主席在紫光阁
骂是骂了,可人家没让进去这是事实。没进去就见不了毛主席,见不了主席就完不成要水泥的任务。李德才也挠开了头皮。
一转眼,他看到对面马路上走过来一个半大孩子,“咦?这不是小╳吗?”小╳是中央首长的孩子,因为李德才在延安时管过家属队,中央领导同志的家属子女都和他很熟悉。
李德才连忙招招手:“哎,过来过来。”
那孩子也认出了他,跑过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李叔叔好。”
“嗬,进了城,你小子也懂规矩,变出息了。”李德才摸摸他的头,夸奖道。
那孩子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了什么:“李叔叔,您在这里干什么?”
李德才一想起刚才的情景就又要骂街,他看了一眼中南海高高的围墙,气呼呼的说:“我想见见主席,他们不让进。”
“对。”他灵机一动:“你能见到毛主席吗?”
那孩子肯定地回答:“当然能!我们家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那你给叔叔带一封信进去,好不好?”
“行。”孩子爽快地答应下来。
李德才让秘书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恭恭敬敬的写道:
我到北京来了,想见主席。
底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不放心地加了一个括号,里面注明:土佬。
看着孩子进了中南海,李德才一挥手,“找个馆子吃饭去。”
顿良弼有些疑疑惑惑地问:“司令,这能行吗?”
“我说行就行!”李德才斩钉截铁。
第二天下午,李德才闲得着急,就在招待所里找到几个来北京出差的老战友聊天。说起昨天的事情,他仍然愤愤不平。
“你们说,长征时天天见主席不用说。就是到了延安,什么时候想起来,咱土佬跑到枣园,打个招呼也就进去了。怎么全国解放了倒闹出这么多的规定?!”那几个人都知道李德才的脾气,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不疼不痒的劝他别生气。
正在这时,招待所长领着两个军人敲门走进来。一指,“他就是保定军分区李德才司令员。”闹得大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军人上前恭恭敬敬的敬了个礼,“我们是中办的工作人员,首长请您去一趟。”
李德才明白是那封信送到了。可这时他的脾气又犯了,“不去,今天我谁也不想见!”
工作人员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回去吧,完不成任务;可面对倔强的李德才他们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见局面僵住了,几个老战友连忙劝解,好说歹说才让李德才上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的小汽车。
汽车从西单出来拐上了长安街,再拐一个弯就进了中南海,沿着海边左拐右绕,好一会才来到主席居住的地方。
下车后李德才仔细打量,一个古朴的朱漆大门上绘有五彩图案,上挂一横匾“丰泽园”。进了头道门,东西两侧耳房是警卫室,除了阵阵微风吹过,几棵郁郁葱葱的古柏发出沙沙声,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穿白衬衫的工作人员带他进了二门,那是一座灰瓦铺顶的四合院,一溜北房上方挂着巨匾“菊香书屋”,不用说,这就是主席的住房了。
一进门当然是先敬礼、后问好,主席很随便地一摆手,“‘土佬’来了?坐嘛。”
老人家对那些当朝大员严厉有加,在他面前能放得开的只有陈毅等有限几人,但对那些跟着他万水千山出生入死的老红军战士却随便异常。他知道,这些人对党、对领袖的忠诚是根本用不着怀疑的,尤其是他们远离权力中心,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反而显得更自然,也更真实,从不讲那么些规矩。
别看李德才对别人脾气大得很,可在主席面前却顽皮得像个孩子。他不像别人在领袖身边那么拘谨,凑上前仔细打量了主席一番,然后认认真真地问:“主席,这些年你吃什么好东西了,怎么长得这么胖了?”
书房中的几个工作人员谁也没见过有人跟主席这么说话,都忍不住偷偷地捂着嘴乐。
“你这个‘土佬’哟。”连毛主席也忍俊不住。
李德才认真地说:“主席,我如今当司令了,你别老是叫我‘土佬’,还是叫我的大名吧。”
毛主席歪着头想了一会,笑着说:“‘土佬’叫了这么多年,顺口了,我还真想不起你的大名了。”
“来,来。”他老人家招招手,把李德才拉到身边仔细打量。
“裤子没得穿反吧?”毛主席顺便把“土佬”的来历向大家做了介绍。这下,工作人员们再也忍不住了,几个女同志笑成了一团。
李德才毫不在意,有什么好笑,不就是一条裤子吗?
