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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个体家境 3节

作者: 谢瑞和 点击:471 发表:2022-05-23 19:26:05 闪星:11

  11.3  父子推车卖肥猪

  这天早饭后,一头肥猪从我家的猪圈里放出来,父亲和邻居家的几个男人围在小院子里,正在赤手空拳折磨它。父亲一个箭步窜过去,揪住肥猪的耳朵,一个邻居麻利地抓住一只后腿,两人通力协作,将猪板倒在地。肥猪立即吼出令人不安的惨叫声。另两个邻居一个捉住前腿,一个揪住尾巴,将垂死挣扎、夺命嚎叫的肥猪连拖带拉拽到一辆土推车的架子上。父亲麻利地绕着棕绳,五花大绑将肥猪的四条腿、颈部和腹部牢牢地绑固在车架上。

  母亲看着亲手养大的肥猪如此遭罪,心里发酸,便说:

  “绳子捆得太紧了,你看看,毛都快擦掉了,会擦破皮肉,会伤害它的。”父亲说:

  “你懂个屁,不捆紧,到半路上跑掉了,你哭天去。”母亲只好怏怏不快地走开,回到猪栏前默默祷告。

  一切准备就绪,老天却突然下起雨来,我急叫:

  “爸爸,坏了,去不成了。”父亲凝视天空,却不慌不忙地说:

  “不怕,俗话说,‘早上下雨等砍柴,晚上下雨打草鞋’。”我说:

  “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什么意思?老祖宗传下来的,就是说早上来雨走过场,等一下子就可以上山砍柴,晚上来雨难收场,那就只能呆在屋里织草鞋了。”

  果然,过了一刻,雨就停了。父亲在土推车的车轮轴心处点了几滴菜子油,又在土车前头系了一根粗长的麻绳,递给我,然后起步推车。我将麻绳套在左腰右肩上,全身前倾,低头拉车。

  父子俩押着肥猪,兴冲冲地直奔县城。那时节进县城,乡里人叫“上街”。 我跟着父亲去过多次,不是帮他拉土推车,就是挑一丁点柴火之类的东西。总而言之我一个小孩也要做点事,不能空着手上路。

  刚出小山沟,就碰上了一对同样送猪进县城的中年夫妇,男的推车,女的拉车。两家人彼此都很热情,双方都乐意结伴相行,一路上可以相互照应。以下我就称男方为同伴男。

  车轮轴承都是木头的,始终伴随着“即昂……即昂”的磨轴声。肥猪沿路挣扎不断,要么绝望地呼救,要么凄凉地呻吟,还以拉屎屙尿相威胁,弄得车架子脏不忍睹。然而四个人不但不嫌弃,反而感觉是大伙独享的一曲交响乐,一头猪能卖好几十元哩。那是过去做梦也想不到的,心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一身的疲劳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父亲和同伴男女边走边聊,才知他们也是第一次卖猪给国家。不知不觉走了大半的路程,同伴男的小调与口哨突然中止,且大叫一声“不好啦!”。三人回头一看,麻绳断了,肥猪从车上滚下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边叫边跑,仓皇逃窜。仅凭两个男人的力量奈何它不得,同伴男的妻子急得只会哭,同伴男也不冷静,捡起一块石头准备砸过去,父亲急叫:

  “不能打,不能打!伤着了就卖不脱了。”同伴男将石头砸向远处,急得只会跳脚。

  姜还是老的辣,父亲急而不乱,赶紧向不远处在田间翻凼的两个农夫求助,大声哀求:“老大哥,做做好事,帮帮我们吧!”

  所谓“凼”,音荡,又可写作“氹”,乃乡间传统的积肥方法。秋收后部分水田不再种作物,犁田灌水,俗称“泡水田”,田中修造许多方形的或者圆形的泥坑,俗称“凼”,里面填放粪肥与草杆、树叶等绿肥,让其发酵,且隔月翻动与补充填料。严冬时节一双赤脚,破冰翻凼是最残酷的一道农活。来年春耕时凼内的草木垃圾已完全腐烂,气泡不断,臭气熏天。此时拆凼,肥料撒于四周,水稻所需的营养就全靠它了。这种耗时费力却绝对绿色的天然农肥,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被现代化肥彻底取代,当今完全绝迹了。

  那两个男子汉丢下翻凼的耙头,赶紧过来帮忙。六个人围着肥猪团团转。可能是猪吃得太多,或者路上折磨过分,肥猪没有了往日的那股蛮劲,最终被制服。同伴夫妇望着两个帮忙的男人,极为感动,也很难为情:

