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就为我们参加了笔会，本儿价眼馋又恼火，认定是因为老婆作祟影响了他的事业，决心与她作你死我活的斗争。他花了一百五十元钱买了一套《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弄得老婆两个月啃萝卜干渡日。老婆稍有异议，他便与老婆分床而居。

老婆让他洗衣服，他说，“有急事要马上办”，把自己反锁到屋里。

“你有什么事，又写你的破东西！快开门！”老婆在外面喊，两手都是肥皂沫儿。

“不能开！我这是体贴你，我不愿看见你受苦受累。”

“明天咱们就离婚！”老婆踢着门，“我去单位开介绍信！”

“好！”门开了。“为了事业，我只好本儿价忍痛割爱了！”

“孩子可得你养活！”

“好，孩子归我；电视、冰箱全是你的了！反正我一辈子也不再结婚了。”

第二天，本儿价耀武扬威地举着离婚介绍信回到家，只见老婆坐在床上哭泣。

“你的介绍信开了吗？”

“没有。……我不好意思。”

“两厢情愿，有什么不好意思！”

“……那，你陪我……陪我去。”

“好，我去替你讲，我乱搞男女关系，腐化堕落，虐待妇女，咱们只好本儿价分手了。”

两人鼓着腮到了老婆厂门口，她躇躇踌踌就是不进去。

“走呀，我替你说。”本儿价拽着她。

她捂着脸趴在一棵大杨树上涰泣起来。

本儿价觉得自己挺了不起，拍拍她的肩：“你倒走呀。”

她咬着牙倏地抽了他一耳光，然后跪在地上嚎啕了起来。

本儿价捂着腮帮子，一声不吭地瞅了她好久，突然不知怎的也觉得一阵儿心酸，吞吞吐吐地说：“别……别哭了，咱回去吧。我也不是非要离婚不可。你要像沙石他老婆一样对我，咱俩还可以本儿价和好。”

他老婆着点点头。

“唉，”本儿价后来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我就是爱不起来她，晚上连上她的床都不想，其实她还真能干活、管孩子。”

殷云说：“我听说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告诉你吧。你再上她床时，你就使劲儿想乔治·桑、索非业·罗兰什么的，让她当你的不完善的工具。”

疯子玩命似地养开君子兰。张欣辛发现君子兰发疯是大老远以后的事。疯子早就看明白了行情。他在院中开了块地，搭上塑料薄膜大棚子，花光了全部积蓄。地上齐刷刷生出一片名贵品种的君子兰芽子：胖短叶片，叶纹突出光亮。

他搓着两手泥对我说：“哥儿，这才叫一本万利的买卖呢！长春有个百万元户，听说没？等我干三年发了财，在家吃利息写小说。”塑料棚上的水珠儿吧哒哒地落到他火红的头发上。几个月来，他累得脸色碧绿，也仿佛成了一株君子兰，不过不太名贵。

“等发了大财，洒家养活你们五个专业作家，三天上高级大酒店一次！少陪，我还得去一人家取花粉，‘和尚’的，贵重着呢！”

说罢，他大冷天骑着自行车跑了三十里，花了五十元买了点‘和尚’花粉。他用锡纸将花粉包严实塞到红发里，又有棉帽子捂上（为了使花粉不受冻），然后匆匆骑回家中，给一株开满血红色花朵的君子兰精心精心授上粉。赏心悦目地端祥一番后，他又急急忙忙赶到矿里，递上了停薪留职报告。

他还专程去了趟长春，回来后上市场倒腾一气挣了三千元，为了实现三年挣十万元的宏伟目标，他把倒腾来的钱又全投资给了君子兰。为防止被盗，他干脆买了个睡袋住进了塑料棚，还架上电网，养了条大狼狗。

转年夏天，他真成了万元户，成天架着日本灰色西服、西德变色镜，像个西方石油、钢铁大亨什么的，见了我们说话气儿粗多了。

第二年春，他又借了一万元凑足两万，与农村一个养花专业户合资修了个特大花棚，一下购进名贵品种几十盆，就等明年开花结籽卖个好价。

奇货可居，行情看涨。我们也在等疯子成了大富翁，养活我们几个专业作家。

疯子财大气精酒更凶，对你吹口气儿也能把你醉个“倒也”，可还在熬夜写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