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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作者: 大川小溪 点击:445 发表:2022-03-09 09:03:06 闪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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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叫他别喝酒了,他偏没命喝;叫他别写那些破玩意儿,他偏没命写。”疯子妈忧心忡忡对我说。

疯子将手指枪似地一指老娘:“叨叨啥!养下我就没你的事了!你不可改变我。我别无选择。”

他蓬头垢面,大概半年没上澡堂子,牙也几个月没刷,黄焦焦的。他用黑乎乎的手拉我上下左右乱摇:“哥儿你说,咱们搞文学的不喝酒能行?当然不行!”他自问自答后便去洗手。

洗完手又拿起桌子上的稿子:“我为什么要洗手?洗干净了才能动我的文章。哥儿,你听听这几句多绝!谁看了都会认为是《第二十二条军规》那小子写的。标准的黑色幽默。‘老庄在火车上头痛:黄盖上午申请加入作协;曹雪芹要求办个体经营护照卖黄瓜;李白打算离婚,都叫他不好处哩’,绝不?‘孔老二的姐夫在市委大院的台阶上放了一盒大纯洁牌香烟。结果缕缕烟雾,团结了一大批死去活来的诗人’,绝不?”

“告诉你,”他踌躇满志地,“洒家还构思了一部三十万字的历史长篇小说,挣它个万八千的稿费还债。”

他妈说他老仰着脸独自嘟嘟囔囔,不知同谁讲话,写几页字就洗一遍手,一天不知要洗多少遍。他上夜班还老吃止痛片儿,一天八粒。有时止痛片接不上,他就用水涮涮药瓶子,将瓶底儿的药渣喝下去。他说,“这玩意儿提神,有助于文思。”

他对我又讲开一个梦:“洒家失手用酒瓶子打死一个退我稿的编辑,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我胸前挂着个大牌子,上写‘文坛亡命徒’。小旗儿一举,枪响了。子弹 从我后脑进去,拐了个弯从太阳穴出来。弹孔儿流着红红白白的血、脑浆子;还有许多获奖小说的构思……”

我听得心呯呯跳。

他的君子兰全萎黄枯干了。那塑料棚破破烂烂落满了雀糞。两条儿狼狗也被酒冲到他肚子里,又从肛门哼哼着爬了出来。

 

殷云从遇见了那位《高山》编辑后,便好久没兴趣参加沙龙活动了,连面都不朝。那天,我打电话到他们厂,人家说他租赁了个小玻璃制品厂过厂长瘾去了。这小子真有一手儿!

我到了这个几十个人的、生产玻璃拉丝水具的小厂。厂长办公室就在车间里。殷云两眼血丝,被玻璃液烫起泡的手臂扎着绷带,啃着烘在暖气上的干面包跟我吹开了:

“你别看这里废玻璃堆成山,蛤蟆满地爬,门岗像个看瓜的小窝棚,年年亏损,可技术力量不错。我非夺拉丝水具金牌不可!……”

他派出去两个“间谍”,专上外厂去偷情报;高薪挖人家“墙角”;为了收买人心,他背对背发“小红包”……

正吹着,一个工人进来递了份请求调转报告。“不行!”殷云将那纸一扔,“你在厂里技术把关儿,我创名牌要靠你。你给我吹牛立过军令状,为什么又要走?”

那人哼哼唧唧不说什么就是要走。

“我知道,上个月你炉料没供上窝了之,扣了奖金你不服。我这个月超病假也得不到奖金嘛!要不,那钱从我工资里扣给你怎么样?”说着殷云从兜里掏出三十元递给那人。

那人脸红了直推。

“我知道你不能要。为了照顾你破坏了制度,别人闹我怎么替你说?说心里话,咱们是哥儿们,我忍心扣你奖金吗?没法子呀。算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下个月我找个事由给你偷偷补上嘛。”

那人终于收回了请调报告。

一瞬间,我觉得殷云真有点儿鸡狗升天的味道了。

这位大厂长亲自将我送到厂门口。

“那小说你还写不?”我问。

“那我可没空儿了!再说我琢磨透了,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当官儿还行,什么收买人心、软磨硬泡、装腔作势、刘备摔阿斗……我全会了。”

“那你也不想成名,找个电影明星情人啦?”

“没空儿!成了名索菲亚·罗兰朝怀里拱也没空儿了!祝你走运成名。不过我告诉你,文学界没几个漂亮妞儿。搞那玩艺儿太苦,漂亮妞儿都娇,谁去玩那命!”