待大伙笑罢,主席关切地问:“听说你有事找我,么子事情呀?”
李德才把自己要建篮球场,缺少水泥的事情向主席一一做了说明。
“建个篮球场,是好事情嘛。不过具体的事我不管,让总理过问一下吧。”说完他让值班秘书把事情记下来,把电话打到了总理办公室,话筒那边连声允诺。
李德才见大事已办,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想起了什么:“主席,如今我再见你不容易了,费了好大的劲哟。”
主席不以为然地说:“保定离北京这样近,你想来就来嘛。”
李德才有些伧然地说:“你身边的人不让见呀。你送给我点纪念品吧,想你的时候好拿出来看看。”
说到这,李德才脸上又显出几分凄凉。
看着双鬓已经显出缕缕白发的“土佬”, 主席若有所思地摇摇头。
“是哟,进了北京城,那个罗长子和他们。”他指指身边的工作人员,有些无奈地说:“订了许多的规定,无非就是借口安全,硬是要把我和人民分开,就是想见你们这些老表们也不容易罗。”
很快,老人家把脸上的不快扫去:“说,要些么子东西?”
李德才早就看好了桌上的那支钢笔,一把抓了过来:“要这支笔。”
“好,给你。”
他还不死心,东瞧瞧西看看地四处张望。
主席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这副样子,见他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就嘱咐工作人员拿出一条皮带,“这个也送给你,天天扎着,是个念想。”
几十年后,笔者寻找这条皮带的下落。李德才夫人张素珍惋惜地说,老李的东西不管多么值钱,他那些战友来了谁都可以随便抓,估计皮带已让老李的战友们要走作纪念了。
杨成武为李德才亲属题字
李德才现在感到领袖同他们这些老红军战士的深厚情谊没有因为取得政权后地位的变化而淡薄,在毛主席身边,他满足了。
从北京回来后,去首都见毛主席的事李德才谁也没有提,仍旧像往常一样忙忙碌碌。
这天中午,他正和警卫排的战士们甩扑克,值班参谋跑进来报告,“省军区有电话找司令员。”
“你接不就完了,有什么事再告诉我。”李德才忙着出牌,头也不抬。
“是王奇才政委的电话。”
李德才抗上在战争年代就是出了名的,晋察冀军区他只听聂老总的,1分区他只服杨成武司令,老1团他只认陈正湘团长,其他人官再大他也不买账。解放后来到河北省军区,他只尊重王奇才政委,一是王政委人品好,待人公道;二是王奇才也是一方面军的老同志,长征路上就在一起。
听说是王政委的电话,李德才起身来到值班室,刚抓起电话,听筒里就传来王奇才浓重的福建口音:“格老子你搞得啥子鬼名堂?这几天跑到那去了?”
李德才知道瞒不住了,就理直气壮地说;“到北京去看毛主席了。”
王奇才拿他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没好气地说:“你能耐大得很呀,要的那些水泥总理批到省里了,他打电话说那是进口的,专门从武汉给你调过来的,让你节省着点用,别大手大脚的浪费。”
李德才满口应承:“行,行。”
这样,保定军分区终于建起了自己的篮球场,那水泥用了不到一半,剩下的让李德才支援了一个正在建设的学校。
【编者按】土佬要去北京见毛主席了。此次进京,不是开会不是召见,而是为了自己单位的“私事”。原来土佬李德才发现单位缺少锻炼的篮球场,他想为省军区建个灯光球场。当万事具备时,才发现没有水泥。一圈关系找下来,还是没有着落。不得已他想到了主席。李德才进京见主席顺利吗?遇到阻挠了吗?向主席讨要了什么礼物?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