  “两位大哥,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久,弄得你们满手脏,可我们两手空空,没法报答啊。”

  “哎哟,这点事算得了什么呀,出门在外,哪个没有一点难?你们快走吧,后面要发大财呢。”

  又经过约一个小时的磨合,好不容易才来到县城里的牲猪收购站。四个人都被折腾得精疲力竭,大汗淋身。站口处贴着“猪多肥多粮多”、“送猪光荣利国利己”的大红标语。

  家庭养猪是湘乡农村的传统副业,历来有“富人靠读书,穷人靠喂猪”的民俗。送猪的人不少,站内车水马龙,热闹异常。临时关押的上百头肥猪嚎叫不断,散发出浓浓的异味与臭气,却是一派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盛世景象。

  站里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一个三十多岁的收购员先验收同伴男的肥猪。他蹲下身子,轻轻拍打一下猪肚皮后,毫不客气地说:

  “政府明文规定要送空腹猪,可你们却喂得这饱,对不起,我要扣猪潲。”同伴男的妻子抢在丈夫的前头,赶忙辩解:

  “同志,我们没喂食。这头猪长得很肥,平常总是这大的肚子,里面尽是猪板肉呢。”收购员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地回应:

  “啊,你们没喂食,可肚子怎么会这胀,是病猪吧,那就赶快推回去吧!”

  他起身朝我们这边走过来,同伴男的妻子像破了洞的气球,神情顿时软化,一把抓住收购员的手,来了180度的急转弯:

  “老大哥,这绝不是病猪,我坦白,只喂了它一点点。好,好,您扣一点吧。大哥,我们养猪很不容易啊。”收购员神气地望着他俩说:

  “你们承认了?”夫妇俩连连点头。收购员接着说:

  “国家收猪,公平交易,该扣多少就扣多少。”

  “那您要扣多少?”收购员又摸了摸猪肚,说:

  “至少扣4斤。”

  “您做做好事,行行好,扣两斤,两斤,行吗?”同伴男伸出两个手指头,那副乞求的模样,只差没有跪下去。

  “不行,我说4斤就4斤。你们心里有数,你们这头猪,肚子里至少还有八、九斤、上十斤潲呢。”

  夫妇俩吃惊不少,互递眼神。同伴男连声说:

  “好,好,听您的,4斤,就扣4斤。”

  听父母讲过,有些卖猪的主人尽打小算盘,不仅喂饱猪潲,还会实施精心研究的“创新”之举,在猪潲里掺入细砂。即便如此,几个小时后也都拉出来了,这同几十年后发明的“注水肉”不能相提并论啊。

  收购员成天和牲猪打交道,练就了一身高超的绝技,手感敏锐,探测到位,说出来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们处理问题往往比较客观公正。农民养出一头猪的确很艰辛,明理人通常都不会故意挑剔。

  再说什么是“空腹” ,还没有一个让买卖双方都能欣然接受的判断方法啊。

  父亲看在眼里,心上直打鼓,真有些发慌。凭良心办事是他一生做人的准则,但为了一家人的生存,也决不会放弃攒钱的任何机会,哪怕是一分一厘。要知道,多出一斤就多得好几毛钱呢。早上,他也给猪喂了一点食,但没让它吃饱。

  收购员过来,摸了摸猪肚,问父亲:

  “今早喂了食吗?”父亲更慌了,何况他从来不会撒谎:

  “同志,我……没……有意喂食呀,要送走了,我堂客有点可怜它,就喂了一小瓢打发它。可它一路上拉掉了几大堆呢。”收购员笑着说:

  “算你还讲了半句实话,嘿,只半句,对吗?”

  父亲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点头,一付傻笑的样子,心里却仍是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收购员看着我爸那付老实巴结的样子,不好意思再逗笑,就格式化地老套了一句:

  “下次一定要送空腹的呀,不然我们会扣得你伤心的罗。好,过称吧。”

  父亲顿时心花怒放,连声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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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第十一章 第3节 父子推车卖肥猪,生活气息浓,接地气,有味道,生动描写了一路上的同行男遇到肥猪滚下车乱跑的情节,着急的不知所措。作者的父亲有章有法,呼唤求救。果真在田里干活的农民赶来帮忙。彰显了农村里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的淳朴习俗,感觉真好。还有收购站的收购员知道农民心中的那点小算盘,为公平买卖,也能做到刚中有柔,不伤大雅。感谢赐稿,推荐阅读。编辑:空中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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