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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唠着，只一会儿的功夫，程力扬就在路边拐上人行道并停住了电瓶车，说到地方了。这里道路两边临街的店铺都是饭店，细数不下几十家，每一家都有各自的招牌菜。到了晚上，这条街比商业街都要热闹得多。中国人的好吃在国际上都是出了名的，这一点不用看别的，这么多的饭店就是证明。他们进去的是一家专卖驴肉夹馍的店，门口的招牌上就有驴肉火烧几个字。

　　“我媳妇说这家店的肉夹馍特别好吃。咱们就在这里吃吧。”程力扬边停车边说。佳慧随便在哪里吃饭都行，只是一听见他说这是他媳妇安排的地方，就心里不痛快。

　　程力扬媳妇已经等在店里了，她坐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看见他们两个人进了店，就立即站起身来向他们招手。她穿的还是一直不变的廉价中性服装，脑袋上永远梳着一点留海都没有的马尾辫，露出宽大的充满智慧的额头，眯缝眼，蒜头鼻，圆乎乎的大脸盘子，只有嘴巴的形状长的挺好看，轮廓柔和、曲线清晰，尤其是一笑起来很有感染力和亲和力，除此之外，她真的没啥看头。

　　“张老师来了，请坐、请坐。”程力扬媳妇陈国华笑着对佳慧说。这是像火车座一样的长条靠背椅子，两排座位相向而设，中间是一张方桌子。陈国华指的是她旁边的座位，可佳慧偏偏一屁股坐到对面的位置上去了。因为程力扬已经在对面椅子上坐下了，看见佳慧要挨着他坐，他只好向里面移了移位置。佳慧和程力扬并排坐在一个椅子上了。陈国华见此情景，尴尬地笑了笑也转身坐下了。佳慧这样明目张胆、鸠占鹊巢的架势，在陈国华眼里只是小孩子才有的小家子气而已，她不动声色，还是一脸热情的笑。

　　“多谢哥哥嫂子的盛情邀请。不好意思，让你们破费了。”佳慧为了不使自己显得不如陈国华大气、有气场，故意热情地大声说道。

　　“应该的，张老师不必客气。”陈国华挺惜字如金的，佳慧不想挨着她坐，虽然让她感到难堪、不快，可她依旧笑容可掬，落落大方地说着话。

　　“在这里就不要叫我老师了，就叫我佳慧好了。其实我又算是什么老师呀？就是个孩子王罢了。对了，你们怎么没把小程程带来呀？”

　　“他太淘气了，有他在这里，咱们就别想消停地吃饭。他在他奶奶那里呢。”看见陈国华如此自然地说到程程奶奶，佳慧满心希望的婆媳不和之类的事情，好像也落空了。看来这个陈国华真的不容小觑，她不仅把程力扬拿下来了，就连那么挑剔的杨莉阿姨竟然也甘心情愿地给她做婆婆了。她确实不简单。

　　“佳慧你爱吃什么就点吧，别客气。”程力扬把菜谱递给佳慧。

　　佳慧向菜谱扫了一眼笑着说：“我不常来这里，不知道什么菜好吃，还是嫂子来点吧。”佳慧不自主地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来，装得比淑女还要淑女。她尽量用甜腻的嗓音说话，表情和声调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她的腰挺得直直的，双手叠放在腿上，屁股只有三分之一挨在椅子上，两条腿像电视上看到过的美女端坐时的那个样子，并排斜放着。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只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觉得自己的腰都酸了。

　　陈国华没有再客气推让，接过菜谱直接点了几样菜，服务员毕恭毕敬地站着，用手里的点菜器记录着。这期间程力扬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媳妇，那目光里也满是恭敬和崇拜。佳慧看着心里又是一阵阵泛酸。看来她和程力扬坐在同一排椅子上的作法是错误的。这样坐着，程力扬更加方便看他的媳妇，却看不见佳慧，要想看佳慧，他还得转过头，扭过身来。佳慧刚才故作的温婉淑女做派，程力扬一点都没看见，白费劲儿了。而且，佳慧要是想对着程力扬做个富有暧昧意蕴的眼神和表情什么的话，也肯定逃不过对面座位上的陈国华的眼睛。唉，真是失算。

　　很快，几个现成的小菜就上了桌，粉皮凉菜，口水鸡最先上了桌。程力扬立即招呼佳慧吃菜，并给她的杯子里倒上饮料。

　　“嫂子应该喝啤酒吧？”看程力扬给自己媳妇的杯子里也倒上饮料，佳慧故意说道。

　　“我不会喝酒。”陈国华说。

　　“不会吧？嫂子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喝酒？”

