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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作者: 大川小溪 点击:484 发表:2022-03-03 08:55:54 闪星:3

人人都觉得殷云玩世不恭得够可以的了,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洒脱得不行。没成想他老弟一时糊涂,硬充了一回改革者,结果中箭落马,窝囊得瘦了一圈儿。掏出小镜子,自个儿都不认识自个儿了。

那次,他们厂职工代表大会前,他用油焖大虾、洪州麦酒收买了几个同事,愣挤进职工代表光荣行列中,上窜下跳克格勃似地收集了不少情报。会上,别人都管样文章,照本宣科,一、二、三、四、五……大象肚子成绩、小猪尾巴不足。临了,他强行登台要求发言,一家伙给厂长甩了三十六个臭鸡蛋,公然写召民主选举厂长,满心指望弄个青年改革先锋美上一美。人家厂长挺宽宏,颇有长者风度,赞扬他这种“以厂为家的主人翁责任感”,说他“真有点现代化企事业厂长的气魄”。会后,那厂长立即布置保卫部调查了他的“非组织活动”情况,然后按殷云会上强烈要求的“精简机构”原则,开了个机关欢送会,将他送到铸造车间去成天搅和黑沙子去了。

他痛苦后悔得将满头卷发剃成个葫芦瓢,满口白牙都让烟卷熏黄了。求当处长的老爹给挪个单位,老头儿臭骂他一顿:不管!

“小子,你真不识时务,写你的小说得了呗!”我说

“我怎么不识时务?改革嘛,咱总得有点动作。我他妈早看透了,咱们死乞白赖像便秘似地写那些狗屎小说,自以为在干预社会、干预人的灵魂,其实哪个官僚看!老百姓呢,专看霍元甲、琼瑶、谢尔顿,咱们狗屎都赶不上!你走着瞧吧,我姓殷的非同那厂长决一死战,我写状子去告他!”

“你算了,写你的小说吧!你……”

他扭头走了,没精打彩地哼着:“好久以前我的脾气就这么坏,好久以前我的叛逆就像现在……”

殷云真不含糊,以超出写小说十倍的亢奋、百倍的信心、千倍的疯狂写开“状子”,连弗洛伊德都顾不上了,从中央、省、市政府部门告到各级报刊,铺天盖地的。

最后,风波亭上的状子,都落到秦桧案台上“酌情处理”。

 

文学沙龙三周年诞生日,我们六君子相约到海滩野餐议事。中心议题——如何从滑铁卢走向斯德哥尔摩。

臭屁股鼻孔不透气地嘟嘟囔囔:“不是扫大家的兴,我要先混张文凭,捞个好地位再写。”

沙石正筹备结婚,也说婚后插上爱情的双翅,在文坛比翼齐飞。

“等我办完离婚手续,本儿价来个一鸣惊人。你们别笑,现在我能有灵感吗?不服,你们谁来跟我老婆过过试试!”

“对,女人是衣服,穿一件扔一件!”疯子从兜里掏出小塑料酒壶灌了一口。

我一把夺过酒壶扔到海里。

“你给我捞上来,捞上来!”疯子急得眼角儿“哧”地昌出两砣眼屎,“洒家为什么喝酒?为什么?洒家是搞文学的,不喝酒能有灵感嘛!”

殷云脱下长裤子,一个猛子扎到十月初冰凉渗人的水中,憋气五分钟,举着壶从水里站出来。裤衩被水拉到膝下,裆里那物件不甘寂寞地、彬彬有礼地朝岸上点头致意。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这有什么可笑的!”殷云捋捋卷发,“我将来出了名,你们写回忆录,会说我从小天真之态可掬,大家风度;我要进了牢,你们就说我从小流氓成性。成者为王败者寇,人不出名活着没劲!对大海起誓:今天起不写状子了,抓紧时间干小说!”

“对!”我喊,“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干事业的要抓紧今天。”

“也对。”“试着写吧。”“今天就干!”

为了给野餐加点鲜味儿,我们人手一竿耐心地钓开了鱼。

真的,钓鱼这玩意儿,非具备有非凡的耐心不可。你非得有乔装成枯树枝伺机捕食的腹蛇的机警;或潜伏敌区的地下党般的耐心才行。

我小时候就深有这样的体会。

无论你用普通的竹竿还是有个小轮子的甩竿,哪怕你在每根鱼线上挷上一百个钩子,每个钩子上挂上一千个鱼喂子,只要风头不顺,赶不上潮汛,你算白搭了!可你又不能丧失信心。坚持!坚持!你站在冰冷的水中一万次呼唤自己的耐心。太阳晒得你脊梁上爆皮、蛎子壳划得你腿肚子昌血、风吹得你下巴颏乱抖……可你就是一条也钓不上来!也许你是外行,太嫩;也许鱼饵儿不对口味。你一次又一次朝水里抛着钩儿,你直门儿向仁慈的上帝祷告,你恳求海神的怜悯,可他们就是不搭理你。海风正紧。你浑身鸡皮疙瘩地打开摆子。你想骂谁又骂不出来,喉头一阵哽咽。偶尔鱼线一阵抖动,你惊喜地抬起竿,却还是个空钩儿,只不过铅坠儿碰上礁石引起的抖动。西方一片凄凄迷迷的落辉。你的影子斜斜地孤独地投在单调的浪花中。你打着寒噤绝望得要哭。你真不知道是你在钓鱼,还是鱼在钓你。又一个空钩儿,你终于对着最后一缕残霞涰泣开来。虽然你夸下海口,给弟弟、妹妹一顿鲜美的鱼汤喝,让他们崇敬地望着你这个当哥哥的,可你还是泄气地拎着空桶朝家走去,准备受他们的奚落。这时,你或许钓上了个把蝌蚪大的鱼崽子,可你早已兴趣索然,忿忿将它抛回水中。你开始对着阴沉的大海破口大骂。你像个输得一干二净的赌徒离开赌窝。犯不上,你发誓,再也不来钓什么破鱼……

可第二天一早,你又会抗着鱼竿,挎着小桶,怀着一种热切的希望,又有一种凄凉的悲哀,急急奔向波涛莫测、无边寂寥的大海……

 

殷云:妈妈,我要给你省了一百元,你一定会夸我。

妈妈:那是。

殷云:你说我发一篇小说,你花一百元请客,是不?好,我给你省了,这是退稿信。

妈妈:这回你死了心了吧?

殷云:我还想给你省三千、两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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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表面上玩世不恭的殷云一时糊涂,硬充了一回改革者,在职工大会上公然揭厂长的短,要求公开选举厂长,结果中箭落马,被厂长按他自己强烈要求的“精简机构”原则,开了个机关欢送会,将他送到铸造车间去成天搅和黑沙子去了。看来每个人的糗事都够写一本小说的……文学沙龙成立三年,六君子相约海边商量如何从滑铁卢走向斯德哥尔摩,他们会成功吗?我们期待下文。编辑:天海蓝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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