我想朝他要几本儿稿纸。我见了熟人当官就朝他们要稿纸。因为我们机关总务总说我“没见报告写多少,领稿纸总超额完成任务”。

“哪儿有哇!连我写报告还在发货单划拉呢。”他摊开扎着绷带的手臂。

 

沙石因为发表过几篇东西,走后门儿调到市报社当记者去了。

他开始成天写些“市领导会见有突出贡献的企业家”;“XX厂坚持职业培训”;“XX高速公路通车”之类消息。时间一长,提笔想写篇小说,“钢笔总像个坏了的抽水马桶”。

沙石的小爱人终于大义凛然怀上了孕。她幸福得像位圣母,激昂得像准备赴刑场的女杰,连遗嘱都写好了:“亲爱的石,如果我真遭不测,我允许你再找一个爱人。不过她一定要爱孩子,并能激发你的创作灵感。只要你每年在我们的结婚日吻吻我的相片儿,我就会含笑九泉,在冥冥之中祝愿你成功!”

她整天用旧软布给未来的孩子做小衣服、尿布;给孩子买了些小自行车、积木、小电子游戏机;甚至上学用的笔记本也买齐了。她常满脸孕斑闪着不屈的光泽,心满意足地盯着挂历上一个大胖小子。据说这可使肚中的孩子跟那小子一样漂亮。

沙石成天翻《妇女卫生手册》研究她能不能顺利生产。

“要不别生了,流了吧。”沙石担忧的。

“生,生个孩子我死了也合算,你也不会孤单。”

“我只想要你,不想要孩子。”

“别为了我担心。我真想给你生个小作家。他两岁你就要教他唐诗,五岁就教他写小说。我们没成功,他一定会成功。”

沙石背过身去,两眼含着泪瞅着挂历上的胖小子。

“对,沙石,你这就去给他买本普希金诗集……”

 

臭屁股正忙着一关关考试奔文凭。

 

我还在写着一篇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人读的小说。厂领导说我一天神经病似的,工作得蹭就蹭,想把我送到锻造车间打铁去。

 

本儿价还照旧一边跟老婆打离婚架,一边写着小说,像月盈月亏一样,一个月准备打一次。他丈母娘不含糊,索性以攻为守找到他单位领导,告他“有了第三者”。他整日找领导为捍卫自己的清白而战,“我功不成名不就长得又丑,谁能看上我!这不是逼良为娼吗?我真想本儿价去找一个啦!”

他朝我眨着红浥浥的眼眶。老鼠眼也不突突亮了:“婚是离不成了,专心创作吧。我写了篇有份量的稿子,充满着自审意识和民族的忧患意识,寄出去五个月了还没退,你说能发表不?”

“我哪儿知道哇。”

“我用的是阿诚的笔法儿,充满着惮宗和天道合一,即色即空的玄学思想。”

“阿诚我不赏识,太超脱、太自命不凡。”

“我们就差这超脱了。一年拼命写几篇东西,然后就盼着来信采用,盼一个退一个,然后再盼,然后再退,盼着盼着一年又一年就过去了!精力白白消耗,什么也没发表,只发表了些白头发。我真担心自己会疯。你说都五个月了,我那篇有份量的稿子能发不?”

“再拖几个月退给你才好。”

“为什么?”

“要不你疯得早。”

 

作者:编辑,我对你有意见,你怎么老退我的有份量的稿子?

编辑:是呀,我也不想这么办。可你的有份量的稿子上注明“不用请退”,我要不退你不更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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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疯子没命地喝酒,没命地写稿子,写几页字就洗一遍手,常常仰着脸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他妈妈忧心忡忡他自己却踌躇满志。殷云从遇见了那位《高山》编辑后看破红尘,琢磨透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便不再参加文学沙龙,不再写小说,找了个小玻璃厂当官儿去了,什么收买人心、软磨硬泡、装腔作势、刘备摔阿斗……全会了。沙石因为发表过几篇东西,走后门儿调到市报社当记者去了,成天写些通讯稿,久了小说反而写不出了。臭屁股正忙着一关关考试奔文凭。“我”还在写着一篇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人读的小说,厂领导说“我”神经病似的,工作得蹭就蹭,想把“我”送到锻造车间打铁去。本儿价还照旧一边跟老婆打离婚架,一边写着小说,像月盈月亏一样,一个月准备打一次。六个人的人生走向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谁能够坚守到底?期待下文。编辑:天海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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