　　“你嫂子是不会喝酒。你想喝酒吗？”程力扬终于转过那张俏脸来看着佳慧。

　　“啤酒么，还是可以的。”佳慧眨着眼，撅着嘴，一副娇滴滴的小女儿态。

　　“那好，咱们两个喝啤酒吧。”程力扬说着就拿起一瓶啤酒开了盖。佳慧欢喜地笑着，觉得自己终于赢了一个回合。

　　“我喜欢喝快酒，这第一杯酒必须干了。”佳慧举起玻璃杯对着程力扬说，她瞅都没瞅陈国华一眼，好像这张桌子上，只有她和程力扬两个人似的。她把杯子跟程力扬的杯子“砰”地碰了一下，就把杯子送到嘴边，一仰脖灌了下去。

　　“我的这个妹妹呀，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程力扬苦笑了一下，也依样把一杯啤酒喝了下去。陈国华没说话，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

　　“你爸爸妈妈现在都很好吗？”放下酒杯，程力扬率先说道。这是个说不完的话题，两家父母的近况足够他们俩聊半天的，而这个话题，陈国华根本插不上嘴，她只能干坐着，听佳慧和力扬唠个没完。佳慧注意到陈国华还是很懂饭桌礼仪的，和她粗鄙的外表相比，她这个人挺稳重，挺文雅的。她听人谈话时也一直端正地坐着，双手平放在桌子上，时不时地拿起杯子来抿一口饮料，菜也不怎么吃。而佳慧一开始装出来的淑女坐姿，还没等忍过几分钟就恢复老样子了。为了坐的更舒服些，她脱下了鞋，把两条腿都盘坐在椅子上了。

　　几杯酒下肚，佳慧的话也多了起来。“哥哥嫂子，我现在最大的好奇，我最想知道的事儿，就是你们俩的恋爱史。嫂子，你和我哥，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哦，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我和你哥哥是同一个学校里的学生，只不过我是他的上一届。”陈国华不紧不慢地说。

　　“我早就猜到你的年龄比我哥大，还真是这样的。”佳慧眼里的鄙夷有点太明显了，话也说的太露骨了。

　　“我比他大了两岁。”陈国华没有表示出半点不高兴来，只是笑容不似先前那么自然了。

　　“你嫂子是比我大，所以我才一直是她的小迷弟。”程力扬接过话头来。他一边为佳慧夹菜，一边说。“你嫂子当年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会主席呢，她老厉害了，从来都是一呼百应的。我们这些男生们最爱听她的指挥了。”程力扬眼里的神情，满是骄傲和钦羡。

　　“哦，是这样啊。”佳慧一脸失望，酸酸的、悻悻地说道。“那嫂子你家是哪里的人哪？”

　　“我家是咱们市下属的X县统一乡的。出了城往东三十里路左右。”陈国华说。

　　“哦？是农村的呀？”佳慧又找到了鄙夷的理由，语气也顿时轻蔑起来。

　　“对，是农村的。而且，她还父母双亡，自己带着一个弟弟。”程力扬接道。“我媳妇十三四岁时，父母就出车祸去世了，她独自一人带着八岁的弟弟。而且，她不仅一个人把弟弟带大了，自己也没耽误学习，还考上了师范学院。你说她是不是很了不起？”程力扬对佳慧的态度非常不满，于是插嘴说道。

　　“嗯。”佳慧此时无话可说了。佳慧自己的家庭条件，不知道比陈国华要好上多少倍，可她最后硬是啥学校也没考上，只能去念了个幼师专业。相比之下，陈国华的韧性和能力不得不令人钦佩。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呵呵。”陈国华笑了，她的笑容应该是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东西了，笑得真诚可爱，显得憨厚可亲。佳慧相信，她的洋洋哥哥一定是被陈国华的笑容给迷住的。“还是得感谢国家和社会呀，要是没有国家给我们姐弟俩低保，没有周围邻居和村委会的帮助，我们姐俩肯定活不下去。我上学，也是国家给出的学费，我能有今天，多亏了有太多的好心人。”陈国华由衷地说。

　　一时间，三个人都停止了说话，闷头半天没一声言语。

　　“嫂子真挺不容易的。不过现在嫂子应该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嫁给了我洋洋哥哥，这也算是对过去那些苦难的一种补偿吧。你总算苦尽甘来了。”佳慧首先打破了沉默，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嚼着。

　　“是啊，我现在非常幸福。”陈国华也像是满血复活了似的，露出一脸诚恳的笑，然后张罗着给其余两个人的碗里夹菜。她本想说几句自己和程力扬是怎样幸福地在一起生活着的，但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